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尽,月淡星稀。
宁凡坐起身,看着手中玉锁,有些沉默。
他没死,被玉锁所救。玉锁是普通玉石,在修真界一文不值,但却有妙用。
青玉带了一丝血线,如处子鲜血娇艳。握着青玉,宁凡只觉浑身温暖,体内充斥一股热流,使他有用不完的气力。
他不知道,在其昏迷时候,玉锁红光为他开辟了修脉。他已是辟脉一层的修士,而且,是魔道修士。
他亦不知,所开辟的修脉,是千年一遇的太古魔脉。
望着玉锁,宁凡却冷笑一声。
“这或许就是仙人的法宝吧…呵呵,仙人…当仙人,真是好啊…命之将死,可以用法宝还阳活命。修为惊天,可以视伦常为无物,任意欺凌凡人…”
宁凡嘴上称颂仙人,眼中却满是蔑视。
因为他,见识到了仙人最肮脏的一面。
“仙人之物,我不屑!”
他伸起手,想要将玉锁丢掉,却忽而收了手,沉默。
终究是这锁,救了自己的命。错的不是法宝,错的是滥用法宝的神仙。自己对法宝撒气,算什么。
“我要逃走,趁着天未明,逃出合欢宗!我要踏遍河山,寻回弟弟的下落!我要修仙,我要报仇!”
他站起身,扯下身前黑佛像身上的道衣,穿在身上。
这道衣,用于供黑佛,是一件不俗法宝,他不知,他仅仅是为了遮羞,才盗走此物。
蹑手蹑脚走出交合殿,这个时辰,合欢宗的女魔尚在休憩、练功,只有零星弟子守山。
他一路摸黑而行,他躲在后山小路旁的树后,他屏住呼吸,如野兽般小心,只差一步,便能逃下山。
距离逃离,只一步,他在小路尽头,却心生犹豫,要不要独自逃脱。
他想起了纸鹤,那个救他的少女,没有纸鹤赠玉,自己必死无疑。自己是该一人逃走,还是带她一起?若是折路而回,可能,会被守山弟子发现吧。
在他犹豫之时,整座离梦山,猛然地震了一下,山体几乎坍塌。
而一道张狂的笑声,随之响彻整个合欢宗夜空。
“区区末流魔门,敢杀老子徒儿,找死!煞九幽,给老子滚出来!”
宁凡猛然抬起头,却见天空之上,残月之下,一个黑袍老者,踏天而立,俯视苍生若蝼蚁。
此人的出现,惊动了整个合欢宗,灯火齐明。无数女修衣不遮体,出门探查,一见踏天而立的老者,皆是花容失色。
“踏天破空,融灵期老怪!”
四天九界中,修真等级,分七个境界:辟脉,融灵,金丹,元婴,化神,炼虚,碎虚等七个境界。
第二境融灵高手,便能挣脱天地束缚,踏天而立。
合欢宗在越国,不过是末流宗门,宗主煞九幽,不过是辟脉十层的女魔。只因煞九幽曾与一名融灵期老怪春风一度,方才无人敢惹。
但想不到,今日竟有融灵老怪打上山门,要灭合欢宗!
煞九幽站在地面,她是无法腾空的,甚至在老魔威压下,连站立都不稳。她美目含煞,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个老魔。
“前辈,你说我合欢宗害你徒儿,实在荒谬。妾身自知修为低微,捉鼎炉,御男子,从不敢捉有修为的,生怕得罪惹不起的人。妾身绝没有害过你徒儿,还请前辈明察!没有证据,切莫冤枉好人。妾身的夫君,可也是一名融灵高手…”
煞九幽语带威胁,但她的话,只换得老魔冷笑。
“证据,哈哈!老子杀人,何需证据!碎丹鼎,给我落!”
老魔嘿嘿冷笑,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个小鼎,六角八棱三足,黑气冲天。
他二话不说,丢下小鼎,一掐决,小鼎迎风而长,顷刻化作百丈巨大,轰隆一声,重重砸落在合欢宗山巅。
一瞬间,半个山巅被一鼎轰平,烟尘漫天。而老魔一指鼎盖,鼎中传出龙吟声,九条黑火龙腾天飞起,似有灵性,在合欢宗肆意杀人。
但凡被黑火龙咬到的女修,皆是惨叫一声,顷刻焚作飞灰的。
煞九幽花容惨白,她终于从这魔鼎,认出了老者的身份。
“碎丹鼎,韩元极,你是鬼雀宗的韩老魔!”
