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谋士看着远方,道:“将军十二岁从戎随老将军战场杀敌,十四岁夜袭狼邪威震西疆,十五岁封得威武候在当时西疆勇冠三军,同年回京候命,十七岁时于帝都大比,以吴氏霸刀击败各族世家的同辈高手名动天下。二十岁时得先帝谕旨来此边疆守城。有知有觉已是十年过去,将军难道从未想过回去看看帝都的落花吗?”
“先帝爱我如子,将我从尘土中提拔,皇命所托不敢有负。落花虽美,但是世外狂风催花,先生久居帝都长宁,或许是不明白,若无这边疆将士日夜守关,那些才子佳子,戏子商贾,王孙贵族岂能安然于城中歌舞升平。”
三十而立的将军面色平静。
青衣的谋士微微叹息,低声道:“看来将军心有一丝怨念,是恨这富贵人间还是。”
“怨念。”将军喃语,“或许有之,所恨之物很多,但世事总是如此,岂能尽如人意。”
“将军心系天下,甘愿在这苦寒之地终老,只是帝都中的大人们不会懂得这份苦心,何况。”青衣谋士顿了顿,将一封精致的信拿出,拿信的手洁白如玉好似女人的手。
将军目光落在谋士的手上,道:“先生的修为又精进了。”接过信封将信收入贴身的衣服下。
青衣谋士笑道:“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动动嘴皮子,多半时间只有用来修行了,殿下这些年来一直在宫中没有在外走动,她听闻将军这些年来始终独自一人,边疆这地虽然苦寒,比不上帝都繁华,但是也是会有些别具风味的美人。”
“儿女情长的事情我早就不去多想,劳烦陆先生请回吧,这信我已收下,我心也如这头顶苍穹,纵有暴风雨起阴云密布,也始终不变。先生回去的时候还请告知,离树飘零之落花及人之韶华都为人间最难留住的东西,殿下不该如此虚度年华。”
未等将军说完,青衣谋士急道:“将军竟然要如此绝情,回绝殿下一片好心!十年来,殿下孤身一人可从未将谁看在眼里。”
将军笑了笑,仰头大笑,“陆先生为殿下谋士,还请多多沉得住气啊,关心则乱,殿下是你心中唯一的弱点,千万不要再被人知晓,我话还未说完。”
“将军请说。”青衣谋士言道。
“我自幼出身悲苦,老将军看我可怜,收我为义子视如己出,教我玄道教我刀枪用剑,教我识字战场杀敌。所以我心中所爱感恩之人有三,一是老将军养育之恩,若无老将军我便早已是路旁白骨,二是先帝提拔之恩,将如此卑微的我封侯赐我土地府邸与地位,三是殿下厚爱之恩,不嫌弃我的出身。但是当下我已再难离开边境,我想你告知殿下明白,我心不变,也不愿殿下受苦,只是此生只能相忘于这人世间,还望殿下莫要画地为牢,虚度光阴,若知她一切安好,我也便会心安。
“这样的话我本不会说,但是我知帝都若起大风,能够护她安全的人只有先生。我身以许给这山河,恐怕再无回去的可能。”
将军转身,看着面白胜雪的青衣谋士。
青衣谋士听了心中动容,面色却是平静,许久才开口道:“将军。”
“多余的话不必多说了,我非出身大族,本就是流浪市井的孤儿,全凭老将军、先帝和殿下才能有今日的地位,我已将心意告知,陆先生还请速速回去。陛下的回信我也已经看过,让我一切顺其自然,行动自行决定,陛下对此并无多在意。可实不相瞒我的心中总有不安,火国的精锐此番外出竟无一人活着回来,他们的领队是沧念国师的弟子,素有威名的‘雷斩’荆右军,他是火国大族荆氏子弟,死的还有火国陈氏家族的小儿子,不仅出身名门,师承的门派也不简单。五国的将士绝不会妥协,如今他们在城中等我答复。这些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荒外之地的北方又是禁忌古地,该如何抉择是件麻烦的事情。”
将军转身,目光重新落向城外。
“将军还请保重,子游这便回去了,”青衣谋士陆子游想了想,又将一纸玄道符纸拿出。
将军看向符纸,陆子游道,“这玄道替死符,是恩师给我的至宝,为特殊材质制成,我想将军或许可以用得上,关于大妖身死这件事情我听说后也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似乎是有什么暗流涌动,回去后我还会搜集线索,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会告知将军。”
“替死符是天道教中的宝贝,炼制极难,偌大的天道教,替死符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先生有心了。”将军没有拒绝,坦然的拿过替死符。
陆子游,浅笑道:“就此别过,望遥期将军珍重。”
“山高路远,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了,殿下还有劳先生保护了。”将军微微躬身回礼。
青衣谋士微微动容,“无以回报,必当粉身碎骨以护殿下安全。”
青衣谋士走后,吴遥期继续看着城外的荒外之地,儿时老将军给他取名“遥期”,不想此生命运却真如名字一般。
回去帝都的日子遥遥无期,与殿下相见的日子也是如此。
吴遥期忽的拔出腰际的剑,剑身如冰,寒气森森,他低语道:“剑名寒霜,夜魂湖畔玄冰所铸,剑长三尺有六,阁下以为如何!”
