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太清楚了,上官修罗这个人其实也挺懒的,要不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他是不会主动来跟我说的。
这座城堡一般的别墅,古典与现代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宽敞亘长的走廊,此刻在我眼里却显得极为压抑和逼仄!
香香从二楼急匆匆地跑上来,走到三娘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她焦灼的面容让她看上去,快要疯掉,我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赶紧嘘了一声,摇了摇头,指了指楼梯口。
香香领会了我的意思,像抓了根救命稻草,反手抓住我就往二楼走。
到了二楼,她才开口,虽然她看上去极为焦躁,但是说起话来的节奏,却极为理智:“三爷,刚才我叫二王子去找您,您都知道了吧,这周绾甯气不过早晨的事,说要拿小鲤儿开刀,周绾甯这个人是非常狠的,这么多年了,她就像是诸葛戬的一条狗一样,死死地看着三娘,抱月派并没有表面那么的光鲜亮丽,能救小鲤儿的,除了三娘就只有你了。”
“哦?连上官修罗也不成吗?”我盯着香香平易近人的脸,“不是说抱月派是被云纹寺和昆仑山一起监视在这的么!”
香香摇了摇头,甜甜的声音响起:“二王子对您说的?那他可能在告诉你,他可以为了保护吴三娘破釜沉舟。”
我微微皱眉,多少云里雾里没听懂,“什么意思?难道他说谎!”
香香先是不置可否,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吧,其实真正监视抱月派的只有周绾甯,她不需要太多的人,她掌握着这里的蛇阵,本就是堪舆神相的她,就可以独自一人调动全局,她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也抵得过十万天兵天将了。”
“蛇阵?听上去像是一个堪舆阵法。”突然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这周绾甯藏得够狠,之前还觉得她多么的可怜,现在才发觉,她的实力才刚崭露头角,也才刚露出冰山一角。
走廊上站着几十个侍女,香香带着我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立马一股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同时我还闻到了熟悉的栀子花香,眉梢不禁微微一跳,立马夺门而入。
刚跑进屋子,就见到了周绾甯和周天凌颐指气使地站在了小金钗和躺在床上的小鲤儿对立面,小鲤儿面色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但护在她旁边的小金钗却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在淌血,头发散乱的披散在肩头,看见我的身影后,才逐渐松了口气。
周绾甯和周天凌身上的衣服也弄破了,但还不至于狼狈不堪,周绾甯本来把玩着一把银色的精致匕首,看见我后,脸上露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说是挑衅,但也更像是极其的淡然。
而她身后的周天凌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好像是在说,这事与她无关,她也是在劝。
小鲤儿望过来一眼,似乎有些绝望,但也有一丝疯狂在燃烧,浑身都在颤抖,这一刺激,让她咳出来一口鲜血,香香忙过去照顾,小金钗瞬间红了眼眶,但身经百战的她,却保持着极度的警惕,“三爷,她想杀了小鲤儿,你……”
望着小金钗那不抱希望的眼神,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小鲤儿之前打得我半死,现在要救人估计不太现实。
迈着快速的步伐,挡在小金钗的前面,只听到小金钗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虚弱地将头抵在我的背上,喘着粗气。
“进来,把金钗总管扶下去疗伤。”我咬着牙睥睨着面前的周绾甯,而她依然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接连地翻着漂亮的刀花。
门外很快冲进来十几个侍女,将小金钗抬了出去,我夺过周绾甯手里的匕首,狠狠地一甩,钉在了床柜上,“你在干什么!你自己被人欺负了,就反过来欺负别人,找心理平衡是不是?”
周绾甯瞥了一眼钉过去的匕首,微微抿唇,但却没有说什么,眼底渐渐升腾而起一股怒意。
小鲤儿从背后揪住我的风衣,带着些许哭腔,曾几何时,她当年十二岁刚被三娘从地牢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揪住三娘的衣服,舍不得放手,“郭葬,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我和这个婊子的事,你别插手,哼,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等我好了,我还是会收拾你的,滚开!”
