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郑国的讲述,诸葛腾的心中剧烈起伏。
十一年前,作为东周内史的他,亲眼见证了大秦的军威,虽然当时他也带兵极力反抗,但毕竟自己的力量与秦军相比太过渺小,孤立无援之下,为了城中百姓,只好引颈待戮。
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吕不韦在约束了几个条件之后,便遣散了王族,既没屠戮官员和百姓,也没抢掠钱财,只是劫走了九鼎,夺走了王玺。
就连洛邑城都完好无损。
不可复国,不可再度称王!
这是吕不韦当初的条件之一,诸葛腾做到了,为了保护洛邑的安全,他没有再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而这些年来,有那么几次,他甚至在想,当初吕不韦为何没有招降他们?!
若是归属大秦,或许要比现在的日子好过的多。
如今身处韩国的管治下,虽然不顺心,但褪掉了东周的光环后,在无形之中也在背后少了许多觊觎的眼睛。
所以诸葛腾说颇为感激大秦,并不是假话。
而如今听着郑国的讲述,诸葛腾在进一步了解大秦的同时,心中的那个萌芽却越长越大。
“郑兄,秦王现今不过应该二十出头,真的如此睿智老练?”诸葛腾问道。
“呵呵,老练到谈不上,只是气度和魄力上的确乃帝王之才,至于这睿智嘛,到是不假,尤其是知人善用,奖罚分明这一点。”郑国说道。
“那郑兄觉得,秦王与其他六国的君王相比,如何?”诸葛腾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是天下才士议论较多的话题,这国的君主如何如何,那国的帝王怎样怎样,品头论足间,却经常相互比较。
例如文擂居中,就经常有这样的议论。
但大多都是各国的才士鼓吹自家的君主,因为这样的话,也便于提升自己国家的地位。
可诸葛腾问的这个问题,可与街头巷尾的议论不一样。
郑国想了想,才说道:“它国的君主,在下没有见过,可若是让韩王与秦王相较,恐怕韩王会被甩下几条街吧。”
诸葛腾没有作声,半眯的瞳眸晃动了几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说聊间,两人又喝起酒来。
诸葛腾获知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后,便不再谈政事,与郑国又闲聊了几句,知道郑国有些乏累,便送郑国回了房歇息。
回到自己的寝室,诸葛腾召来了两个心腹,关紧了房门,一直谈到深夜,所议之事,似乎极为隐秘。
第二日酒醒之后,韩智和郑国这才告别了诸葛腾,离开洛邑,直奔新郑。
一路上,郑国沉默了许多,一直都在想着与诸葛腾聊的那些话。
韩智当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话也不多,似乎在盘算着回到新郑,该如何向韩王索要赏赐。
洛邑和新郑离的不算太远,不到两天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新郑的城外。
单论城池的大小,新郑其实比不过洛邑,毕竟底蕴不同,层级和年代也不一样。
但新郑却比洛邑要有活力,也或许,是洛邑的空气自带着压抑吧。
进城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韩智派了两个人护送着郑国回了他的老宅。
这间老宅,据说是郑国的一位祖上立了功勋,于是当时的郑共公赐予了他们家族几处别院,并赐了国姓。
只可惜,韩国灭了郑之后,郑家的地位也是越来越不济,到了郑国这一代,同族中已是各安其事了。
年轻时的郑国,志向远大,从小便钻研水利,立志要为百姓造福。
后来韩王对郑国说要建议秦国建渠,为了是让秦国无法抽身攻击韩国,郑国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可如今看来,郑国竟似乎是被当作了可以随意被舍弃的棋子。
若不是秦王大度,换作其他的君主,想必郑国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一刻,郑国突然明白了诸葛腾所说的,他感激大秦超过憎恨。
第二天,新郑王宫的议事大殿上,韩王端坐在王座之上,只见他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圆眼方唇,颧骨和鼻梁有些高,虽然称不上英俊,但在王袍的映衬下,却也显得十分威严。
韩王看向前方规规矩矩站立着的群臣,开口道:“听闻韩智和郑国回来了,现在何处?”
韩智和郑国同时走了出来,齐声道:“参见王上。”
韩王却是一声冷笑,说道:“郑国啊郑国,恐怕你这句王上,寡人怕是担不起了吧。”
郑国眉头一紧,立即开口道:“王上所指何意?”
“哼!”韩王冷声道,“如今你为大秦修渠,早已领了秦国的俸禄,还暗中将家眷接到了秦国,如此看来,你早就是秦臣了,与吾韩国又有何相干!”
郑国心里叫了一声苦啊。
当初不是你韩王让我去的吗,结果我去了,你不给工钱,人家秦国给了工钱,你现在反倒嫌弃我了……
“呃,回王上,微臣为秦国卖的是力气,他们给些工钱再正常不过。”郑国解释道,“而微臣的家眷都是秦国暗中接去的,他们怕微臣不专心修渠,所以才将家眷都当作了人质。”
“这么说……”韩王盯视着郑国,说道,“你并没有背叛寡人和韩国?”