吴遥期冷眸看向一旁,剑出,寒芒先至。
一道水纹波动一个人现出真身,推掌想要抵御剑刺,忽得冷风刺骨袭来,宛若长蛇缠绕袭来,惊讶道:“吴将军好生厉害!竟是已有如此修为!”
手掌收回,连续退步,拉开十几步远的距离,来人稳住身形,负手而立,须发皆白,一身蓝袍不染纤尘,生得怒目虎相,约莫五十余岁。
吴遥期收剑入鞘,道:“你听去我心中秘密,是否觉得可以久活人世间。”
“你敢杀我!”蓝袍男子微微怒道。
“我自幼战场杀敌,除了白氏一族,我未有不敢杀之人!”说罢,吴遥期猛地纵步,剑出,寒芒大盛,蓝袍男子想得出手抵御,忽觉背后阴冷,顿感恐惧之时,一抹冰凉透过背心,穿过胸膛,没入吴遥期剑中,吴遥期收剑入鞘,斜目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蓝袍长者,又看了看城内的高楼,那无数观望之人此时心中所想他能猜测。
“既来我中土天域,就需守我中土天域的规矩,犯我天域者,不论鬼神,我必杀之。”吴遥期走向城头,向着远方的高楼走去。
此时,天空电闪,雷鸣响起,淅淅沥沥的大雨落下。
有守城的士兵拿来雨伞,吴遥期接过,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按着剑柄,魁梧的身姿令周围的士兵仰慕,也令远方高楼内观望的众人胆寒。
而在荒外,凝眉远视的明月教玄妙长老也看到了这幕,微微喃语道:“可惜啊。”
“玄妙大长老,你在可惜什么。”一个年轻弟子一直在旁察言观色,以他修为是无法看到遥远城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见长老似乎有所忧虑,急忙向前言语。
“滚!”玄妙大长老怒道,又随手一挥,又风起形成一个护罩将正在念诵玄道经文的弟子笼罩,隔绝了淅淅沥沥落下的大雨。
阴阳殿内,刀横在膝的李微奇默然的看着这一切。
战马没有站着睡觉,而是直接在旁躺地,打起了呼噜,口中喃语着:“好吃,这个真好吃啊,好想吃烧烤鲲鹏大鸟,清蒸九头蛇似乎也不错,这些上古血脉跑去了哪里,让人找不到好是无趣。”
李微奇微微闭目。
阴阳殿外,冰冷的月光照进殿内。
无数妖火随风飘过,无数眼睛在远方的黑暗后睁开又闭合。
风中流转着轻微的声音,“这死狗马又回来了,我们需得小心了。这边不太平了,咱们躲远点抓些小妖吃吧。”
“只能这样了,实在不行跑去人间的地方吃些人心人肝也不错。”
“吃人那就是犯了禁忌了,你可小心了,弱肉强食是我们妖族生存的法则。妖吃妖便如人吃草木动物一般,可你若是吃了人,那便是坏了规矩了,这死狗马要是嗅到你的气息,必然追你到天涯海角。”
碎碎念没有停,李微奇没有理会。
手指轻抚着膝上的沧冥刀,意念神识已穿越山河。
飞临遥远的荒外。
有大风在荒外的土地上刮起,有大雨从乌云中飞落。
电蛇撕扯着夜空,给大地带去瞬息的光亮。
无数年轻的人御剑随着一道光影向远方地平线上的边城飞去。
李微奇来到他们刚才念经的地方,叹息道:“生死无常,死如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