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病了?”嬴政觉得眼前的昌平君与余图颇有几分相似。
昌平君在嬴政的搀扶下勉强起身,摇晃了两下站在了嬴政的面前:“回王上,自从王宫一战,西楚军几乎消耗殆尽,微臣痛心疾首,便茶饭不思,于是便身体日渐虚弱,近日来,又发现军中的军心不稳,故而急切之下,就病倒了。”
不用昌平君说,嬴政也大概猜到了原因,于是安慰道:“寡人当时将咸阳托付于你时,便知道这个任务定然不会轻松,而之前寡人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至于那些殉亡的将士,寡人也定会予以最高的补偿,你放心吧,西楚军定然会再现辉煌!”
寥寥数语,胜过无数灵丹妙药,昌平君似乎是打开了心结,顿时精神好了许多:“王上,里面坐下说吧。”
嬴政点点头,回身命蒙毅去找太医过来,然后跟着昌平君进了大帐。
嬴政看出这招数对昌平君似乎管用,于是坐定了之后便开口说道:“寡人在陇西那边抵御戎狄的十一万铁骑,也同样损失了不少的人马,这保家卫国乃是将士们的职责所在,昌平君便看开些吧。”
听嬴政这么一说,昌平君的心理终于平衡了许多。
“至于这功勋,也应当以你这边为主,陇西那边次之。”嬴政继续说道,“寡人之所以刚到咸阳便急匆匆地来找你,便是要与你商议明日朝议一事。”
闻听此言,昌平君更是满心欢喜:“呵呵,不错,王上已然成了冠礼,这朝议自然要恢复到正常,但不知此次所议何事?”
嬴政轻叹了一声,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寡人已将吕府封锁了。”
昌平君点点头,说道:“这几日,到是有所听闻,王上因他举荐嫪毐,而要治他的罪。”
“哼!”嬴政冷声道,“若只是举荐还没什么,问题是他居然明知嫪毐并未净身而知情不报!”
“嫪毐……”昌平君吃惊地张大嘴巴,“并未净身?”
“此事不提也罢。”嬴政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惩治吕不韦。”
看着嬴政的表情,昌平君哪还能猜不到并未净身的嫪毐在宫中做出了什么事。
“寡人的想法,是由昌平君你,来接替吕不韦,出任左相,统领朝政。”嬴政用颇为坚毅的眼神看向昌平君。
昌平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病也好了大半:“这,这……”
“昌平君不要推脱。”嬴政说道,“论及能力与才华,你不输吕不韦,论及出身,你尚且高出他一大截,论及此次的功勋,你亦是功勋最高的人,若不由你来接替吕不韦,只怕群臣们也不会同意。”
私下里,昌平君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替代吕不韦成为大秦的掌舵人,但那时也只是想想,似乎离梦想还很遥远,可如今,昔日的梦想马上就要变为现实了,他又怎能不动容?
“既然王上如此赏识,在下又安敢不从。”昌平君拱手道,“只是这西楚军……”
“这西楚军嘛,既然是首功,那便都要封爵赐地。”嬴政说道,“若是不想从军的,就领一笔安家款,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安享余生,若是还想从军的,皆升一级的军阶,并且可以随意挑选驻地和兵种。你看这样如何?”
嬴政此举,明着是赏赐,实际上是要将西楚军彻底打散。
昌平君当然不在意手中的残军的军权,而是更在意这些西楚军将士的出路,于是欣然说道:“承蒙王上恩典,熊某再无疑虑了。”
“好,明日朝议,寡人便会当众宣布此决定。”接着,嬴政又将颁布《逐客令》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昌平君自然知道这是驭人的手段,连连点头称是。
“王上,还有一事,微臣需要禀明。”昌平君说道。
“何事?”嬴政问道。
昌平君拱手道:“楚将项燕,已然听说了这次西楚军的事情,给微臣来信说,不日便会前来秦国,安抚那些在征战中殉亡的家眷。”
嬴政的心头一紧,知道此事定非那么简单,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也好,他若能出面,可是再合适不过的。”
“那微臣便给项燕写一封回信。”昌平君说道。
“嗯,此事你来定夺吧。”
嬴政说完了政事,刚好蒙毅带着太医来给昌平君看病,于是便叫蒙毅留下来陪着,然后带着随从前往景窑。
景窑已经忙碌开了,不过天黑之前肯定是搬不完,于是赵高便挑着暂且用不上的先搬过去一部分,然后又派了很多人连夜打扫王宫。
嬴政当然不愁没有地方住,相反,他还总因为此事而苦恼,特别是小别归来之日。
但由于刚与昌平君提到了西楚军的安置和项燕即将来访,嬴政最终还是选择了南苏。
“扶苏乖,想没想父王啊,才几天不见,你好像又沉了不少啊。”嬴政一边摇晃着怀中的扶苏,一边逗着自己的爱子。
“王上,你都抱了半晌了,孩子也该睡了,你还是将他交给侍婢吧。”南苏关切地说道,但却不知是关心孩子,还是关心嬴政。
“好,好,寡人的王子该睡了。”嬴政转过身,将扶苏交给了一边的侍婢,“你们也都退下吧。”
两个侍婢应了一声,接过扶苏,退出了房门。
嬴政伸了一个小懒腰,然后走到南苏的身旁,双臂温柔地环绕住了南苏的曼妙腰肢。
虽说刚生下扶苏不久,但不得不说,南苏恢复的相当好,与之前少女时的身材几乎毫无差别。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南苏一声嘤咛,一头扎进嬴政的怀中,似乎投身于只属于她的另一片天地。
嬴政激流涌动间将南苏一把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谈楚国的事?
