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波云诡风现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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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饱餐一顿后,沐妍儿引着两人来到偏厅茶室。她亲手为夜麟二人沏了一壶香片,微笑着看两人品茶。

    夜飞辰喝了一大口茶,只感那茶香四溢,直沁心肺,不禁称赞道:“端的是好茶!”

    青玉笑道:“这是我家老爷从南方带来的,一般客人他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的。”

    麟霄品了一口,也不禁点头道:“茶香甘醇悠长,入喉回味返甜,这是乌蒙雪芽。”

    沐妍儿拍手笑道:“麟公子好见识!这的确是乌蒙雪芽!没想到麟公子对茶道还有研究。”言罢一双妙目含笑看着麟霄。

    麟霄笑道:“家父以前嗜茶如命,我也是小的时候多喝得几口而已。”

    夜飞辰眼见这两人谈笑风生,自己却略显突兀,于是假咳了一声,笑道:“沐姑娘,我观这山庄气势不凡,可否四处参观一番?”

    沐妍儿笑道:“那有何不可?我让青玉引夜公子四处看看。”

    夜飞辰本就是想一个人出去溜达,连忙摆手道:“不劳烦青玉姑娘,我一个人走走便是!”

    沐妍儿听罢颔首道:“那请夜公子自便,只是西北角的精舍是我伯伯议事之所,那里却不便请夜公子观赏。”

    夜飞辰点头道:“沐姑娘且放心,我就在这周围走走,不会走远。失陪了!”言罢却对麟霄眨了一下右眼,麟霄对着夜飞辰皱了皱眉,示意让他快滚。

    那青玉也是个觉乖的,她很久没见过沐妍儿如此开心,知道她对麟公子颇有好感,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也退到了偏厅之外。

    眼见夜飞辰青玉相继离开,诺大的偏厅里便只剩沐妍儿与麟霄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颇有些不自在之感,麟霄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道该说甚么,只好逮住茶杯一顿猛喝。

    沐妍儿眼见麟霄这窘态,不禁好笑,只听她道:“白日里多谢麟公子出手相救!”

    麟霄忙道:“哪里的话,在下力有不逮,没有帮上忙。”

    沐妍儿摇头道:“那时我无助至极,若不是麟公子第一个站出来为我出头,我都不知该当如何。”

    麟霄讪讪笑道:“我不出头,也自会有其他人出头,沐姑娘切勿挂怀。”

    沐妍儿扬起俏脸,俏皮道:“可偏偏就是你出了头。”

    麟霄眼看沐妍儿望着自己眼中波光流转,不知如何接话,忙扯了一个话头道:“说起来那帮人也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那无耻之事!”

    沐妍儿微微叹气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赖。”

    麟霄问道:“沐姑娘也不是本地人氏么?”

    沐妍儿点头道:“我祖籍便在钱塘,不过我家并不在此处,这是我伯父的别院,他月前从京师来杭州休养,一个人冷清孤独,我爹便让我住在这边陪陪他。”

    麟霄听罢颔首道:“能修建如此奢华的别院,想必令伯父身份必然不凡。”

    沐妍儿奇道:“公子竟不认识我伯父?”

    麟霄久居海外,哪里认识中原人士,面色一窘道:“我并非中原人氏,孤陋寡闻,让沐姑娘见笑了。”

    沐妍儿望着麟霄一头金色长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敢问公子从何处来?”

    麟霄灿心知自己大仇未报,身份还不宜告诉沐妍儿,便道:“我从海外一个小国来。”

    沐妍儿眼见麟霄不愿多说,也不再问,便道:“我伯父名叫崔胤源,是当朝左相,兼任兵部尚书。”

    麟霄听得那甚么左相、尚书只感一头雾水,但估计也不是小官,当下装作一副惊叹模样接连点头道:“没想到沐姑娘家世如此了得,厉害,厉害!”

    沐妍儿微微一笑道:“是我伯父厉害,与我却没甚么关系,待他一回京,我也要回自己家了,我父亲赋闲在家,无官无职。”

    麟霄一听“赋闲”二字,更是头大,皱眉苦苦揣测词语含义。

    沐妍儿瞧他这神态,嫣然一笑道:“公子失望啦?”

    麟霄苦着一张脸道:“沐姑娘哪里的话,只是...我中原的事知道得不多,你说的好些话,我都不太明白...”

