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国实际上的王、咨政大夫、大明的康国公王复,正在用一种软武力的手段让肉食者们,‘自愿’献出他们的土地,并且将手中的权力交出来,安安稳稳的当个任人宰割的富家翁。
毕竟连看门的铁林军制度都建立好了。
那为何康国的肉食者们不团结起来,推翻王复对康国的统治?
甚至,都不需要造反,只要将也先从兰宫里请出来便是。
也先的二儿子阿失台吉失德?也先没有了继承人?这些都不重要。
可以从伯颜帖木儿的四个汉姓儿子里过继一个到也先的名下,充当继承人。
之所以这些瓦剌、鞑靼、乌兹、突厥诸部的肉食者们,仍然来到了撒马尔罕,参加这场不怀好意的大宴,完全是因为康国这片土地上,大部分的人,已经受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连作为肉食者的诸侯们,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看到明天的黎明,那普通人,生活应该是如何的凄风苦雨?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康国地面上亘古以来似乎都是如此,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破晓的曙光,他们自然不愿意放弃。
春秋战国、秦汉,近千年的斗争,才彻底杜绝了裂土分封,乱了近千年,斗了近千年。
而撒马尔罕这个地方,自从建城至今,一直乱到了景泰年间,乱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可这里只有征服者,没有统治者,乱了如此这么些年,但是因为文化缺失,并没有产生像样的大思辨,始终沉沦在地狱中苦苦挣扎。
宋太祖赵匡胤为何能够结束黑道政治的五代十国,最终定鼎江山之后,杯酒释兵权?
也是因为五代十国足够的黑暗,黑暗到在其中挣扎的军头,也愿意结束这糟糕的时代。
正如王复在大宴上的第一句话,想多吃点无可厚非,想砸锅,绝对不行。
大家都是来撒马尔罕进城讨饭的,吃多吃少,而不是不吃。
在确定了斗争第一个前提之后,王复开始宣讲自己的政令,这是他精心准备了数日的宣讲。
“诸位,今天对于你们,对我,对于康国所有人,都是一个神圣而庄严的日子,我肯定,所有人都期待我今日的宣讲,如同康国的局势一样坦率而果断。”
“现在,正是应该最坦率的、勇敢的说实话的时候,我们不必畏首畏尾,不必欲盖弥彰今日之情景。”
“承认问题,有的时候,比问题本身更加重要,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一旦承认,就必须做出抉择。”
“在混天度日和革故鼎新抉择。”
王复停顿了一下,承认问题,就是承认目前的现象、现有的政令已经出现了问题,那么就要对问题进行分析,找到原因,而后,做出改变。
任何的改变,都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选择混天度日得过且过,就是相信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智,将动摇国本的问题交给后人,可是冗疾冗疾,越冗越疾,久病难医,这儿孙的才智如同天山那样的雄伟,也无法枯骨生肌,起死回生。”
“选择励精图治赓续前行,就是相信我,相信我们自己!我们联起手来,让康国真正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去改变这糟糕透顶的腐朽!”
“我们有什么问题?”
“有人要说了,我们刚刚拿下了赫拉特,我们在南边拥有了山脉的庇佑,在北面,我们有一望无际的大漠去保护,在东方是鞭长莫及的大明,繁忙的贸易带来了充足的财富,唯有西侧仍有奥斯曼王国,可是奥斯曼王国的目光也在向西看去。”
“似乎如此,我们康国人,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真的可以吗?”
“们心自问,在座的诸位,你们问问自己,真的不担心吗?不担心自己拼命争来的财富、家人、部族,一切的一切,因为阴谋顷刻之间,化为了草原上的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吗?”
“当然担心,否则你们不会来到这里,听我废话。”
“康国的课税在增加,康国的百姓在受苦,康国的势要豪右们收入在减少,我们的贸易增长陷入了停滞,钞关收税在降低,工坊如同秋后的草原一样在枯萎,耕地上的作物找不到销路,牛羊腐烂在旷野之中也好于驱赶到市集售卖,千家万户的积蓄如江水般一去不回,孩子因为一口粮食饥肠辘辘饿殍广众。”
“很多人都在奇怪,我们康国明明刚刚扩土,明明和大明的商路畅通,我们康国也没有遭受严重的水涝干旱蝗灾,明明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好,可是我们却始终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为何?”
“我们为何惶恐不安,惶惶如丧家之犬?”