这才是正事!
次日,议事大殿。
嬴政身穿王袍,头戴王冠,雄姿勃勃地端坐在王椅之上。
再看下面,黑压压的全是人。
与其说这是一次朝议,倒不如说是一次廷议更为贴切,因为即便在先王的那个时代,也有不少的人没参加过朝议,而如今却都来了。
人虽多,但殿内却无比地安静,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音。
“诸位!”嬴政高声道,“一个月前,寡人在雍城加持了冠礼,已然成年,所以这庙堂的朝政自当亲自把持,众卿可有异议?”
对于这理所当然之事,众臣子哪里会有什么异议,齐声应道:“臣等无异议!”
“好!”嬴政的这个“好”字说的很重,“既然如此,吕相邦何在?”
一早便被重点“护送”来到殿上的吕不韦高声应道:“臣在。”
嬴政这才看向立于众臣子前面的吕不韦,沉声道:“寡人既然亲政,还烦请吕相交出兵符和国库的金匙。”
瞬时,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毕竟,吕不韦的态度,决定了大秦的庙堂会否再经历一次风雨。
只见吕不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从怀中掏出了两样早就带在身上的东西,毕恭毕敬地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之物交给了赵高。
赵高接过来,转放到了嬴政的面前。
只见这两个物件,金光灿灿,光彩夺目,做工也十分精细美观。
一个,是可以号令千军万马的金质虎符。
一个,是可以随意支配国库的金质王匙。
嬴政拿起虎符仔细地看了看,又拿起金匙瞧了瞧,便回手又递给赵高。
赵高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将其与王玺放在了一处。
王玺、虎符与金匙,这三样代表了最高权力的象征,终于凑到了一处,嬴政等这一刻,也苦苦等了九年!
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嬴政再次冷眼看向吕不韦:“吕相邦,此次嫪毐犯上作乱,偷袭王宫,你不会还没有听闻吧?”
一国之相岂会不知道这等大事,嬴政如此说,自然是想折辱吕不韦。
“回王上,王宫血流成河,老臣早已亲见。”吕不韦答道。
“如今,作乱的嫪毐已然伏法。”嬴政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嫪毐的同党似乎还未曾铲尽,不如大家说说,咱们是放他们一马呢,还是将其一网打尽,稳定朝纲呢?”
王翦上前一步,拱手道:“王上明断,乱国之罪不可姑息,之前成蟜兵变,就是给咱们敲响了警钟,如今嫪毐再次起事谋逆,咱们定要将其余党彻底铲除,根治这反秦之风,湮灭那反秦之念。”
“好!王将军说的在理,只不过……”嬴政故作沉吟道,“这推荐嫪毐入宫的元凶,又算不算是嫪毐的同谋呢?”
众人的眸光,再一次集中在吕不韦身上。
有谁不知道是他推荐嫪毐入的王宫。
只是,没人搭话。
或许是都在猜测秦王的真正用意,也或者是不想落井下石。
吕不韦有些出人意料地又上前两步,拱手道:“禀吾王,老臣当年却有不察之罪,使大秦承受国难。老臣愿听凭王上处置,绝无怨言。”
说罢,吕不韦已然跪拜在地,作以认罪的姿态。
嬴政眉头一动,本还以为吕不韦会辩解一番,却不想他竟然直接认罪伏法。
态度还极为诚恳!
“好!”嬴政站起身,走到了吕不韦的身前,“既然你已认罪,到是省了寡人不少的口舌。”
吕不韦地下头,看不到什么表情。
“赵高,拟旨!”嬴政高声道。
“是。”赵高俯首道。
“着令,大秦相帮吕不韦即刻卸任,打入天牢待审,并封锁吕府,一切私产充公,颁布《逐客令》,驱逐吕府一众门客。”
“再令,昌平君熊启此次平定叛乱,位居首功,特晋升为左相,接替吕不韦总领朝政,并赐郢城为其封地。”
“又令,昌平君所率西楚军,在此役伤亡惨重,现按其所有在籍军士均直接进爵两级,生者,可随意挑选城池或者关隘前去赴任;亡者,则赐其家眷良田十亩,粮千担,若生者不愿继续从军,则同样赐予良田十亩,粮千担。”
沉默了一下,嬴政问道:“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赵高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旨意,照着重复了一遍。
这一通旨意颁布下来,在场的人都是面色一阵变换。
再看吕不韦,依旧是异常平和地拱手拜道:“老夫……接旨。”
本是有病在身的昌平君,如今却面泛红光,极为郑重地拱手道:“微臣接旨。”
这时,四个禁卫走了进来,拥簇着吕不韦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