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皇帝说话算话
作者:吾谁与归   朕就是亡国之君最新章节     
    石亨和于谦两人主持了战后总结的会议。

    石亨继续说道:“凡古人驭军,曾有兵因天雨取民间一笠以遮铠者,亦斩首示众。”

    “况砍伐人树株,作践人田产,烧毁人房屋,奸淫作盗,割取亡兵的死头,杀被掳的男子,污被掳的妇人,甚至妄杀平民假充贼级,天理不容,王法不宥者!有犯,决以军法从事抵命!”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此次前往河套,可有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发生?”

    京营厚赏,朱祁钰就是怕出现这等事,难不成真的出现了吗?

    主要是影响军队的纪律,组织度,缺少组织度,还怎么打仗?

    于谦赶紧俯首说道:“是渠家人和瓦剌人,他们作践田产、烧毁房屋、割亡兵死头、杀俘、玷污女子、杀良冒功。”

    大明军队强调这方面的军纪非常严格,十一人一甲,十甲一队,若有犯,那是全队连坐,一百一十人皆斩。

    大明皇帝厚赏,大明十二团营待遇极高,百姓比军士穷多了,完全没必要冒着天大的干系去抢。费力不讨好。

    “这样。”朱祁钰点头,他还以为大明军队看渠家人抢劫眼红了,也发生了这种事。

    原来是有感而发。

    阿剌知院和渠成义、渠成仁、渠成德三兄弟,给大明军队好好的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不得人心,什么叫做人人得而诛之。

    大明军队在河套地区破冰安民,多少军士手脚起了冻疮?

    朱祁钰并未怪罪过石亨、江渊、李永昌用火药破冰之事,这是安民之策。

    朱祁钰从过多的干涉大军,虽然五十万两很多,但是这等安民生民之功,多多益善。

    大明军队自从破冰防汛之后,所到之处,皆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那可是祸害了河套百姓数千年的凌汛之祸,从这开天辟地以来,哪一年不遭灾?

    当然也有负面影响,河套地区流传着,真武大帝黄河伏冰蛟的传闻。

    这种事还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大明掌令官、官吏便不再解释了。

    总结会还在召开,石亨从临阵连坐军法开始,共有掌兵紧要禁令、教官兵法令、比较武艺赏罚、行营野营军令、操练营阵旗鼓、出征启程在途行营等几个方面,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令升级。