“当然没有!”郑国很有底气地说道。
“好!”韩王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将家眷接回来吧,这渠,咱们不修了。”
“啊?”郑国大惊失色。
“怎么,舍不得大秦的富贵了?”韩王的语气颇显嘲讽。
“不,当然不是。”郑国略显慌乱道,“只不过,当初微臣见秦王他识破了咱们的计策,又扬言举兵来犯,这才答应了他修渠之事,如今若是停工,秦国岂不是依旧有借口来攻打咱们。”
这时,立于大殿前方的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王上,郑国所言不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个中年男子,是韩国的相国,张平。
韩王的语气平缓了下来,看着张平说道:“相国是说,秦国的确有发兵攻来的可能?”
张平拱手道:“王上可还记得,咱们的修渠之策,乃是为了配合赵魏两国而制定的?”
“这个寡人当然记得。”韩王道。
“可是当时,魏国的行刺计划失败,被秦王查了出来,就连参与选妃的公主都被遣送了回去。”张平沉声说道,“而为了报复魏国,大秦派出了成蟜攻打魏国,却不料樊於期从中作梗,使得成蟜逆反。”
“其实,也多亏了樊於期的这个举动,否则,当时的秦军哪会只攻打魏国那么简单,而秦王所说要顺势伐韩,也定然是其心中所想。”
“呵呵。”韩王冷笑道,“发兵攻来又怎样,寡人一样杀他个片甲不留。”
张平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先机已逝啊,恐怕三晋再没有什么机会了。”
“先机?”韩王不解地问道,“什么先机?”
“回王上。”张平说道,“秦国这两年,接连出现成蟜,嫪毐的叛国之举,秦王嬴政在加持冠礼之时,大秦举国动荡,据说整个王宫都沾满了鲜血,随之,又受到戎狄的攻击,一直把持朝政的吕不韦也被赶下了台。”
“如此动荡之时,若是三晋联手主动出击,定然能给秦国造成重创。”
“只可惜,被识破计策之后,三晋都不敢再起事端,尤其是赵国,竟然与秦国签署了盟约,这样一来,韩国与魏国就颇为尴尬,而咱们韩国,也是越来越显得孤立。”
“所以,微臣以为,应对秦国,既然失去了进攻的先机,那么接下来,还是最好与其交好才是。”
韩王仔细思量着相国张平的话,半晌没有言语。
这时,站在张平另一侧的韩非站了出来,略带着些口吃地说道:“王…上,张相国所言甚…是,对于时…局来讲,即便三晋真…的与秦国大动干…戈,那咱们主动出击的概率也…不大。”
韩王点了点头,说道:“这到是,想咱们韩国自立国以来,一直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除了主动攻灭了郑国,还几乎没怎么招惹过其他的国家。两国之间互相攻伐,需要借道的话,咱们也大多是为他们行个方便。”
“先祖的治国之道,便是利用韩国的地理优势,严防死守,多多经商。”
张平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所以微臣建议,郑国为大秦修渠之事,不但不能停,反而要尽量助其完成。毕竟,疲秦的意图虽被识破,但疲秦的结果,却是同样的。”
“不…错!”韩非说道,“微臣也是…这么看。”
韩王点了点头,看向郑国,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说道:“那郑国你到说说,大秦此次派你回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郑国拱手说道:“回王上,水渠工程近半,目前要提前设计好支流的走向,以便在渠成之时更好的灌溉粮田,造福百姓。”
韩王的嘴唇动了动,但这一次却没有反驳。
“微臣虽说精通些水利,但还是想请韩非同微臣共赴大秦,以确定支流的走向和路线。”郑国接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韩王转头看向韩非,问道:“韩非啊,你可愿意前往?”
韩非思量了一下,说道:“臣…弟觉得,在没有弄清大秦的意…图之前,咱们还是尽量别…入秦境为好。”
“你看看你。”韩王嗔怨道,“刚才让寡人帮秦国修渠的是你,这不愿前往秦国的,也是你。”
“呵呵。”张平笑了笑说道,“王上莫急,想必韩非的意思,是不用亲身前往,也会帮助郑国来修好水渠。”
“不错。”韩非尽可能地放缓了语速,不让自己结巴,然后看向郑国,说道,“郑国,帮你修渠,不一定要亲自前往,你带…没带相关的地形图样回来?”
郑国对韩非拱手说道:“在下既然回来寻求帮助,自然准备的周全,那水渠沿途的地形地势,都已被详细地描绘记录了下来。”
“好!”韩非说道,“咱们看…图作业,你带着图回去就可以了。”
没等郑国发表意见,韩王便率先说道:“呵呵,这个主意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既然咱们再一次帮了大秦,那么他们不给些好处可是不行。”
“韩智,此次你出使秦国,可带回了什么好消息?”韩王看向韩智。
“回王上,大秦已经同意与咱们通商。”接着,韩智将秦国开出的条件和订单说了一遍。
韩王听罢,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传旨,此次韩国再帮秦国解决难题,要求订单翻倍。”
“寡人还听说,秦国研制出了一种很厉害的弩箭,叫做飞弩,那便再要五千飞弩吧。”
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