小鲤儿果然很倔强,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三娘都拿她没办法,我懒得理她,周天凌见我的意思很明确,肯定是要保小鲤儿的,于是赶紧不敢得罪我似的抓住了周绾甯的胳膊,“娘,算了吧,给葬儿个面子。”
周绾甯扯起唇,冷笑了一声,抬眼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微微涣散,“啧,你凶起来,可真有点像你那个该死的曾祖母,怎么,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你还学会护人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是吧,我杀人的时候,你爷爷还在吃奶呢,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今天也不妨告诉你,这抱月派听话就能有口饭吃,不听话,我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看她被激怒,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面对她,是讨好她还是跟她对峙到底,只要是她能放了小鲤儿,我怎么样都可以,可就是找不到那个火候,“可你别忘了,你是在替谁做事,你又是谁的狗!”
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果然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周绾甯往前站了一步,我后退了一步,她一把揪住我的领子,“狗?好一个狗!你不是昨天还喊我曾祖母的么,怎么,今天为了一个下人,开始跟我翻脸了,你很好啊,你爷爷怎么教出你这个个贱骨头,人家差点打死你,你还要救人家,你很让我失望。”
“郭葬。”小鲤儿吐出一口血,咳嗽了几声,咯咯地笑着,“你给我滚啊,我这条贱命,还轮不到你来救,周绾甯!我操你妈的,我今天跟你干到底!你骑着抱月派威风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看你不爽,来啊!你没种啊,进屋这么半天,你倒是搞死我啊!”
没了小金钗挡着,恐怕小鲤儿早就分分钟毙命了,周绾甯刚被我激怒,现在这么一刺激,彻底也失去了理智,重新拔下床柜上的匕首,就要扒拉我。
我没有多想,狠狠地甩了她一记耳光,周天凌捂起嘴巴,“啊,葬儿!娘!”
周绾甯被我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被我留了个刺眼的巴掌印,她气得浑身哆嗦,“哈哈哈,好啊,你曾祖母也这么打过我,我本来看在诸葛戬的面子上,宠你几分,你既然不珍惜,那怪不得我了。”
她话音刚落,已经闪着一道残影跳上了床,香香抱住她腰,“周伯母,您消消气,您要是真的杀了小鲤儿,恐怕她也会跟您拼命的。”
“丫头,你让开。”周绾甯抓住香香的肩膀扯开,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
我见机跳上床,拦在她身前,也没敢动用天罡诡阵术,因为在她这个堪舆神相面前,那根本没有用,“你要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三爷!”香香在地上惊呼了一声。
“娘!”周天凌也有些着急。
而床上的小鲤儿却很安静,此刻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我展开双臂就这么死死地拦着。
周绾甯扯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她的牙齿很尖,很有压迫感,“哟,你说你贱不贱,她那么打你,你还命都不要的护着这个白眼狼。”
“我们自己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狠狠回了她一句,语气中带了几分强硬的姿态,今天,小鲤儿我保定了,正所谓爱屋及乌,我不能再让三娘受一丁点的刺激。
香香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而背后的小鲤儿依然很安静,好像消失了一般。
周绾甯眼底暗流涌动,锋利的眉角,仿佛能将空气给硬生生的割开,“好一个自己家的事,那我呢?那天凌呢?我们是你什么人!我们还比不过这一个死丫头!我现在为了谁在出气,难道不是为了你么,你这幅德行怎么那么随你的曾祖父,怎么?你别告诉我你还要收了这个丫头,给你当小妾哈。”
此刻,我终于知道,三个爷爷们为什么都只有一个妻子了,原来他们见识到了曾祖父这些女人的争斗,果然好可怕,这和古代皇帝的三宫六院还真有所不同,那些后宫嫔妃大多忌讳皇帝的实权,只能做顺毛的小猫,可是云纹寺不一样,这些古老家族的女人,个个手段不穷,心高气傲,尊严极盛,都是被宠坏了的贵族小公主,斗气来肯定是要分个你死我活的境地的。
我心里打鼓,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差点陷进肉里,但我最起码知道,我绝不能退缩,退了,小鲤儿的命,就真的没了,“她打我,我愿意,不许你动她。”
周绾甯把手放在耳朵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啊小祖宗,我耳背啊,你说让我杀了她是吧,好吧,那我如你意。”
她抓住我的胳膊就要往旁边扯,我知道连小金钗和上官修罗都拦不住的人,我又怎么拦得住,不得已只能说了狠话:“你再这样,你就孤独终老吧,你永远也回不去云纹寺了。”
周绾甯果然顿住,咬了咬下唇,看她的情绪,似乎她心里非常的难受,她抓住我的胳膊用了几分力气,我立马额头见汗,感觉骨头快断了,但我咬着牙没有出声。
忽然周绾甯抬起头,就像一条湖底的鳄鱼猛然抬起头来,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场,让我心头一紧,后悔说这些刺激她的话了,可是冥冥中,我也是一个倔强的人,宁可站着死,也不想躺着活!