    这些军令几次更易,终于慢慢有了强军军令的雏形。

    战后会议长达七天,每天都会进行一次为期两个时辰的总结,朱祁钰全程参与其中。

    在七日后,四武团营和四勇团营开始归营,军将们开始归营操练军马,新的军令、新的训练都在战后总结会上,进行了总结规整。

    在四武、四勇团营归队的时候,李宾言押解山东、福建粮饷,赶着三月的尾巴来到了京师。

    李宾言还要去胶州,这次回京是为了大计叙职。

    此一去便是一年,京师依旧是那个京师,只是方方正正的京师,变成了奇形怪状,多出了许多菱凸的位置,一些炮台在其中安置。

    户部度支部大使王祜带着人点检了这押解粮草,山东共计二百万石米粱正赋入库,另外有倭银二十万两入太仓,二十万两入内帑。

    这些银两都是金花银,是密州市舶司这一年来的收益,这些银两会在兵仗局变成银币,最后朝廷扑买营建,将银币撒到大明境内。

    而福建则是两百五十万石米,还有二十七万两的金花银入库,这部分并非税赋,而是运到朝廷,换取银币支撑福建民生所用。

    算上船队,此次太仓内帑,共计支付四十七万银币。

    福建的银子是福建本地产的,并非海银,福建是大明的银矿最多的地方。

    此次入京的还有近百名人犯。

    分别是邓茂七的侄子邓伯孙共计四十二人。

    邓茂七是杀弓兵起事,带领百姓反对福建布政使宋彰大肆利用冬牲,搜刮民脂民膏。

    而且邓茂七的起事,还有蒋福成带着炉丁(铁匠)加入义军,建阳附近也有很多文人,投效义军。

    邓茂七的起义规模极大,近百万兵马,还有工匠随行,号称铲平王,铲平天下一切事。

    宋彰已经被明正典刑,包括要保住宋彰的驸马都尉赵辉,也一并被赐死了。

    又有陛下两次大赦,农庄法恢复生产,义勇团练开始消灭盘踞在山中的土匪山贼,福建的局势逐渐稳固了下来。

    邓茂七的侄子邓伯孙也在景泰元年初,选择了下山投降。

    而后邓伯孙以铲平王为号,安抚百姓,训练义勇,一直等到福建局势彻底安稳,才离开了福建,选择进京伏法。

    邓伯孙的确是人犯,但是他投降之后,做了两年的福建义勇团练总教头,才被押解入京。

    宁阳侯陈懋,利用邓伯孙的铲平王的旗号,安抚劝降那些山里的流民,效果极好。

    而造反的另外一股重要的力量是叶宗留,叶宗留和邓茂七又有所不同,他是因为私自设立银矿,偷开坑穴、私煎银矿,最后起兵造反。

    而且因为盘踞银矿极多,两次下诏大赦,叶宗留战亡,他的部将陶得二、叶希八继续负隅抵抗,不尊君命。

    陈懋一共派三次使者让其归降,陶得二拒不投降,最后一次杀掉了大明劝降的使者,陈懋大怒,进兵围剿,最终将陶得二和叶希八尽数俘获。

    一干人犯,也一起被送进了京师之中。

    而这二十七万的金花银,就是缴获。

    李宾言终于忙完了自己交接之事,带着陈懋的进表和奏疏,来到了讲武堂朝天阙。

    李宾言走到了聚贤阁的楼下,看了一眼那些庶弁将和掌令官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俯首说道:“臣山东巡抚、吏部右侍郎李宾言,请见陛下。”

    兴安一直等在门前,看到了李宾言笑着说道:“陛下让咱家等在门前,李御史快请。”

    李宾言走进了聚贤阁内,来到了二楼,走进了御书房内,行了一个三拜五叩的大礼,高声喊道:“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

    “朕躬安,赐座。”朱祁钰点头说道。

    他打量着李宾言,这个略微有些憨直的臣子,在经过了近两年的山东之行后,终于变得精干了起来。

    朱祁钰笑着说道:“这一趟很是辛苦,李御史这眼看着就瘦了许多,也是黑了许多,看来没少风吹日晒,这趟差事,办得极好。兴安,把功赏牌拿来。”

    兴安拿来了一块头功牌,这牌子本来是去年就该赏赐了,但是李宾言忙于密州市舶司的事儿,一直没领到。

    李宾言赶忙说道:“臣受之有愧,幸不辱君命。”

    去了山东长达两年之久,李宾言接连办下了驸马都尉赵辉、孔府衍圣公两桩大案,还负责恢复山东按察司,督办营建密州市舶司之事。

    “李御史,现在还怕水吗?”朱祁钰笑着问道,唐兴上书说过李宾言怕水的事儿,但是君有命,李宾言完全也顾不得怕水这事儿了。

    李宾言摇头说道:“喝了几次,又苦又涩,便不怕了,谢陛下垂怜。”

    怎么就不怕水了?

    越是惧怕什么,就越要面对什么!

    他在密州市舶司,经过了很多次的尝试之后,便不再怕水了。

    他作为山东巡抚,密州市舶司的负责人,若是怕水,岂不是笑话?

    朱祁钰笑意盎然的说道:“听说李御史连火铳都会打了?”

    李宾言翻动了下手掌颇为无奈的说道:“臣乃文进士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从小打熬,但是这倭寇猖狂,臣只能学着打打火铳,即便是被俘被杀,也好过毫无还手之力的强。”

    李宾言在密州市舶司这一年,最多的事儿,就是打响马,打倭寇。

    而且这倭寇背后的主子,显然是大明人,他们那些个倭寇首领,多数都是说汉化,用汉字。

    李宾言不由的想起了李善长旧事,李善长因为什么罪名全家七十七口被族诛?通倭。

    李善长真的通倭了吗?李宾言并不清楚。

    但是现在有人在通倭绝非虚妄之事。

    朱祁钰点头说道:“在京休息几日,还得有劳李御史再去密州了。”

    “还有一事麻烦李御史了,唐贵人的父亲唐兴,你看着点他,前些日子,跑到济州岛去了,二十多天音信全无。”

    朱祁钰说起了唐兴,唐兴是锦衣卫,本身行动就很自由,主要是为了督办倭寇背后靠山之事。

    但是这二十多天音信全无,也着实有点吓人。

    “臣无能,看不住唐指挥。”李宾言想到了唐兴,就是头皮发麻,那是陛下的老丈人,而且唐兴办的事正事,他怎么管?

