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体测中,没有一百米跑这个项目。
一千米跑考验的是耐力,五十米跑考验的是爆发力,一百米跑的定位对于体测来说有些尴尬。
不过高中的体测是有一百米跑的。
大概什么水平,李俭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自己高中的时候,一百米能跑在十二秒就算超常发挥?
毕竟听说人体的极限奔跑速度在十米每秒左右,作为一名高中生,摸一下极限速度的八成……应该可行。
但现在,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说不定能触摸一下更高水平?
四人在一百米跑的等待队伍中排着,如方才排在引体向上队伍一般,有人沿着队伍介绍测试流程。
“看到前一个人跑完,回来拿走体检单,才轮到你。把体检单交给工作人员,为了保障测试精度,本项测试全程使用电子设备记录数据,不会有人工起跑指示。在起点线后面做好准备,觉得自己可以跑了,就跑出去,冲过终点再减速,回来拿体检单,一百米测试就结束了。”负责简介测试流程的小伙子手里拿着电喇叭,反复播放录音,以使受试者清楚明白。
“不会有人发令,只需要自己觉得准备好了就能跑出去,以前可没试过这种电子设备。”陈涛走到旁边张望,想看看是什么电子设备能实现这种功能。
“可别说是用电子设备记录跑步数据了,现在甚至还是单人单测。还记得吧,以前我们测五十米跑的时候,都是纯人工,一次跑出去两个人,跑道还那么……滑。”李俭再一次觉得学校的体测多多少少有点草率。
如果是下雨天,雨水湿润塑胶跑道,导致打滑,李俭还不会觉得问题有多严重。但体测时五十米跑道的打滑原因,是塑胶跑道上压根没人清理,一团团塑胶颗粒就像沙子一样撒在跑道上,跑步的时候踩在上头,没有原地摔倒就算是万幸,更别说用尽全力奔跑了。
人之过欤?天之过欤?
“也算是难得跑跑。兄弟们尽力啊,惊艳一下旁边的哥们。”黄承志在队列中小幅度做热身动作,尽量将自己的筋骨抻开,方便之后跑动。
与引体向上相比,一百米跑看起来就和蔼多了。走路和跑动算是人类生活中的常见动作,如果是耐力跑,考验的内容还与短跑有些差别,可要是一百米跑,只需要活用每个人的生活经验,就能发挥出还算不错的实力。
而且在过去几天的时间里,大家都是负重前行,艰难跋涉。只要没有脱力,先前几天的辛苦便已经彻底激活幸存者的奔跑能力。
连上百千米的负重旅途都走过来了,什么都不带,跑上一百米,便显得毫无难度。
受到黄承志启发,三人纷纷用自己的方式拉伸筋骨、拍打肌肉,努力调整状态,尽量在走上起点线前进入预备状态。
依旧是黄承志一马当先。他在起点线后微微躬身,做出预备姿势,没有停顿多久,好像只是刚刚伏下身躯,便爆发着冲出了起点线,奔向终点。
对体院的学生和专业的运动员来说,黄承志所用的预备动作和奔跑动作应该是业余的,甚至是滑稽可笑的。
李俭不止一次地见识过,一些将自己拥有的专业知识作为蔑视他人工具的家伙。这些人对业余爱好者的一举一动评头论足,却不愿意利用自己掌握的专业知识帮助后者达到更好的层面。不得不承认,像这样的败类,在任何群体中都是可能存在的,并不会因为知识水平的高低而有什么不同。
不过对于并非精通此道的一般大众来说,这样不专业的跑姿,已经是尽量模仿专业人士的结果了。
那是一般人的跑姿,也是我的跑姿。
李俭想着,看着黄承志冲过终点线。
机器响起:“十一秒零五。”
黄承志回来拿取体检单,看到自己的成绩,也不清楚这究竟算快算慢。
“跑的不错,下一个我来。”陈涛将检查单交出,摆着十分相似的姿势,再充分蓄力后冲了出去。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机器声响起:“十秒六八。”
黄承志在旁边,等着陈涛回来拿体检单:“你比我快半秒。”
“还行吧,这个成绩是不是已经很好了?”陈涛也不清楚这个成绩究竟如何,不过按照以往的体育成绩,在五十米到一百米的距离,自己跑的比黄承志快半秒,应该算是正常。
有这两人珠玉在前,自觉身体素质不如两人的胡志嘉鼓足十二分精神,一言不发地在起点线旁准备。
“等一下,你过线了,请向后退到起点线后。”接过体检单的工作人员看到设备已经开始计时,便让胡志嘉向后靠靠,确认他退到起点线后,才按下按钮,重置机器工作状态。
小小的突发变故不知对胡志嘉的状态造成了多大影响,不过他跑出了十一秒四四的成绩。
李俭不知道跑出多少时间才算是正常范围,不过室友们的成绩分布在十一秒四四到十秒六八,如果自己的身体确实得到了不知缘由的强化,如果这种强化是全方位的,那么从引体向上的成绩来看,自己用尽全力,应该能比陈涛跑得更快。
可是,陈涛现在的成绩是十秒六八,十秒六八跑一百米,刨除加速阶段,几乎表示他的最高速度在十米每秒左右,更有可能高于十米每秒。
这已经无限接近自己先前所知的人类极限速度了,如果自己跑得比陈涛更快,那是否意味着……
算了,不管了,尽全力跑吧。这事情可能还要和分配工作挂钩,虽然看自己现在的状态,大概离过去想要从事的相关工作越来越远,但起码表现得越好……工作应该能更好……吧?
