洛云侯府,
东云楼上,
此刻,秦可卿红着脸,一袭淡雅藕荷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深色披风,身姿婀娜,宛如春日里的垂柳,刚刚落在后面,还不是因为下午和侯爷欢愉所致,
上了阁楼,
张瑾瑜也知道自己着急了,缓步上前,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看着秦可卿几缕秀发,垂在身前,用手轻轻拂去,
“倒是为夫过错,走得急了,”
秦可卿眉目流转,满眼都是笑意,唇口微张;
“郎君说哪里话,快看,好像不是大宅里的人家娶亲啊,怎么像宫里的。”
外面街上,借着队伍的灯笼火光,就瞧见街道上,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往南行,为首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敲着巨大的铜锣,“噹,噹。”作响,震耳欲聋,
其后,紧跟着一群身穿红色披挂的人,一水的太监服,手上捧着不少礼盒,还有红色绸缎,记挂在后面的马车上,随后就是一顶轿子,在后面,更是有一群乐师,吹拉弹唱,过了这些,最后面队伍末尾,则是一群禁军跟着。
看到禁军,张瑾瑜瞳孔一缩,这是从宫里出来的,又开始敲锣打鼓,所为何事,看着队伍方向,又往东而去,那里可有不少权贵,连晋王殿下也住在那边,不会是给晋王定亲吧,但是这个天色,
抬头一观,
京城上空昏暗,原本的明月被遮挡,这一下,天地间昏暗了许多,那些街上报喜的队伍,提着的灯笼,灯光昏暗,宛如鬼火一般,张瑾瑜嘴角一抽,谁干的事,大半夜弄这些,搞的像鬼娶亲似得,就算是报喜,也是鬼登门啊。
“夫人,你还猜对了,是宫里出来的队伍,后面那群禁军错不了,能在晚上调动禁军的,必然会是内阁和养心殿,或者皇城司的值守。”
琢磨一下,要是戴权那老狐狸,也不会用这顶轿子,整个都是红色的,极为显眼,记得戴公公供的是一个灰黑色小轿子,朴实无华,惜命得很。
“也不知下面队伍去哪里,好像走的挺急的。”
秦可卿倒不想那些弯弯绕绕的,只觉得街上烟火气鼎盛,想着,谁家有那么好的事,
张瑾瑜摸着下巴,眼瞧瞧的时候,队伍就没了踪迹,楼上还有风,就劝道;
“管他谁家的,回了我派人去瞧瞧,楼上风大,夫人下去休息,夫人。”
见秦可卿没动静,又喊了一声,一声娇笑传来,
“奴家听着呢,那就回吧。”
随即二人下了楼,张瑾瑜则是出了院子,招呼宁边,准备几个人去看看,是哪家的喜事,夜里整这些,挺稀罕的,
“宁边,你派上两个机灵的,跟着府外宫里的队伍去瞧瞧,看看谁家府上的事,打听一下!”
“是,侯爷,末将明白,”
宁边点点头,随即领命出去,找了府院里的几个小厮,交代一番后,开了侧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几人脚下利落,朝着南去的队伍追了过去,在前面的街口处,就追到宁将军交代的事,几人对视一眼,装作路过百姓一般,跟在队伍后面瞧着热闹!
报喜的队伍走的不慢,几炷香时间,就到了宁荣街,
这时候,街上还有胡同巷子口,都是一些上了年岁,闲谈无事之人,眼瞧着敲锣打鼓,红色喜庆的队伍,都有些惊诧,
“刘老,您瞧瞧,看这富贵的队伍,是去哪里的?”