“让开!再不让开,我连一捧灰都不给她剩!”周绾甯手中的力道出气的大,真的快要断了,忍不住“啊”了一声。
“三爷!”香香赶忙上前,却被周绾甯一脚踹开。
“娘。”周天凌仿佛知道周绾甯的脾气,倒是大气也没敢喘,估计是怕火上浇油。
我呲着牙忍着剧痛,“不让!除非你弄死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今天就算拼上这条命,小鲤儿我也他妈的保定了!来啊!往这扎!”
说着,我抓住周绾甯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刀逼在我的胸口上,“使劲啊!”
周绾甯吓得赶紧往回拉扯,“你!你这个疯子!”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哭声,是小鲤儿,“郭葬,你滚啊,让她有什么朝我来啊!我他妈不怕!”
我盯着周绾甯眼里也直冒火,把匕首一寸一寸地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去,“来啊,你不是挺狠的嘛,动手!”
周绾甯力气极大,慌了神地又拉扯了回去,我心里明白,看来今天我不见点血,她是不会收手了,冷不丁朝前迈了一步,那尖锐的刀尖便像切豆腐一样刺进了我的肚子。
瞬间猩红粘稠的血液染了周绾甯一手,那血液中的犼蛊虫又飞回我的身体中,她吓了一跳,“啊,葬儿!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让我跟你曾祖交代。”
“郭葬!”小鲤儿有些声嘶力竭,已经是在用着最后的力气在嘶吼着。
“三爷。”香香却捂着嘴哭了出来。
“葬儿!”周天凌扑上来扶住我,神色慌张的要命。
这把匕首的材质真不好说,凉凉的,肯定也不次于黄金青铜,而且犼蛊居然没有自燃成三昧真火,看来这把刀,就是专门杀被种了蛊虫的人的。
接着鲠在喉间的鲜血,还是从我嘴角流出来,我痛的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哆哆嗦嗦地抓住周绾甯,又把匕首往里送了几分。
“啊!”周绾甯如梦初醒,吓得赶紧抓住我的手。
“郭葬……你他妈的给我滚啊……”小鲤儿已经泣不成声,她的脚无力地踹在我的小腿上,我哆哆嗦嗦缓缓回头去看她,发现她正吐着血要坐起来。
我呼吸不由得有些艰难,眼前一阵黑一阵黑的,我笑了,解脱了,我好累,但眼神中还是挂了一份坚毅,喉咙里腥辣的味道,让我咳出几口血,“小鲤儿……谁也伤害不了你,你还有……有我呢,还有三娘……还有这么多人,抱月派永远都是你的家,你受了委屈……我们为你出头……”
小鲤儿停下了动作,她怔住了,她就那么地望着我。
我渐渐有些疲倦,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大脑慢慢空白起来,从记事起,那一幕幕如同画卷般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轰鸣。
“啊。”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样,无力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