哪怕真的因为看中自己的身体素质,而把自己丢去做体力活。只要自己表现出来的体力越强,工作量同比上涨的同时,待遇总得给到位吧?
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侥幸心理和乱成一团的思绪,李俭交出体检单,站到起点线后。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面前是一条跑道,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能跑出去时,方才的思绪便从一团乱麻简化成两个线头——要么用尽全力地跑,要么毫不在乎地走个过场。
微微压低身体,做出预备跑步的姿势。李俭觉得自己已经将动作做到位了,但另一个声音正叫喊着,“这就是业余人士的跑姿”!
这是自己心里的声音,来自自己的声音是最能激怒自己的。
李俭生气了,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严肃起来。在预备阶段看着脚下塑胶跑道的目光逐渐上抬,直到能看到跑道的另一头才停止移动。
他想象自己的脚下踩着某种弹射器,便把自己发射出去;又想象着自己的双腿能变成某种四杆机构,从而做到如同飞轮般快速的跑动。
总之,他期望自己能够调动自己身体的全部能力,在百米跑这件事上,创造自己尽可能的最高峰。
他冲过终点,脚步才慢慢减缓,最终转回步行。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也急促起来,肺部的膨胀收缩在短时间内重复多次,让它久违地觉得有些疼痛。
全身的反馈都在说明一件事——这次百米跑与引体向上不同,确实触及了自己在百米跑上的极限,即使不是完美,也是全然尽力后的结果。
过于激烈的心跳、急促的喘息、爬上高峰的血压,冲撞得李俭没法进行复杂的思考。
自己跑来的方向似乎正在吵闹,可是在吵什么呢?
李俭慢慢走回起点,在一片喧闹声中接过自己的体检单。
“走吧,去下一个项目。下一个项目是什么来着?”李俭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切换成了体育模式,连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心脏似乎只顾着给肌肉供氧,消解短距离爆发跑时遗留在肌肉中无氧呼吸作用产生的乳酸,让大脑有些运行不畅。
“……去下一个项目倒是可以,不过你不需要看一下自己一百米跑了多少吗?”黄承志绕到李俭背后,半搀半推地,催促着几人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李俭也确实觉得累了,便任由黄承志搀着自己,边走边打开体检单:“我能跑多少,最多也就是比陈涛跑得快吧……嗯?我眼花了?”
李俭挠头,明明刚才测过视力,自己的视力应该没有变得更差,那么现在的演化是因为跑得太急了,热血把脑子冲晕了吗?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眼花,能不能帮我指一下,对应一百米跑的数据在哪里,是多少?”
陈涛凑了过来,扫了一眼检查单,伸手,指向检查单表格中一栏的数字。
“这是九吧?”
“你再看看?这是七!”黄承志高声叫嚷着,发现自己的大叫引来他人围观,立刻放低音量,“你刚才一百米跑了七秒八八!”
