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迪亚马以及五百多“石国”人被“西突厥”征召出战,在一场战事中,奉命断后,结果被当成了弃子,等他们浴血奋战突围之后,只剩下了八个人。
迪亚马年纪最大,就成了活下来人的首领,他觉得自己等人是给“突厥人”出卖了,所以一定要报仇。于是,他们没有回国,而是当起马贼,专门抢劫突厥人,几年下来,队伍也扩大到快三百人。
然而,当大唐军队出现西域之后,迪亚马意识到,单纯的马贼是没有生存空间的,便开始有意接触唐军,且以提供消息及带路等事宜获取信任。时间长了后,唐军对这支马贼开始有些另眼看待。
侯君集率大军征讨“高昌”时,迪亚马的部下,提前混进城中,以散布谣言等方式动摇人心,可谓成效显著;尤其当迪亚马提供了“西突厥”大军无意东进,放弃“高昌”的准确消息后,侯军集那是喜出望外,立刻签发“任命文书”,算是正式收编了迪亚马他们。
只不过考虑到在西域的战事将会持久,故而此事知者甚少,以方便迪亚马他们继续在西域活动,并探查消息,这便是“胡人侦骑”的由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迪亚马和他的兄弟们无数次为大唐军队提供准确的行军线路和各方消息,使得唐军在西域的活动,很少失手,逢战必胜!但是,随着侯军集的“谋反”,一切好日子都结束了。
由于侯君集在军中势力被消除,他收编并扶持的迪亚马一伙胡人,也被人在有意无意中给遗忘了。
迪亚马不认为大唐应该会抛弃自己,所以当时还去了一趟“长安”,结果是无功而返,为了生存,“胡人侦骑”不得不重操旧业,大部分人继续成为“马贼”,少部分人则成为商贾,并一直维持现状至今。
“咱家倒想问一句,既然脱离军中,又能够正经从商,何必又当马贼?”王福来于一旁开口问道。
“没有人想当马贼,那是迫不得已之举!”迪亚马语气悲愤地道:“不知道何人走漏消息,西域各国一夜之间开始严查‘石国’商队,由于吾等大多为‘石国’人,所以在严查中很多兄弟隐瞒不住,只能重操旧业,只有剩下来很少的一部分,能够从商,不过——”他突然提高了语调,继续道:“即使如此艰难,吾等依然不忘自己唐军身份,多年以来,依旧给大军提供各种消息,此番程大总管领军出征,之所以能够迅速准确地找到‘西突厥’部落之所在,即是吾等提供的行军路线。”
“此话当真?”冯宝以无比惊讶地语气问道。
“迪亚马绝无半句虚言。”
“那尔等是如何将消息递送到大总管案头?”冯宝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多年以来始终都是有消息就放到‘胡人酒肆’后门外的树洞里,其他就不清楚了。”迪亚马回答道。
“原来如此。”冯宝恍然说道:“难怪城里仅有这一家大酒肆,那个老板应该是特意开在那里的吧,他应该也是‘胡人侦骑’的一员,不知本官可有说错?”
“县男慧眼如炬,的确如此,只是如何送到大总管面前,迪亚马真不知晓。”
冯宝轻轻点了点头,他终于大体想清楚了所有事情——所谓“胡人侦骑”,应该是侯君集有鉴于西域地域广阔,利用迪亚马他们组成了一张专为大军服务的“情报网”,只不过由于侯君集出了事,又没有来得及处理好这批人,所以他们便成为被大唐军中抛弃的一群人,然而他们这些人,多年以来始终不忘自己身份,继续从事着收集情报的事宜,以至于大唐军中,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又不能在明面上承认,只能在暗中给予一些帮助,比如“胡人酒肆”,那就是最好的例子。否则根本说不通在大唐治下的“西州”城里,最好的酒肆居然是胡人经营的,若没有特殊原因,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冯宝沉默了!他终于知道,史书上记录的大唐雄风是怎么来的了,可以说,要没有类似“胡人侦骑”一类的“情报网”提供消息,大军是很难在茫茫戈壁、草原之中,找到那些敌人的,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他们,是无名英雄,尽管注定被历史所遗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过,并且为自己的国家和信仰付出了太多太多。
如果说,冯宝是从国家、民族的高度感慨的话,那么许爰却是从人性的角度被感动了,她不懂什么是“无名英雄”,她只知道,一群不应该被忘记的人却被忘记了,若有可能,能够给予一些帮助也是好的。
“校尉,你可否帮他们一下?”许爰见冯宝始终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犹豫中,就直接问了出来。
“先生所言极是!”冯宝想也不想地应道,随即又问王福来道:“公公以为呢?”
王福来哪有想过那么多,当即回道:“全凭冯县男做主便是,咱家无异议。”
冯宝闻言立即看向迪亚马,道:“尔等之身份一事,陛下不开口,无人可以做主,然除此事外,汝还有何要求或者想法,不妨说出来,本官当尽量解决。”紧接着,还套用了后世一句很出名的话说道:“大唐是不会让为自己流血的人再流泪的。”
或许冯宝的话有些太煽情了,迪亚马压抑多年的情绪被彻底释放出来,仅仅一瞬间,泪水再一次布满写尽沧桑的脸庞,同时以哽咽的话语说道:“谢谢、谢谢……”
过了一会儿,迪亚马待恢复正常情绪后道:“吾等老矣,死不足惜,然吾等后人,总得有个立足之地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最为实际和重要的诉求,那就是和大唐许多父母一样,为子孙后代求一个出路。
此要求并不出冯宝意料,故而点首言道:“此事算不得太难,本官离开‘西州’前,当可以想出方法,眼下,尔等可有何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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