王复停顿了一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思考这个问题的原因,即便是他的这番精心准备的话,能让一个人陷入了思考,那也算他没有白费功夫。
但很显然,作为康国实际的王,甚至连也先也多番避让的王,王复的话,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思考。
这就足够了。
王复振声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啊,因为我们在自己杀死自己。”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我杀了我自己这个答桉宣布之后,便让整个清御殿内议论纷纷,这个答桉如此的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
王复手向前伸,向下压了压,止住了清御殿的人声鼎沸,才继续说道:“是我们自己杀了自己吗?答桉诸位自己自然可以分辨。”
“下面我代表咨政大院宣读提议。”
“我提议,在撒马尔罕设立官邸,在康宫附近营建,台吉、特勤、鄂托克、哈乃菲,皆可移居此官邸居住生活,我已康国公爵位起誓,这官邸绝非牢笼,若是牢笼,我也关了我自己。”
“我提议,统一兵制废除私兵,康国上下分为三大都督府,节制内外诸军事,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即波斯都督府、安西都督府、金山都督府,以撒马尔罕大营为中军班直。”
“我提议,屯田耕战,康国上下百姓,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寓兵于农兵农合一;农隙训练战时从军。参战军备、马匹等一应由都督府提供,壮者可遴选入都督府。”
“我提议,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量同度,罢其不与汉车、汉文、汉伦、汉量不合者,以便康国内外上下之便,设府州县学,以兴文教。”
王复讲完了自己四个提议,分别抄袭了大明当今皇帝官邸法、大明太祖高皇帝五大都督府军制、抄袭了商鞅屯田耕战、抄袭了始皇帝的四同天下。
除了要担心大明当今皇帝朱祁玉问他交涉版权的问题,其他都已经作古,完全不必要担心。
至于大明当今陛下找王复交涉版权问题,大不了多磕几个头就是了。
伯颜帖木儿站起身来说道:“我赞同康国公的提议。”
伯颜帖木儿是瓦剌众多台吉的话事人,比如伯颜身后坐着的就是隔干台吉和答亦,两个人面色如常,显然是早就交流过的。
伯颜的四个儿子都是汉姓,而且稽戾王朱祁镇被俘的时候,是伯颜一力保全,而后伯颜更是把自己的女儿莫罗嫁给了稽戾王,至今莫罗和她儿子还在稽王府住的好好的。
向往文明和开化,不是什么错误。
也先的汉字写得就比脱脱不花还要好,因为也先的娘是苏州汉人。
也先甚至还不如王复更了解成吉思汗法典,也先也压根没读过成吉思汗法典,当初康国初建行制的时候,王复根据成吉思汗法典进行了改编,结果也先要求王复依据大明律去修改。
成吉思汗早就作古,如同烈日的大明,骄阳似火如日中天。
哪个好用,也先清清楚楚。
瓦剌人并没有恩封,这也是当初拿下撒马尔罕筹建康国之后定下的规矩,所有的瓦剌人都是贵人,并且不和当地人同住,所有的瓦剌人都没有封地。
“康国公是个读书人,说话就得咬文嚼字,否则就是有失斯文,我是个大老粗,我来说几句。”伯颜帖木儿环视了一圈,才开口说道:“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都人五人六的,这衣着打扮,穿金戴银纡青佩紫,个顶个都是贵人了,一个个王子、特勤、哈乃菲叫着。”
“康国没有之前,你们、我们,都是什么?”
“土匪!”
“死了埋到土里都没人到坟头烧纸,只会有人挖坟掘墓把我们的尸首拉出来鞭尸的土匪!”
“你们会治理地方吗?有那个本事吗?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那个谁,别往后缩脖子,乌兹贺耐部哈乃菲霍克,就是你,上个月你把你们贺耐部六万只羊给赌输了!”
“粟特人开的赌坊你也敢进,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够了!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信不信你今天出了撒马尔罕,明天就被人砍了脑袋被野狗叼走?”
“你们再想想,你们平日治下究竟什么模样?咱别的不说,就咨政大院堆成小山的政疏,哪一件,哪一桩,不得康国公给你们处置?”
“康国公整天干的做多的事儿,就是追在你们屁股后面,给你们摆平那一腚的烂事!烂得比臭狗屎还烂的事!”
“康国公是你们爹啊,什么事都要管!你看看你们自己的德行,连迁个坟头都能打死五百多人,打赫拉特还没死五千人呢!”
“一群草包,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儿,给你们治理下去,康国上下遍地都是贼窝!”
“再说了,赞成了康国公的提议,你们就是真正的勋贵了,就撒马尔罕大学堂,你们儿孙作为勋贵子弟,大学堂还不给你们开个门?这学到了本事,再去治理,不一样吗?”
“我的话说完了。”
伯颜指着台下的一群肉食者们的鼻子,一顿狂喷,多大本事就干多大事儿,是伯颜的座右铭,他没能力成为康国的王,压根就不去争抢,夹在也先和王复之间抢王位,那跟虎口夺食有什么区别?
阿史那合霍站起来说道:“我代表我们突厥所有特勤,同意康国公提议,我明说,我们斗不过康国公。”
王复有九种办法悄无声息的弄死他们突厥人。
突厥人的生存法则,作为西进草原部落延绵不断的图举人,他们可以信奉佛法,也可以信奉回回,更可以信奉景教,现在信奉大明礼教,不是理所当然?
哪个强,就信奉哪个!
乌兹人哈乃菲、碎叶大学堂祭酒月别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我们乌兹人一如既往的支持康国公的所有决定,他是我们的雄狮,他剑指的方向,就是乌兹人前进的地方。”
月别有些无奈甚至有些幽怨,明明,一切是乌兹人先来的。
乌兹人在西域的情况最为特殊,他们人数众多,可都是乌合之众,在西域的生态链里,乌兹人就是被抢劫和奴役的生产者。
是王复,收拢了乌兹人,并且建立了乌军团营,才让乌兹人有了尊严,证明了乌兹人并不缺乏勇敢。
明明是乌兹人最先效忠的,明明是乌兹人最先给王复送了七十二个女子,明明是乌兹人从头到尾、身体力行的支持康国公。
可到最后,康国公还是娶了阿史那合霍的女儿阿史那仪,并且生下了后嗣王永贞。
几大势力相继表态之后,迁官邸之事,正式开始进入咨政大院议政落锤敲定。
王复还以为达成表面上的一致需要他付出更多的代价,比如说日后康国公的妻子只能从所有勋贵后人中挑选,达成姻亲;比如说康宫的班直戍卫要这些贵族后人掌管等等。
宋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就许下了两个承诺,第一就是结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丰馔,歌童舞女,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第二就是‘我且与尔曹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
两宋三百余年,大宋皇帝近八成的皇后,都是将门所出。
王复面色平静,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王御史。”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王复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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