    沐妍儿得知缘由,不禁莞尔道:“公子久居海外,不明白中原风物也没甚么奇怪,日后有机会我可以给公子细讲。”言下之意,是希望以后与麟霄联络往来,说到这里,沐妍儿感到自己似乎太过主动,不禁脸上泛红,双手紧紧攥着,又羞又怕,就怕麟霄说个不字。

    麟霄来中原不久,除了夜飞辰这个混世魔王与他为伴,也没其他朋友,眼见沐妍儿愿意与自己交朋友,当下大喜道:“好啊!”

    沐妍儿听罢开心不已,一时不知该说甚么,红着脸为麟霄续了一杯茶,眼睛却不敢再看他。

    麟霄眼见沐妍儿忽然脸红,不明所以,只得装作细细品茶。

    屋内烛影摇红,暖香漫庭,麟霄为沐妍儿讲那海外趣事,沐妍儿也对麟霄说起中原风俗,两人相谈甚欢,本不喜多言的麟霄在沐妍儿面前真如换了一个人,讲起故事来滔滔不绝,连他都暗暗惊叹原来自己这么能说。

    青玉本担心小姐与麟霄单独相处不太方便,便与孟管家在厅外一直侯着,后来她听到厅里不时传来小姐的欢笑声,不禁与孟管家相视而笑,她拉着孟管家轻轻退出了大厅,打点安排其他事去了。

    夜飞辰走出静雨阁,发现雨已停了,外面空气里满是淡淡青草香气,不禁心旷神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待四处转一转,却见假山屏风处一名庄客领着一人朝静雨阁走来。夜里光线暗淡,夜飞辰凝目一看,看清了来人面目,不禁大喜过望,大叫一声:“希言兄!”一下子冲将过去,挽住了对方手臂。

    希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夜飞辰牢牢挽住,待看清来人面目,不禁喜道:“夜兄!”

    两人相视大笑,明明分手才半日,两人却如很久未见的老友一般。

    夜飞辰拍了拍希言肩膀道:“事情办完了么?”

    希言点头道:“虽未完全解决,也总算找到一些眉目了。”

    夜飞辰颔首道:“那便好!”他挽住希言,忽感希言浑身湿漉漉的,忙道:“怎么弄得一身湿?我那还有干衣服,赶紧换下来吧!”

    希言摇手道:“多谢夜兄好意,我不碍事的!”希言身上涅槃内劲充盈,内功已非常深厚,这点湿寒却也真不碍事。

    夜飞辰哪里知道这些?他正色道:“希言兄就别跟我客气了,出门在外,哪能没有朋友帮称,区区一件衣服,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说罢便拉住希言去取包裹。

    希言生性随和,眼见夜飞辰如此热心,也不再推辞,便道:“那我便真不客气啦!”

    夜飞辰斜目而视道:“你若真要给钱,那我也不拦你。”

    言罢两人哈哈大笑。

    两人到得厅前,正遇上青玉与孟管家出来,青玉是见过希言的,几人笑着寒暄了几句。夜飞辰请孟管家取出自己的包裹,并找了间厢房让希言换上了夜飞辰的衣服。

    夜飞辰等人正在厢房外等候闲聊,忽听门一响,希言已换好衣服出来了。霎时三人只觉眼前一亮,只见他脱下了臃肿道袍、束腿布鞋,换上了淡蓝长袍,腰缠玛瑙玉带,乌黑长发如水墨倾泻,观之气宇轩昂英气逼人。那青玉眼见希言如此英俊,不禁感觉耳根发烫,偏过头不敢再看。

    希言见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惨声道:“难看得紧吧?”

    夜飞辰走到希言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摇头叹道:“啧啧!果然道士还是穿道袍的好!”

    希言点头道:“这锦衣玉带的确不适合我。”

    夜飞辰皱眉一脸严肃道:“没错!你穿成这样,上到街上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大妈,到时她们都叫唤着要嫁给希言大侠,却让希言大侠如何是好。”言罢更是连连叹气好似颇为担心。

    众人闻言大笑。只听青玉道:“希言道长还未用餐吧?我去让膳房准备一些酒菜,请移步静雨阁,小姐与麟公子便在偏厅茶室。”

    夜飞辰摆手道:“静雨阁就不去了,免得扰人清兴。”说罢似笑非笑地望着希言。

    希言回想起白日在西湖边的事,霎时恍然大悟,忙道:“没错!我观此时月明星稀,夜空清朗,我与夜兄在外面走动走动便好!”

    孟管家忙道:“那如何使得!几位都是贵客,哪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的道理!”

    希言笑道:“管家无需客气,我们修道之人最重养气,三两天不吃不喝也是常事。”

    孟管家一脸为难地望着青玉,青玉知道小姐与麟霄灿正在欢谈,确实不好打搅,一时不知所措。

    希言眼见他俩为难不已,心念一转,道:“这样吧,我还欠夜兄一顿酒,管家可有好酒给我们来上几坛,我与夜兄找个地方畅快饮酒,岂不快哉!”

