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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家门生乱
金陵城外,秦淮河南岸有一处大庄园,紧挨着小林镇。名为圣恩山庄,顾名思义是感谢皇帝赵光义之圣恩。老百姓俗称窦家庄,是参知政事窦偁[cheng]养老的庄宅。这个窦尚书的爹爹“窦禹钧”是后周时代的名人,“五子登科”的典故说的就是窦家。窦家五个儿子都金榜题名,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窦偁就是老四。
《三字经》有:“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的句子就是歌颂窦禹钧做父亲教子有方。‘五子登科’后来成为中国传统吉祥图案,寄托了一般人家期望子弟都能像窦禹钧五子一样获得科考成功。
参知政事,是唐宋时期最高政务长官之一,与同平章事、枢密使、枢密副使合称“宰执“。参知政事——副宰相。
窦家祖籍燕山,所以窦禹钧被叫做窦燕山。窦偁幼时冬季经常读书到后半夜,落下了咳嗽的病根。赵匡胤在位时,窦偁也曾朝堂上咳嗽,慌忙叩头认错。太祖只是笑笑,非常宽容他。赵光义任开封府尹时,选窦偁为判官,可见对窦偁之欣赏。
这两年,窦偁咳嗽愈发严重,官家赵光义还是很体贴老部下的。劝他到气候温暖之地颐养天年。此处庄园是赵光义赏给窦偁做养老之用。五十七岁的窦大官人举家自汴京搬迁到秦淮河南岸窦家庄不到一年,身子一直不见好,病势愈发沉重。
窦偁治家严整是出了名的,太祖赵匡胤也曾多次口头表扬让众大臣们学习。如今掌家人病倒,为了家主之争,家中已然乱成一锅粥。
窦偁原配过世多年,原配无子。续弦柳氏三十五岁,生有一儿一女。儿子窦青铜一十七岁,女儿迎雪一十四岁。魏姨娘四十六岁也是一儿一女,儿子窦青林二十五岁已娶妻生子,女儿迎香十七岁,比窦青铜小一个月。
美若天仙的妾室汪氏二十六岁,她的别名“小妖”。却是个奇怪的人物。家里人都知道她并不是窦偁大官人妾室,不过是对外谎称而已。进门三年从未与窦大官人同房过,甚至只是进府时只与大官人匆匆见过一次,就再也没相见过。她凡事也不参与,除了向老太太请安,哪里也不去。汪氏独爱守在闺房中读诗经,三年来不知翻烂了几十本诗经。更神秘的是,除了窦大官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来历。
窦偁大官人不善管家理财,窦家这些年一直是老太太黄氏管家,若不是老太太压制魏姨娘这个笑面虎,这点家底只怕都被魏姨娘收拢了过去。老太太知道儿子窦偁命不长久,尽力维持家中安定团结的面子,至于里子——只要自己在有生之年为窦青铜成婚,迎雪再嫁个好人家。也就算万事大吉了。
阳光正盛的中午,吃过饭的人都昏昏欲睡。丫鬟婆子们站在自己岗位上,也都眯着眼儿精神不起来。
黄氏包帕缠住满头白发背到头顶,挽了一个九云发髻。躺在一个清漆雕花小叶紫檀三面围子的胡床上,微合双目打盹。这张胡床老太太用了十几年,是儿子任开封府判官,官家赵光义在潜邸任开封府尹时赏给的。搬家时有几处磕碰,窦偁立即找来匠人仔细修好。若是破损了再传到官家耳中,可是大大的不敬了。
胡木床下踏板上放置缠枝团围锦绣芙蓉的缎面软垫,窦青铜正坐在软垫上轻轻为祖母捶腿。地中间双铜鹤顶香碗的香炉,还袅袅飘着香烟。
胡木床两侧各站着一个丫鬟,一个是听云,一个听竹。
十六岁听云是老太太最喜爱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一笑两个酒窝。听云不算最美,属于中上之姿。却是长开了腰身,腰儿盈盈一握、胸脯鼓鼓。前几日老太太偷偷问过听云,问她是否愿意给窦青铜做通房大丫头。听云红着脸嘟囔道:“听……听……老太太的。”一旁听竹也听到了,暗自埋怨老太太偏心。长相两人一样算得美人,而自己长就葱白般一双玉手。谁见到不喜欢呢?
其实老太太对听云、听竹都是喜爱的,听云更憨厚、真挚,听竹更爱抢个尖、出风头。相比之下,听云更符合老太太的标准。
既然老太太点明了,听云自然心思偏向窦青铜。她见窦青铜鬓角沁出细密汗珠,不由心疼起来,轻轻扇起云纱团扇。像是为老太太扇风,实则主要扇给窦青铜。
另一侧听竹看得明白,赌气也拿起团扇为窦青铜扇风。她这是在嫉妒听云,欲争通房之位。听云心中虽有些担心,却很信任老太太。老太太绝不是今天一样、明天二样的人,若不是考虑成熟绝不会对自己说。
稍稍风有些凉了,窦青铜睁开眼。听竹随即将一双如葱玉手,摆出一个双丝扣。听竹又反转手腕,亮手背给窦青铜,更显得洁白如玉,娇嫩无双。
窦青铜回头,见听云停了团扇,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一副与世无争的佛像。窦青铜觉得气氛不对,两人难道是在斗气么?
