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皇甫嵩身死之后,长安朝廷一片震荡,即使李儒下令不得公开皇甫嵩死讯,但是车骑将军被太师赐死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
即使朝廷上无人敢对此有所议论,但散朝后,各级官员都在打听消息,暗地里交流意见,然后传出更多离奇的风言风语,诸如皇甫嵩受诏诛董、关东诸侯与皇甫嵩密约西征之类的谣言更是禁绝不止。
与之对应的则是军队斗志大为下降,在前线的将领如徐荣李傕等人,在得知消息后,全都飞信郿坞来问消息真假,并说军中因此士气低迷,作战更是接连不顺。
加之豫州郭贡在此时上报,陈述蛾贼在泰山立帝称制消息,朝廷大为震恐,为此接连进行四次大议论,谈论接下来的应对举措。
其中如司徒王允、谏议大夫赵谦、太仆赵岐等人都一力主张平叛。理由是关东诸侯虽然举兵反叛,但还承认朝廷为正朔,是皮肉之伤,而蛾贼称制,已是大逆不道之举,堪称入骨之疾,当立即除去,一旦旁观其做大,将成生死大患难。
而如京兆尹司马防、司空淳于嘉等人却说,如今形势,已与蛾贼初起时不同,山东诸侯叛逆心怀二心,不服号召,若朝廷出大军征讨蛾贼,露侧背于叛军,叛军不明大义,稍有不慎,便会将大军葬送于关东,朝廷又该如何立足?
双方都僵持不下,但也使得朝野格局更为诡谲,不少人都对朝廷完全失望,开始秘密结党谋划前途。如此情形与皇甫嵩病重相结合起来,甚至传出了皇甫嵩杀戮过胜,故而上天降下惩罚,以显示西衰东盛,汉室将在山东再兴的流言。
董卓对此不胜其烦,但他的重心仍放在此前与李儒商议的“钓情”一事上,这一月来,李儒在城中布下众多眼线,对试图接触皇甫嵩府中的人员大加追控,很快便锁定了传播流言的人选,等李儒再三确认后,终于在一日上报给太师董卓,供他定夺。
董卓细细审查名单,边看边听李儒诉说追查的详情:“最先打听皇甫府的乃是何伯求府上的一个苍头,他得到消息后,回到何伯求府上,未久何伯求便行至郑公业之弟郑文公府上,随后就有数人到府上集会,但他们行踪隐秘,当时人手不足,追查有所遗漏,但好在他们上月又聚会三次,我这才得以将人员一一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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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大夫黄琬、侍中杨勋、护羌校尉杨瓒、左尚书仆射士孙瑞......”董卓将这些名字字句念出,很快便没了兴致,他抖了抖书写名单的布帛,又用手指微微一弹,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对李儒道:“好啊,我倒没想过,尚书台里有这么多反贼!文优,你干得好啊,只不过,可还有遗漏之处?”
李儒恭敬道:“禀告太师,逆党有如此之多,其中亦不乏身居公卿之人,有遗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但以我之见,只要太师突然带兵入城,封城戒严,用兵卒抓住逆党大部,而后拷问党羽,相互比照,也定然能寻出蛛丝马迹,何愁不能将这些逆臣一网打尽?”
董卓甚是赞赏这个计策,他想了片刻,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说不好乱党在军士中也有埋伏,用的兵士都当是可信之人才是。”
李儒问道:“虎贲中郎将在城中有八百宫军,中军校尉又有三千禁军,城门校尉处也有三千卫军,还不够用吗?”
“堪堪封锁城门而已。”太师摇首道:
“吕布与董承麾下多非凉人,董承乃是太后亲族,实与我无亲,怎能信任?奉先还尚算忠心,但其部曲多是并人,心念故土,难保没有逆党安插,我也放心不下?还是从杨定处再调三千凉人来,再把左将军叫回来,让他镇守郿坞,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及时相救,如此一来,才能说万无一失。”
他思忖了片刻,便挥手让李儒后退,并嘱咐道:“你先回长安等我消息,若是城中稍有变数,你即刻书信与我。”
等李儒走后,他便在桌案上写起调兵的手令,一时兴起,他竟自己磨墨,两刻钟后,方把手书写完。刚想盖印,才发现印玺未在房中,于是呼唤来美姬貂蝉,这几日都是她在房中侍寝,也都是由她负责收拾卧房,太师对她问道:“你可知道我印玺放在何处?”
貂蝉扶面回忆,未久便笑道:“昨日我家大人来送表书,您亲自到侧厢迎接,和他谈了半个时辰,想必是把印玺忘在那了。”说罢,她立刻去侧厢,回来时果然带来印玺。董卓见她身姿妩媚,神态可人,不禁将她揽入怀中,细细抚摸她光滑的肌肤,正显出自己身上的肥肉满是黑斑与褶皱,他感慨道:“岁月不饶人,我都这么老了。”
“太师昨日还说自己年轻,怎么今日便老了?”