    夜飞辰听罢大喜,拍手叫道:“妙极妙极!”自从来中原这两月,夜飞辰别的没学会,倒喜欢上饮酒,尤其是与希言这种豪爽之人对饮,想想都觉得过瘾。

    那孟管家也喜道:“那有何难,翠隐山庄酒窖里的美酒,倒出来怕是要填满西湖!”说罢立时喜滋滋地去安排人取酒。

    提上几坛花雕,带上两包凉卤,希言与夜飞辰便出了山庄一路向上,找地方饮酒去了。两人一路说笑着,没多久,希言只见夜飞辰气喘吁吁越走越慢。他知道夜飞辰毫无武功内力,微微一笑,托着夜飞辰胳膊道:“夜兄,我来帮你一把!”

    磅礴内力喷涌而出,希言飞快向上跃去,夜飞辰霎时感觉身子腾空而起,不由自主地随着希言而去,眼看两旁山石树影飞快倒退,他不禁惊叫出声。吴山本就不高,加之希言运起轻功,约莫半柱香时分,两人便奔到了那吴山山巅。

    夜飞辰甫一落实地,惊魂未定地道:“道兄这是什么神通?”

    希言笑道:“这算不得神通,只是以内力灌注双腿,跑得比平日快些而已。”

    夜飞辰点头道:“厉害厉害,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可见一斑!”

    山上一片荒芜,两人捡了一块较平的山石席地而坐,此地开阔平旷,放眼望去,下面正是西子湖畔,只见那湖畔酒家林立,各式楼阁参差错落。再稍远处,整个钱塘杭州便一览无余,只见大街小巷里灯火通明,便如一条条火龙般纵横交错,延伸到目不可及之处,辉煌灯火将那半边天都映得微红。大唐开国来沿袭隋制,初时也厉行宵禁,不过自开元以后大唐国力鼎盛,大伙儿吃得饱了穿得暖了,晚间自也不那么愿意早睡了,是故除长安都城外,其余各地宵禁管制已不再那般严苛,江南商贾繁华,居民富庶,更是如此了。此时入夜已久,街上来往客商却络绎不绝,两人远在山上,都能听到那街巷里热闹喧哗之声。

    夜飞辰眺望着这繁华盛景,不禁叹道:“以前我在海外便听人说这中原江南如何繁华,今日一观,真是生平仅见!”

    希言不比夜飞辰好多少,他也是第一次来到江南,华山殿阁清静淡泊,哪里见过如此恢弘景象,颔首道:“罗绮锦绣万户悬,朱阁华灯不夜天,钱塘繁华,天下无双!”

    夜飞辰扯过一坛花雕,一把拍开封泥,递给希言道:“咱们边赏美景,边饮美酒,岂不痛快?”

    希言闻言哈哈大笑,一把接过酒坛,道:“夜兄所言极是,如此良辰美景,少了这杜康玉液,那如何能成!”

    夜飞辰提起酒坛,道:“喝!”两人扬起头颅,那甘醇花雕吞到肚里,酒气瞬间沁润心肺,两人感到说不出的舒畅,不禁同声叫道:“好酒!”言罢两人一愣,相视大笑。

    希言问道:“夜兄,方才你说你来自海外,难道是那扶桑人氏?”

    夜飞辰笑道:“非也非也,我从东海来。”

    希言皱眉道:“据我所知,东海一片汪洋,却哪里有人居住?”

    夜飞辰喝下一口酒,神秘地望着希言道:“道兄有听说过瀛洲岛么?”

    希言一惊,道:“那瀛洲、方丈、蓬莱乃是传说之地,难道世间真有这些地方?”

    夜飞辰哈哈笑道:“方丈蓬莱我是没见过,但瀛洲岛却是真有,我便从那里来。”

    希言直如听神话一般,忙道:“夜兄快与我讲讲,那瀛洲仙岛是甚么样子?”

    夜飞辰一抹嘴,道:“哪是甚么仙岛,瀛洲岛就是一个大群岛,岛上居民也有数万之众,大家吃喝拉撒都与中原无异,但若论繁华,是远远比不上中原的。”

    希言问道:“这样说来,能容纳数万人起居的岛屿一定不小,却为何没人到过那里?”