此时老太太也张开眼,不用问,老太太扫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年老太太就是丫鬟一枚,最后争得通房大丫头地位生下窦偁。再后来母凭子贵。老太太也是温柔乡里拼杀过来的,哪有她看不懂的?
“祖母,您醒了。慢点……再慢点。”听云与听竹缓缓扶起老太太,窦青铜还是在一旁嘱咐着,生怕起急了祖母头疼。
老太太做端正身子,听竹抢在听云前面,将新棉靠枕为老太太垫上后背。听云看听竹一眼,默默站在一旁,并无不悦之色。老太太坐稳了身子,慈爱说道:“青铜。你孝顺祖母是好的,不过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还有一句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祖母真想让你出去多结交,多往来,多些阅历。以后不至于大事来临惊慌失措,打得定自己的主意。祖母才能放心撒手而去。”
窦青铜坐直身子双手肘支向外侧按住膝盖,一副成熟姿态,道:“呵呵。祖母。孙儿已经大了,很多事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去做得。至于外界交往,也是搬来金陵才少了。在汴京时,十几个狐朋狗友的往来,祖母您不也是告诫孙儿‘昔孟母择邻处’么?如今爹爹病重,祖母年迈,孙儿怎忍心出门求学、交友?”
老太太看着孙儿心疼道:“不管怎么说,你荒废了学业也是不成啊。公孙先生病了半年,就不要再等下去了,去金陵城里另找一位有名的先生。无论多少束脩,咱家都出得起,只要最好的先生。你的前途要紧。”
“不瞒祖母。亲眼见爹爹一生官场奔波劳苦、如履薄冰,孙儿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商人。也许商人地位太低,无人瞧得起。不过舒心的日子只有自己受用,何必在意别人眼光?公孙先生教授孙儿十年,他可是文武全才的,为何不求取功名呢?无非是求个无官一身轻的逍遥罢了。如今孙儿也学得一身文武,虽不及公孙先生高才。却也能在同龄人中不落下方。祖母所说的前途,孙儿一直未用心。望祖母原宥。”窦青铜低头向祖母领罪。
老太太长叹一声,竟不知如何劝孙子改变想法。她何尝不知道,官途宦海如同独木桥,世间读书人无不争先恐后挤上去。过去的毕竟是少数,没过去和掉进河里的是多数。有多少士子穷尽一生,皓首穷经依然是个穷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家无隔夜之米。到头来落得个‘百无一用是书生’,穷困潦倒而死。
不过老太太还是为孙子的前途忧心忡忡,不能等着坐吃山空吧。
窦青铜前脚出门,魏姨娘与迎香进来。
魏姨娘并不显老,细眉、细目、白白净净,服饰整洁而不奢侈,头上珠翠钗环也不多。很有小家碧玉的意思。
“婆母妆安。”“祖母妆安。”二人见礼。
老太太点点头:“坐吧。你家官人午睡可好?”
听云、听竹端前面两只云纹红木圆凳,二人落座。
“回婆母。大官人他今日咳的轻,正午睡未醒。玉琴、玉墨侍候着,醒来会叫奴家的。婆母放心。”魏姨娘面对老太太说话时,还是面带微笑。一旦转过脸笑容忽然就消失了。不知这是什么心性,难道就连微笑的功夫也不肯做足么?
分对谁。魏姨娘对儿子、女儿、孙子、大官人,都是笑容完整,其他人只给一半。所以下人私下里叫她‘笑面虎’。
“婆母大人。妾身有要事说……”
老太太稍稍抬下腰,让听云加一个靠垫,而后点头:“你说。”
“婆母记得当年大娘子进门么?”
“记得。不过老婆子我是生完二哥儿青铜,才去汴京的。”
“婆母您不清楚,当年大娘子进门时,奴家已经怀了迎香。后来二哥儿出生竟然比迎香早半个月。这里外里相差两个多月,奴家细思极恐,您说……”魏姨娘看着老太太,眼神里飘出的意思:看您怎么办?窦青铜是野种,嫡子又如何?他血脉有异,自然不能承当窦家家主。而自己的儿子,大哥儿窦青林,虽是庶出却血脉纯正。
老太太心中大惊,血脉传承大过天。实在错不得!她思忖半晌,按魏姨娘的说法,窦青铜确实有疑问。她却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这件事还要向窦偁问话才能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