董卓没有和貂蝉调笑,他拍着自己的肩膀,带着感伤说:“往日我纵横陇头,策马狂奔,略阳至河关三百里的路程,我一日便到了,还不觉得劳累。可如今我只是端坐案头,写一张手令而已,稍稍磨墨,便觉得肩酸神乏,怎么能不服老呢?”
貂蝉见他心神忧伤,便起身为太师按揉肩膀,董卓最喜欢她这份知心。不过这时他收下心来,用印章按了印泥,盖在手书上,而后展开重新审视。审视间,他忽感肩上一痛,便对貂蝉说“轻些”,貂蝉“嗯”了一声,见太师没有回头,赶紧调整好情绪,眼里却反复审视着这篇手令,将内容牢牢记在心里。
等到董卓去传唤使者时,貂蝉识趣地退出书房,回到自己的寝房里。关上房门,冥思片刻后,貂蝉在一张纸条上写道:“事露,将有大兵入城!”,快速吹干后,她将这张纸条叠成一小卷,装入一支木钗内。貂蝉唤来自己的侍女,让她带上木钗,以购置夏装的名义,速速回到长安城内,将其转交给王允。
亲自送侍女走到坞堡正门,侍卫们还是搜查了一遍,见侍女没有什么违禁物品,这才放她离堡。等侍女远去了,貂蝉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在路上撞见一名浑身衣锦的曼妙少女,正是渭阳君董白。
貂蝉知道她是太师最喜欢的孙女,当即对董白弯腰行礼道:“见过渭阳君。”,董白则是打量了貂蝉两眼,一声不吭地往一边走去了,显然对她十分嫌弃。
貂蝉心里清楚,这名渭阳君常说她们这群侍妾是污秽之物,如是赵飞燕般的无端祸水,话语早就传遍了。但她却对董白生不出恶感来,因为她自知自己做的确是污秽之事,但乱世之中,又有几名女子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貂蝉回到房中,双手合十,心里想着:希望大人能逃过此劫,若大人能平定乱世,自己便去白马寺,跟着天竺大师们终日诵经,渡此余生,以求得来生可去往生之净土。
另一边,去通报的侍女并不知道通报为何事,只骑了一匹骡马,慢悠悠地往长安城赶去,两百里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五日,方才回到长安此刻中午午时二刻,王允还在尚书台中视事,而杨定的凉兵日夜兼程,距离长安已不到四十里了。
到了酉时,王允结束一日的杂务,与虎贲中郎将吕布话别,乘上轺车踏上回府之路,想着这一月的成果,心中不由得非常得意。
自从他主使,传出皇甫嵩身死的消息,朝野上下一片恐慌。尤其是那些对袁氏充满恶感的公卿,原本打算和皇甫嵩一般明哲保身,可此时唯恐被董卓无罪而诛,在自己接触以后,都纷纷投向自己门下,其中不乏有黄门侍郎张种、北军中侯宋翼等这些要害官员。这些日他忙于此事,以至于与何颙等人的会议都未曾参加。
这不由得他不重视,毕竟每多一人,诛董一事便多一分胜算。
而其中最成功的,还是他在刺杀董卓前,便成功策反了吕布。
皇甫嵩不愿意领军东征时,吕布踌躇满志,满以为自己能够独自领军东征,却不料董卓竟越过自己,提拔地位比自己还低的李傕郭汜为主将,这让吕布大受挫折。王允瞅准时机,又令貂蝉色诱,成功令吕布加入了谋划。
吕布身为虎贲中郎将,与董璜共管宫中守卫。而他麾下禁军,全是早在上党便跟随他的旧部,只听他一人号召的,就多达八百余人。虽然在董卓军中,八百人似是微不足道,但在长安城内,却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只要使用得当,诛董一事便大有可为!不过此时吕布一事尚是机密,王允还未与其余同党透露。
心中暗自衡量如今胜算,王允不觉时间流逝,很快便抵达府门,下了轺车,行至主堂,他正要脱下靴子更衣,忽见次子王景急步上前,拽着自己的衣袖,低声说道:“大人,郿坞有急信到!”
王允一愣,也顾不得更衣礼节,立马随王景走到中院的侧厢,见左右无人,方才低声问道:“有什么消息?”
王景将木钗中取出的字条递给王允,又举了蜡烛在一旁给他照亮,王允看到貂蝉所写,大惊失色,他问王景道:“这是何时所写?”
王景说:“当是在五日之前。”
王允眼神呆滞,好久才缓过神来,他想起此时情形,不由得大为忧虑:“凉军行军向来如疾风烈火,如今已过五日,恐怕凉人铁骑已不远矣!”
他做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你们不要四处走动,我今夜回尚书台!”
便在当夜,杨定带兵封锁长安各城门,而在三十里外,董卓正乘皂盖车抵达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