    夜飞辰笑道:“道兄,你有所不知,瀛洲岛外海里云烟雾绕,白茫茫的长达数百里,加之外海里暗潮汹涌,船只一到那片海域,不是迷路就是被卷入海底,那些人如何能找到瀛洲岛?但千百年来,也有一些侥幸之人飘过外海,到得瀛洲岛,但那些人到了岛上,被那外海阻隔,却也再也出不去了,他们定居在岛上,给我们讲述中原轶事,所以我们对中原才有所了解,习俗也与中原无异。”

    希言点头叹道:“原来如此,大千世界,真是奇妙无比!”希言忽然想到一事,问道:“既有那外海阻隔,那你们这数万之众是如何上到岛上的?”

    夜飞辰侧头向东望去,道:“传说我们的祖先名叫徐福,一千余年前,他带着数千人东渡替皇帝寻找不死丹药,丹药找没找到不知道,却遇上了一场大风暴,按说在海上遇上风暴是凶多吉少,但那徐福老祖似乎是有神助,带着船队躲过了风暴,但最后他们也迷失了方向,他们在白雾中漂流了十几日,最后到得了瀛洲岛上,成了最早的瀛洲岛人。”

    希言是修道之人,当然知道徐福的传说,听罢更是惊诧不已,望着夜飞辰半晌说不出话来。

    夜飞辰眼见希言如此神态,笑道:“道兄,若是我日后能回岛上,一定带你一起去好好玩玩!”

    希言惨声道:“夜兄还是免了吧,我要是去了,还能回得来么!”

    夜飞辰闻言不禁大笑道:“那倒也是!”言罢两人又对饮一口,夜飞辰盯着希言,沉声道:“希言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知道你是个正直人士,所以才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但这事请切勿外传,否则不知要有多少人去寻那瀛洲岛,枉死在那大海之中。”

    希言颔首道:“夜兄不用交代,我只当今晚听了一个奇妙故事,明日我便不记得了。”

    两人欢畅对饮,那酒坛却是空了好几个。

    夜飞辰笑道:“我的“奇妙故事”讲完了,希言兄讲一讲你的吧?”

    希言见夜飞辰对自己知无不言信任之至,当下便把自己在如何在华山修炼、华山是甚么模样,乃至山下见闻都细细说给了夜飞辰,但不好意思讲他与沐沁儿之事,只囫囵带过。夜飞辰知道中原有众多武林门派,但从未如此仔细地了解一个门派,听得那华山诸般神奇武艺,不禁听得津津有味,只听他问道:“希言兄好好地在华山修炼,为何下山到此?”

    希言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愿下山,但我身中奇毒,若不下山,恐怕会连累华山满门。”

    夜飞辰眼看希言生龙活虎,哪里像个身中奇毒之人,惊道:“希言兄中了甚么毒?”

    希言道:“那是一种蛊毒,夜兄,蛊就是虫,这蛊毒就是无数小虫钻入体内,若是不能得解,我可能至多只有一年半载可活了。”

    夜飞辰急忙问道:“那要怎样才能解?”

    希言便把欲往极北之地寻找玄冰一事告诉了夜飞辰,夜飞辰一拍大腿道:“希言兄,不如我陪你同去!”

    希言摇头道:“夜兄,能有你助益那当然极好,但那北境人迹罕至凶险莫测,你初来中原,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夜飞辰大声道:“既然那北境如此凶险,我更不能眼睁睁看你只身犯险了,无需多说,咱们叫上麟兄,明日便出发!”

    希言眼见夜飞辰如此热心,不禁感动不已,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你们安心游玩,待我解了毒,便再来与你们重逢!”

    夜飞辰气势一萎,道:“是了,我们两个不会武艺,去了也要拖累希言兄。”

    希言眼见夜飞辰误会,忙道:“夜兄哪里的话,你侠义心肠坦荡磊落,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会嫌你拖累?”

    夜飞辰抱胸道:“那你便让我们陪你去。”

    希言略一沉吟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夜兄豪气干云,我再推辞便是无礼了。”他暗暗打定主意,若是遇上危险,他便是舍命也要保夜飞辰二人平安。

    夜飞辰大喜,拍手笑道:“希言兄,有我这个福星,咱们此去必然马到成功!”

    希言举起酒坛,笑道:“借你吉言,敬福星!”

    两人抱着酒坛一饮而尽,那几坛花雕酒劲上头,两人只感酣畅淋漓,夜飞辰猛地跳起来,对着远处纵声长啸,希言本是内敛之人,此时也不禁热血沸腾,他刷地跳将起来,提起内劲,喷薄内力随着啸声喷涌而出,那啸声如阵阵滚雷,山上惊起一片飞鸟,过了良久,两人喊得够了,并肩坐倒在地,相视哈哈大笑,只感此生从未如此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