    朱祁钰知道李宾言的难处,笑着说道:“唐贵人有喜了,你告知他,他自然会有所收敛,查案之事不急,一步一步来。”

    李宾言眼神一亮,赶忙俯首说道:“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陛下膝下二子一养子两女,现在又有喜讯,是好事。

    这是大明的国本,皇嗣多几个好,若便是有夭折,也有皇嗣。

    好事。

    李宾言和朱祁钰沟通了很久,主要是密州市舶司的贡舶和商舶分流之事,以及一些海贸货物定价之理。

    还说了许多李宾言听来了的海贸诸事儿。

    “大明废置交趾三司,大军回撤,安南复国,黎利僭越称帝,可是这交趾的百姓,日子并不好过。”李宾言谈起了交趾三司之事。

    安南复国之后,僭主黎利称帝,但是交趾三司十七府,百姓过得十分的困苦。

    因为他们需要用米粱换的大明的货物,这就导致了百姓颠沛,多有反叛,频受战乱。

    朱祁钰无奈的说道:“交趾三司日后再议,朕手中无强盛海军,如何攻伐?若是轻易征伐,僭主黎利和麓川思机发沆瀣一气,麓川战事再起,非朕所愿。”

    “只能再苦一苦交趾三司的百姓了。”

    兴文匽武是个大事,大明的陆军实力降低,大明的海军实力几乎等同于没有了。

    这二十多年的兴文匽武,大明要补课的地方还有很多。

    在朱祁钰心中,交趾三司,那是太宗文皇帝打下的领土,因为兴文匽武而弃地,朱祁钰承列祖列宗遗志,自然要把他们收回来。

    “李御史啊,现在还觉得势要豪右之家,是良善之家吗?”朱祁钰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李宾言参加盐铁会议问的那些问题,让朱祁钰颇为挠头。

    几次都是因为李宾言对豪右之家多有幻想。

    李宾言吐了口浊气,无奈的说道:“臣差点在驿站被孔府勾结的倭寇给杀了,在山东地界,屡次三番被响马追杀。”

    “臣不怪响马,更不怪山东百姓,臣只怪自己乃是书生,否则抄家孔府之事,臣定当一马当先。”

    李宾言并不讨厌山东,对响马也谈不上恨,响马落草为寇多是可怜之人,谁逼着他们走向了不归路?

    是山东的那片天,天字第一号案的案犯衍圣公府。

    李宾言稍微犹豫了下说道:“陛下,宁阳侯陈懋,想要为邓茂七的侄子邓伯孙等,共计四十二案犯求情。”

    “臣听闻之后,也把名字写上了,臣以为邓茂七起事,乃是有司之错。”

    朱祁钰颇为肯定的点头说道:“朕下旨福建,就将此事定性有司过错,两次大赦,邓伯孙等四十余人下山请降,朕可宽宥之。”

    “但是叶宗留部将,陶得二和叶希八等五十余人,还是得明正典刑,他们属于复叛,朕不能私。”

    朱祁钰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居然大赦,既往不咎,那就是既往不咎。

    邓伯孙为叛首铲平王侄子,既然下山投降,而且在福建配合宁阳侯安稳地方,朱祁钰自然可以宽宥他们。

    朱祁钰若是要反悔,把邓伯孙一干四十二人给铲了脑袋,福建还不得炸开锅,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但是叶宗留的部将五十余人,他们起初起事就是为了求财,两次大赦,依旧不肯下山,朱祁钰自然留不得他们了。

    大明的大赦天下,自洪武元年之崇祯十七年,共二百七十六年的时间里,一共只有五十二次。

    朱祁钰登基之后用了一次,福建之事又用了一次,死不悔改,那朱祁钰也不给他们改悔的机会了。

    “臣亦不敢为其求情私宥。”李宾言赶忙说道,他只是为邓伯孙求情罢了。

    朱祁钰话锋一转说道:“但是邓伯孙不得回闽,这是必然的,就留在京师编户齐民吧。”

    李宾言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邓伯孙若是回到了福建,有一定的基础,很有可能复叛,留在京师编户齐民,放回福建,那是放虎归山。

    “陛下,臣有一事儿,拿不定主意。”李宾言有点犹豫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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