巷子口,
一处卖汤饼的摊子,
挂着几盏灯孔,照着几张桌子,有不少老少爷们在此吃食,那位被唤作刘老的老者,就是这胡同巷子里的长辈,听着有人发问,吃了一口细面,抬眼一观,只见来的队伍奢华无比,身后那一队披甲禁军,看得分明,倒吸了一口气,顾不得手上汤面,回道;
“不得了啊,这是禁军护卫,宫里面来的,怎么会是来此地呢。”
“哎呀,还真是,刘老,要么是路过,要么就去荣国府的,也不瞧瞧,如今这条街上谁人不知,荣国府那是愈发富贵,宁国府那边算是败了,空有爵位,听说私产都分家分完了,没瞧见,嫡脉子嗣都被连夜撵了出去。”
也凑巧,刚刚贾蓉走得急,也没有注意走的是前门后门,傍晚闲逛的人多,为了遮掩三位姨娘出府,还有那些清倌,换了普通人家衣裳,走的是后门,
而他自己,大张旗鼓的领着小厮,捣鼓些家具搬家,走的是前门,这样一来,宁荣街上闲逛的老少爷们,瞧得分明,再说谁不认识贾蓉,许些人就是好事,有打听出来的闲话,传闻贾蓉被分了家,连夜搬出去,这就成了谈资。
这样一说,还有人唉声叹气,念着宁国府的好;
“哎,世事无常,宁国府主家提领宗族那么久,还算有着一些银子发放,虽说荣国府富贵了,但是这几年愈发见不得主家的恩惠,要是宁国府族长之位,也让给荣国府,怕是咱们这些族人,连个味道都闻不着了,要老头子我说,就是路过此地,刘老,您说呢。”
旁边老者开口,显然是贾家族里的老人,当然是偏房之人,像之前,每年还能从宁国府公账里,一户可领二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炭火可拿,现如今这几年,银子没见到,炭火,更是少得可怜,但好说歹说,也是宁国府发的,荣国府那边,早就断了这些,要是在富贵,也和他们没关系,就算有,那也是需要用到他们,敬老爷的事,族中子弟多有帮衬,也就发了银子,没来的,免费吃些饭食,沾沾光。
只有坐在那,还在低头吃面的刘老头摇摇头,
“你们啊,都看这些蝇头小利,要是没有这两个贾家柱子,或许连码头那些苦力都做不了,宁国府虽然空了,但是爵位未丢,荣国府只要富贵在,贾家上下,还是好过的很多,想来应该是去荣国府的,要不然也不会走这条街。”
几人不信,饭食也不吃了,翘首以盼,忽然有人喊道;
“快看,队伍停下了,在荣国府门前。”
也就是这时候,荣国府管家赖大得了消息,赶紧从侧门出来,让门房管事,安排小厮通知老太太等人。
所以,
荣庆堂内众人,本该散去休息的时候,
忽有门吏小厮,匆匆闯进来,门口婆子拦着,也没拦住,跑至席前禀告:
“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有六宫都总管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就在府邸大门外。”
话说的急,也没解释什么事,就在那跪着,
这一嗓子。
唬的来不及走的贾赦和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脚步,让丫鬟们快一些撤去酒席,
“快,去中门院外,点上灯笼,还有摆上香案,都快点。”
贾赦其他事都不过问,唯独对宫里的旨意,心生惧怕,看着丫鬟小厮动作慢了,连连催促不说,急的就要开骂。
眼看着人都在,众人就一起出了荣庆堂,随着中门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
早见六宫都总管太监夏守忠乘轿子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入了眼前,自有干儿子小卫子掀开帘子,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轿子,一身红色的总管太监袍服,头戴鼎冠,两道金色长条,顺着两耳测下,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口内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荣国府贾氏元春,温婉贤淑,德才兼备,其仪态雍容,才情出众,于宫闱之中尽显贤良之质。观其行止,嘉其品德,特封贾元春为坤宁宫尚书,掌宫闱文翰之事,司宫廷风雅之责,更念其贤德有加,甚慰朕心,再加封贤德妃,位列贵妃,赐居春云宫,享皇家尊荣,愿其秉持显得,辅佐宫闱,以昭朕之隆恩,钦此,”
夏守忠忽然手上一顿,心底也是波涛汹涌,竟然让贾元春做了贤德妃,还是贵妃,可比寻常妃子高上一级,这是,想到贾家这些日子里,小祸不断,大事没有,宁国府那边至今无人,也就不提了,这里面,可有说道。
说毕,也不及吃茶,便把圣旨递过去,
“老太君,千喜万喜,不如今夜之喜,长孙女入宫这么多年,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夏守忠感叹一下,贾家送女入宫的事,他也参与许多,本以为没希望,没曾想,最后的时候一步登天,他又想起之前后宫传言,有几个贵女才人,包括周贵人会封妃,没想到,是陛下早就用了障眼法。