容不得煞九幽不惊,鬼雀宗,韩元极,凭借碎丹鼎与黑龙魔火,曾以融灵后期的修为,怒斩一名金丹老怪,威震天下!
此人,可是越国魔宗十大高手之一,纵是与自己春风一度的融灵老魔,见了韩元极也要躲得远远的。
今日,合欢宗怕是真的要灭门了,只因自己不知为何,得罪了一个惊天老魔!
仅数个呼吸,合欢宗女弟子便死了一半。但煞九幽已无心关心,只闭目等死。
韩元极想杀人,便无人可逃!
这一刻,宁凡的心头,第一次惊动。他的心头,印下了残月之下,那老魔踏天而立的身影。
没有实力,自己便受人凌辱,而一旦有了实力,便可踏天而立,俯视苍生!
他心头激荡,自己有朝一日,定要凌立万人之上,唯有如此,才能不受欺压!
他心念一动,掌中紧握的玉锁,发出淡淡红光,无人觉察。
但宁凡感慨之后,忽然面色大变。他想起这老魔,可是来灭人宗门的。他要杀光所有女修,岂不是要连纸鹤一起杀死。
“得带她走,否则,她会被老魔误杀!”
他只一步便可下山,但心头一凛,转身跑回合欢宗。这一步,一个决定,将彻底改变他的一生。
如今合欢宗已乱成一片,无人注意宁凡。他左拐右拐,搜遍数十弟子房,才在一个房中,找到纸鹤。
纸鹤躲在墙角,小脸惨白,瑟瑟发抖,而她面前,几个女弟子惨死一旁,罪魁祸首,是一只狰狞的黑火龙。
“救我,大哥哥救我…”纸鹤看到宁凡进来,悲戚求救。
但,迟了,黑龙已张口火口,朝纸鹤咬去。
千钧一发,宁凡手无长物,心急如焚,随手将玉锁扔出,砸向黑火龙。
此锁总算是法宝,应该能稍微阻挡黑龙吧。
一锁砸在龙身,他看也不看结果,拉起惊惶无措的纸鹤,飞速朝门口退去。
他可没指望自己一锁能砸死黑龙,但让他惊奇的事发生了。
被玉锁砸中的黑火龙,发出一声冲天惨叫,化作一道黑色火光,被玉锁吸收。而青玉玉锁之上,多了数道血纹。
宁凡捡起玉锁,他之前知道玉锁是法宝,却不知道如此厉害。
此处惊变,无人知晓,煞九幽不知,满山女魔不知。但原本踏天而立,张狂大笑的老魔,却面色大变,再无一丝得意之色。
“九道火龙,死了一个,怎么可能!”
他神念一扫,感知遍布整座离梦山,在火龙死去的房间,仅有宁凡与纸鹤两人。
“一个辟脉一层小辈,一个凡人,他们能灭我火龙?等等,这是!”
老魔的神念,扫过宁凡,没有看出玉锁的玄妙,却发现了宁凡体内的玄机。
“这个小辈,是太古魔脉!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此刻灭不灭合欢宗,已无所谓。他的心头,升起了另一种心思。
他张口一吸,收了八条火龙,召回黑鼎,袖袍一招,狂风大作,直接将一片片弟子房掀塌。
其中,露出数个躲藏的女修,以及拉着纸鹤、正欲逃跑的宁凡。
“灭我火龙,还想跑?”老魔嘴角冷笑,一个健步,化作黑影,已闪掠到地面,出现在宁凡身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小子,你想怎么死!”
老魔杀气全放,有如实质的杀意下,宁凡只觉得威压之下,自己五脏六腑都碎裂出血。只需老魔掌力一吐,自己必死无疑。
“他要杀我!”宁凡眼中本能闪过惧色,但旋即,这抹惧色便被其生生压下。
他与人为善,却遭人背叛,受人凌辱,骨子里,已有了一股狠性。
老魔问他想怎么死,但宁凡,凭什么要死!
