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米号的掌柜和米厂、面粉厂的厂长们那是一大早就接到了老凌的通知,今天上午九点。
必须到!
否则,以后就不用来了。
“长丰”米号如今的情况下,还能用这么严厉的口吻下达命令,这说明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大家私底下都在传着,看谢红秀能撑多久,流动资金没了,除了变卖部分门店,断尾求生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可现在有门店,谁都不想被裁撤掉。
“长丰”米店给每一个分店掌柜的薪水还是很高的,足够他们维持一个相当体面的生活了。
而且许多都是跟着陆长丰十年以上的老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希望还是有谢红秀继续执掌和经营的,陆家人来,只能把“长丰”米号给败掉。
这些年,陆家的不肖子孙们败掉他们祖上的多少产业了,要不是陆家还有一些人勉力支撑,陆家这个从里到外都蛀坏了的大树早就倒掉了。
“长丰”米店落到陆家手中,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倒闭关门,或许陆家人会把它买一个好价钱,继续去挥霍吧。
而那些靠“长丰”米店活着的工人们的死活,又干他们何事?
其实除了陆家那些好吃懒做,敲骨吸髓的子弟之外,那些工人们和做事的掌柜都不希望“长丰”米店倒下。
这世道,再找一个能养家糊口的工作,那有多难?
“老周,你也来了!”
“是呀,接到消息,我是一个晚上没睡好,也不知道夫人做好决定没有?”
“我也是,我这一把年纪了,本想着在米号干到退休,然后回家含饴弄孙好了,谁知道长丰少爷……”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有大事情宣布?”一个脑袋挤了进来。
“老孙,你怎么跟个猴子似的?”老周笑着调侃一声,“你是不是有内幕消息,你跟凌大掌柜关系走得近?”
“哪有,老凌头现在口风比谁都紧,昨儿个我还去他家喝酒来着,他啥也没说。”那瘦猴一样的家伙是“长丰”米号的米厂的厂长。
陆陆续续的来了七八个人!
大家聚集在一起说话,直到陆家有人进来,刚才还聚集在一起聊天的人一个个散开来,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长丰”米号陆家人不少,管理层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一,多数是门店的经理之类的,生产方面,这些人根本不懂。
所以,每次开会的时候,基本上座位都是按照陆家和非陆家的安排的,大家正对着坐,泾渭分明。
陆家在“长丰”米号职位最高的就是闸北区总店的掌柜陆元青,论辈分的话,还是陆长丰的族叔。
然后就是一些分出去的陆家人,有的姓陆,有的是陆家的女婿,都视为陆家人,他们利益是一支的。
“长丰”米号在上海一共有大大小小的门店三十家左右,分为三个大区,闸北,公共租界和南市,法租界“长丰”米号一直打不进去,因为那边有个“万丰”米行,这个“万丰”米行来头太大,几乎垄断了法租界粮食生意,别人没办法竞争,因为他的老板是万墨霖,上海滩地下皇帝杜老板的管家。
周边城市也有“长丰”米号的分店,最远的镇江,浙江的湖州,还有大概加起来也有二十来家。
还有就是经营“长丰”米和“长丰”面粉的门店就多了去了,走的是批发,但现在这一部分已经停掉了。
因为“长丰”的厂子生产出来的大米和面粉只够自己门店,甚至门店的供应有时候都顾不上,只能暂时关门歇业。
公共租界的“长丰”号米店,也算是排的上名次的,然后是南市,闸北是最后,因为闸北经历过日军大轰炸后,才陆续恢复经营的。
最大的一个区就是公共租界,这是归老凌直接管辖的,闸北是陆家人的地盘儿,南市那边鱼龙混杂,竞争激烈,又是老上海县所在地,想要独霸市场根本不可能,能够在里面拥有一席之地,足可见“长丰”米号的实力了。
当然了,放到整个上海滩,“长丰”米号的实力也不过中等水准,实力强的米行比他多的是。
不过“长丰”是自产自销,在这一行的口碑是相当不错的。
这是一个优质的资产,不然陈淼也不会亲自跟谢红秀谈了,拿下“长丰”米号,比零星收购米厂、面粉厂以及销售门店再整合的话,那经济高效的多了。
“都来了?”陆元青在四五个陆家人簇拥下走进总号的会议室,一身水湖蓝的缎子,右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翡翠戒面儿,看着都晃眼的很,一把湘妃竹的折扇,一看就喜欢附风弄雅,养尊处优的模样。
“青总。”
陆长丰在,就算陆元青高一辈,也轮不到他这样装大,现在不一样了,陆长丰一死,他就成了陆家在“长丰”米号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了。就算是面对谢红秀这个主事人,他也是想骂就骂,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就好像这“长丰”米号是他的一样。
陆元青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一合上手上的折扇,哼哼一声:“谢红秀呢,她今天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怎么她自己人还没到?”