贾赦和贾政等人,并着老太太都被这天大的喜事,听得蒙住了,还是王熙凤反应快,带头叩谢天恩,
余下的人,反应过来,随即一起叩拜,老太太则是用颤巍巍的手,接过圣旨,这以后就是贾家富贵之源了,
“谢夏总管特意来此一趟,老身叩拜天恩,老二家的,快,”
提醒一番,贾政不明所以,还在地上叩首,只有二太太面色涨红,好似压抑许久神情,得到释怀,赶紧从内里荷包,竟然拿出两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蒙夏公公照顾,这些年多亏了夏公公帮衬,才得有今日功德圆满,日后,必不能忘记公公大恩大德。”
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二太太,竟然也变得能说会办,反不像了平日里的做派,更别说这一番话奉承的话,
夏守忠面色一喜,一挥衣袖,银票就不见了踪迹,
“都起来吧,那么多年时间,终归是得偿所愿,可喜可贺啊,老太君同喜,另有一点,太上皇还要修道,不宜打扰,养心殿那边,皇上已经睡下,谢恩应在前院,老太君心中有数,无为宫还有事,杂家就不多留了。”
夏守忠还要回去禀告太上皇,不宜久留,临走的时候,提点一番,谢恩的时候,多注意一些,
也不等贾母再拜恩,出了府,随即上了轿子,这就回宫。
眼见着夏公公离去,贾母激动不已,赶紧吩咐,
“凤丫头,先联系戏班,还有让赖大,换着铜钱,先在宁荣街撒上一波,喜庆一下,剩下的事,明日里再办,你们随老身,进宫谢恩。”
听了贾母的吩咐,于是众人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一共三乘大轿,先去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宝玉,贾环奉侍贾母大轿前往,至于府内,立刻张灯结彩,喜庆的传话,
巷子口的路边摊,几位老者从头到尾看得分明,刘老感叹;
“哎呀,果真是一步登天,瞧瞧,这气派,不就是成了皇亲国戚了吗,了不得啊。”
剩余的几人,也望着荣国府门前的喜庆,看的眼热,相互望了望,显然是内心受了震撼,怎么一回到公府,荣国府就一飞冲天了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侯府的几个小厮,在一边听得明白,刚刚荣国府中门大开,宣旨的事也未隐瞒,这一会的功夫,整个宁荣街都传开了,各地方的探子,也都清楚,眼见着此番摸样,几位小厮各自隐去,赶紧往侯府赶去。
而街上,荣国府的几顶大轿子,也不见了踪影。
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贾府的人,到了宫中午门前,全部下轿子跪拜,
而后入了宫里,众人甚是小心,前头,还有早已等候的三位公公领路,众人随行,
贾宝玉还是第一次进宫,哪里见过这般威严建筑,不敢抬头多看,就连贾环,平日里胡闹,如今贵为二房子嗣男丁,才有机会入内,也没了往日轻佻,稍有动作,就会看见贾政的余光,死死盯着自己,不敢有过多动作,至于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都仅仅跟在贾母身后,紧张不行,虽是夜里,可宫里殿宇,依旧雄伟壮阔,满眼的羡慕。
径直快走,很快到了中宫位子,
到了养心殿,闻着夏公公交代,走到养心殿前院,跪拜在地谢恩,殿门前,还是云公公在此,好似早已等着贾家人一样,见到贾家老太君领着人跪谢,出来回道;
“老太君请起,陛下先前有话交代,贾家贵为国公府,世受皇恩,天家也受贾家恩惠,元春封妃,理所应当,望贾家以后,恪守朝廷律令,忠心朝廷,”
“谢陛下隆恩,贾家世代不忘天家恩泽,必定恪守律令,忠心朝廷。”
心中,明了,是警告贾家宁国府的事,贾母随即跪拜在地,
“行了,知道就好,大喜的日子,杂家给老太君贺喜了,”
云公公笑了笑,没想到最后一搏,后宫那些嫔妃,争得厉害,本以为封妃怼人,没想到只有贾元春,竟然为外人做了嫁衣,世事无常。
贾母闻言,这才起身,用手碰了一下二太太,只见二太太面色红润,递过去千两银票,
“劳烦公公了,这么晚还等着。”
“好说,长乐宫在西北,让他继续领着。”
云公公摸了一下银票,有些诧异,竟然这么多,不愧是贾家,索性卖个好,
众人点头,依次又去了长乐宫门前,二太太也不知是开窍了,还是喜庆,白领银票,送了三张给前面三位领路的公公,
“辛苦三位公公半夜劳烦。”
领路的公公接了银票,态度判若两人,
“不当谢,今日贵府以后就是皇亲国戚,奴才们岂敢端着架子,宫里面,夜色一上,就闭门的早,后宫那边,除了二品夫人能入,余下的,除非天大的事,也不能进,”
“是啊,规矩改了,所以闭门就早。”
另一位小太监也是点头应和。
这一说,贾母明了,那如何谢恩?