“我要你死!”
宁凡挥起玉锁,便朝老魔天灵狠狠砸下,老者却躲也不躲。
玉锁可以轻易砸死黑龙,砸在老魔头上,却毫发无伤。
而那老魔,被宁凡攻击,非但不怒,反倒仰天大笑。
“好,好,好!小子不错,有胆魄,有修魔的潜质!”
老魔笑容一收,杀气一收,神色却忽然一肃。
“小辈,想不想做老子弟子。看你阳气有亏,应该是给人当鼎炉了。破了童身,虽然可惜,但也无所谓。你只要点点头,老子帮你,平了合欢宗!”
“我不愿!”宁凡倔强地反驳。他恨魔,他要成仙,他要诛魔!
“不愿?哈哈,老子收徒,还管你愿不愿意!你再敢说个不字,老子把你身边这个小娘们,剥光衣服,拿回魔宗给人当鼎炉!老夫给你三息,不点头,你定会后悔!”
“一!”
“二!”
宁凡咬咬牙,他看着身旁神色恐惧的纸鹤,拳头紧握。
不能死,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收我为徒,是你一生做的最大错事!”宁凡咬咬牙,终究点头。
“好!识时务,老子喜欢!现在你就是老子徒弟了,合欢宗,交给你处理。你说杀,我便杀!”
老魔眼光一冷,他是最为护短的。
“交给我…”
宁凡望着夜空,沉默闭上眼。
他厌恶仙人,更厌恶魔宗,但从今日起,他却要成为魔道一份子。
但魔道又如何。或许,比起伪君子、假道学,魔道,更适合自己,因为自己,已见识到世间丑恶。
宁凡松开纸鹤,在满宗弟子瞩目下,向合欢宗主煞九幽走去。
昨日,他在合欢宗弟子眼中,还只是卑贱的鼎炉。但今日,他摇身一变,却成了堂堂韩老魔的弟子。
苟活下来的女修,见宁凡走来,如看瘟神,悄悄躲开。
而昨日羞辱宁凡的双髻少女,更是在宁凡一个目光之下,吓得跌倒在地。
如今的宁凡,只要张张嘴,便可以请老魔灭掉合欢宗。堂堂魔宗,生死却在宁凡一念之间。
宁凡走到煞九幽身旁,伸手捏住了煞九幽下巴。煞九幽堂堂一宗之主,被一个凡人羞辱,美目含煞,几乎想一掌把宁凡拍死,但她不敢。
自己的生死,如今俱在宁凡一念之间。
“咯咯,郎君,可是对妾身感兴趣,你若答应不杀妾身,妾身愿为郎君侍枕席的。”
煞九幽姿容绝世,但宁凡却丝毫不放在眼中,只冷笑。
“我弟弟宁孤,在哪里?”
“你弟弟,宁孤?那个‘玄煞鼎炉’?他被天离魔宗一个女前辈买去了…”煞九幽对宁凡毫无印象,但对宁孤,却似乎印象极深。
此刻生死握在宁凡身上,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前辈,杀了她们吧…”
宁凡闭上眼,他修为不高,但心思敏锐,他不傻。
他隐隐猜测,老魔之所以让他决定合欢宗的处置方式,可能是一个考验。
考验的,是他是否有资格,入魔门。魔门,当杀人,何况是对仇人!
弟弟下落已问出,留煞九幽等人,何用?
他甚至可以提出,将煞九幽等人收为鼎炉,但他不屑。
“小子,心机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老魔满意一笑,宁凡但凡一丝手软,他绝对会毫不留情杀了宁凡,即便宁凡是太古魔脉,但没有魔心,便不配做一个魔头。
“宁凡!”
宁凡望着老魔的笑容,明明和煦,却背心一寒。
韩元极,是一个真魔。自己和他呆在一起,要处处留心,否则,必死!鬼雀宗,是一个恶处,危机重重,但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握着玉锁,宁凡暗暗发誓。而玉锁的红光,再次微弱一现。
玉锁中,传出一个女子酣甜的梦呓声,渐渐苏醒,无人觉察。
“这里是,雨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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