“叔,女人出门跟咱们男人不一样的。”旁边一陆家人轻佻的一声道。
“放肆,那是你小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陆元青嘴上训斥着,可眉眼间透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是,是,可惜我那长丰哥年纪轻轻的,这么早就去了……”
对面坐着的“谢”系一个个面色不好看,这陆家人分明就是过来捣乱的,看来,今天的会,怕是又要横生波折了。
“怎么回事,总号这边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们这些人来,连一杯茶水都没得喝了?”陆元青看着桌上光秃秃的,啥都没有,顿时眼睛一横,发作起来。
确实今天的会有些不同寻常,居然没有人给他们准备茶水,这在之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长丰”米号不会连一杯茶水都供应不上吧。
“那个谁,小凌呢,哪儿去了?”陆元青一发话,边上挨着最近的那个陆家子弟立马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呼喝一声。
小凌不是老凌的儿子,而是老凌的一个侄子,老凌没有儿子,只有一个闺女,还待字闺中呢。
小凌并不算过继,但老凌是打算培养他接替自己的位置的,至于他在“长丰”米号的股份,那还是留给自己闺女的。
他似乎并不想找一个女婿来接自己的班,可能是不看好“长丰”米号的未来,不想把自己女儿的一生也绑在陆家吧。
“来了,来了……”喊了足足有三声,一个身穿蓝褂子的年轻人从外面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进来后,跟是屋子里的所有人拱手,打招呼,最后目光落到陆元青的脸上:“青总,是您在唤我?”
“你说呢,这坐了一屋子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叔伯,你这个总店的招待是怎么当的,这么热的天,一口水都不给我们喝吗?”陆元青落下脸来喝问一声。
“哦,疏忽,疏忽了,忙了一个上午了,没顾上,我这就给您和诸位沏茶去。”小凌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忙道。
“这个时候才想到沏茶,我看你这个总招别干了,换人吧。”陆元青根本不给小凌改过自新的机会,直接就发难了。
小凌一愣,像是被吓住了。
“小武子,你来当这个总招怎么样?”陆元青倒是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安排上了。
“那敢情好。”陆长武嘻嘻一笑,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陆元青,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长丰’米号是我们陆家的,我们陆家想让谁当总招,谁可以当这个总招,小武子,今天你就当这个总招了。”陆元青跋扈的说道。
“陆元青,这‘长丰’米号还是夫人当家,凌总负责,你不过是一个副总,有什么资格撤掉小凌?”暴脾气的米厂长长孙家兴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陆元青喝问道。
他跟老龄关系不错,小凌也算是他的子侄,看着小凌这么被人欺负,他想到了自己,还不当场发作。
“孙家兴,你是不想干了吗,想想你一家子都在我们‘长丰’米号,如果不想一家人因为的冲动,都跟着喝西北风,就不要强出头!”陆元青冷笑一声,他今天就是来抢班夺权的。
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给谢红秀这些人机会。
他已经得了某个人的许诺,只要把“长丰”米号从谢红秀手里夺下来,不但可以给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以后老凌的位置也是他的。
这么大的利益诱.惑,值的陆元青他放手一搏了。
“我明白了,陆元青,你们今天来就是想赶走夫人和老凌,从而霸占‘长丰’米号,对吗?”孙家兴悲愤的说道。
“霸占,‘长丰’米号本来就是我们陆家的,这不过是把属于我们陆家的东西拿回来而已!”陆元青冷哼一声。
“陆元青,‘长丰’米号虽然是陆总创办的,但并不属于陆家,这一点儿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而且陆总临走之前,有遗嘱,‘长丰’米号是留给夫人和小公子的,当时在场听到的人不少,大公子和陆家都有人在场,也是同意的,什么时候‘长丰’米号又成了陆家的了?”主管财务的老周站起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老周,这是陆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还是别掺和的好,否则,你跟孙家兴一样。”陆元青根本不解释,直接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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