“敢问小公公,如何谢恩?”
“老太君,情意到了就成,此事着急,后宫正门多有值守的,去那谢恩,自有人通传。”
最后一人,走在最前头,这才回了话,
眼见如此,贾母赶紧谢道;
“多谢公公帮衬,要不然,今夜怕是闹了笑话。”
这一问一答,就到了太上皇的长乐宫,
宫门前,贾母先是领着众人,一起跪拜在地,
早有宦官接应,受了礼,行礼完之后,管事太监回道;
“老太君请起,太上皇有话,贾家恩惠,早有定论,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望尔等,往后定要忠心于朝廷,夜了,老太君回去歇着吧。”
“谢太上皇恩宠,贾家世代不能忘,”
又是一个大拜,这才起身,继续往后宫宫门而去,
毕竟是夜里,后宫男子不得入半步,又闻得领路太监所言,贾母无奈,知道深夜多有不便,就领着贾家上下,对着后宫大门,朝着皇后娘娘还有太后以及太妃居住的方向,行了大礼,这才有些遗憾的出了宫门,来的快,走得也快,
临到宫外的时候,
贾母又再三谢了几位领路的公公,看着二太太满面喜色,交代道;
“明日里,你从府上,在准备一些上好的礼品,给后宫的太后,太妃,还有皇后娘娘,各自准备一份厚礼,明个一大早,就给送过来,东西连夜准备,可听明白了吗?”
“老太太,儿媳知道。”
二太太虽然神清气爽,心底有股力气所在,可是贾母的吩咐,尤为郑重,知道此时内廷后宫乃是关键,万不能走错一步,赶紧点头答应,想起自己内库中那些上好的珍藏,还有荣国府不少珍品,甚至于王家那边的东西,也给惦记上了,
贾母叹口气,又道;
“知道就好!另外,在准备一些不太珍贵,又能拿出手的礼品,量要大,都给元春的春云宫送过去,我知你私底下还有众多使唤银子,至少送先送进去一万两银票,要小面额的,再记上几千两散碎银子,这都是紧要的,要快。”
“是,听老太太的,今夜就准备,明个一早,和宫里送去的礼品,一并合着在一块,定不会让元春难做,只是送这些,是不是太过显眼,必定要过宫门查验。”
二太太虽然嘴上答应,可是心底还有些舍不得,这些花费可不少,要是国公府不出,自己二房单出,这些,
“就是要他们查,贾家还富贵着呢,你先准备东西,后面,老婆子让凤丫头补给你一些,”
瞪了二太太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还计较这些!邢夫人在身后,一言不发,满眼嫉妒,更觉得心中憋闷,什么时候,一眨眼时候,二房的丫头,麻雀变凤凰,一朝飞上天了,从此以后,荣国府别说什么话语权,恐怕大房,连个大气也不敢喘了,
再看看贾家两个爷们,此刻闭口不言,都在躬身听着老太太训话,自己身上穿的这一身诰命大妆,现在才觉得索然无趣,
贾母见到二太太没回声,怕没记在心上,又停下脚步,
“这时候不要糊涂!”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