“我?跑了,七秒八八?”李俭还糊涂着呢。
“对,你跑了七秒八八,工作人员还以为仪器出问题了,检查发现没问题,于是给你写上了。多亏咱们中途跑出去过一次,现在排的这队伍和我们不熟。要是都是熟人,知道是你跑出七秒八八,光是同学就能把我们门槛踏破。”陈涛为这个成绩作证。
“我们现在的寝室可没有门槛,原来的宿舍也没有。”胡志嘉指出言语中的事实性错误。
“我跑了七秒八八?”李俭稍稍回神。
人类的极限跑步速度究竟是十米每秒还是十一米每秒,已经无关紧要了。七秒八八,他方才的一百米跑平均速度已经突破了十二米每秒,如果考虑到加速阶段的时间浪费,最高速时可能达到了十三米每秒。
这已经和以前的人类极限跑步速度拉开了显著差距,无法用自己记不清人类极限跑步速度具体是多少搪塞过去。而且本次测试是电子设备计时,如果陈涛说的没错,工作人员还检查了仪器,发现仪器并没有故障,确实认可了这个成绩。
体检单上的数字“7”88”,正用刚刚才发生的事实告诉李俭,这个世界变了,而随着世界变化,自己也变了。
不能再有侥幸心理,不能再像方才引体向上做了三十个一样,以“这是燃烧了人体生命潜力”为自己开脱。
燃烧人体潜力确实能让人拥有连做三十个引体向上的可能性,但那能让人以十二米每秒以上的速度跑完一百米还能走回起点,拿着体检单,站着活到现在吗?
李俭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他妈的,他变了。哪怕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指向的都是他在变强,这也依旧是变了。
而且变强的幅度莫名其妙捅破了过去人类的上限,这他妈的,太不可思议了。
李俭紧紧攥着手中的体检单,在体检单被他揉皱揉破之前,他还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松开体检单,将它对着墙壁摊平。
摊平体检单的动作让李俭找回了部分冷静和思考的能力,虽说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够用了。
“先把所有体检项目都完成,再看会发生什么。”
有百米跑的成绩在前面摆着,李俭在之后的各项测试彻底放飞自我,每一次都冲着拼尽全力去做。
坐位体前屈是所有测试项目中最拉胯的一个。或许是因为原本的基础不佳,原先只能做到正四厘米,在身体被莫名其妙地增幅之后,这项数据也只是翻了一倍多,进入正十厘米。
对照大学男生体测标准,也只是在及格区间。
立定跳远则显得和百米跑成绩一样离谱,达到了三米六。
至于肺活量,倒是没有多大增长,李俭只吹了六千五——他以前就吹出过六千出头,肺活量的涨幅与立定跳远和百米跑相比,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全套体检测完,李俭接受了自己正在某些项目上打破过往人类纪录的事实。
但一个新的问题诞生了:我还是人吗?
从各个体检的项目来看,那些主要针对力量、耐力的项目,自己的身体在某种尚未确认地作用下,轻松打破了过往的极限。而在一些更注重自身的项目上,身体虽然也发生着良性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并没有在力量和耐力上表现得那么惊人。
李俭正排在出医院的队伍中,他们马上就要上交体检单,在那之前,李俭希望通过体检单上的数据推测,自己身上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虽然还没有可以交叉证明的证据,但李俭已经产生了好几个猜想,其中有些是同源的,只是变换了表现方式。
第一个猜想源自狂化的动物。
11月2日下午,世界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变化,除人类以外的所有动物都进入了狂化状态,体型莫名膨胀,增强各种能力,对人类抱有之前从未有过的强烈攻击性。
每次讨论狂化动物的时候,众人都在刻意忽略一个事实——主流的生物学都认为,人类也是动物。
那么为什么,人类没有像其他动物一样,受到某种变化的影响,发生狂化呢?
人类有什么和其他动物本质上的区别吗?智慧?
如果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与动物的狂化存在相似性,那么突飞猛进的力量和体力可以得到解释。
同样的,依旧有无法得到解释的地方。
比如动物狂化时,伴随着身体素质增长,会发生身躯膨胀的变化。这在李俭身上并未发生。
还有,如果李俭的身体素质得到强化与动物狂化原因同源,那么其他人凭什么没有获得类似强度的身体素质强化?
从动物狂化的空间分布和物种分布来看,这种原因应当已经遍布全球,如果自己可以得到强化,那么其他人也应当可以得到强化。
这和现状存在矛盾,要么补充假设,要么这个猜想就是错的。
第二个猜想源自融合灵机。
当今世界发生的变化如果是灵气复苏,那么融合灵机可以提升身体素质,这看起来是合乎情理的。
但这依旧有矛盾的地方。
李俭不知道别人的情况,但清楚自己的室友和自己在同一天融合灵机。如果猜想成立,那么他们也应该拥有和自己相仿的身体素质,但事实是,他们的身体素质有些许提升,却没有像自己这么幅度骇人。
这和现状存在矛盾,要么补充假设,要么猜想是错的。
李俭心中还有其他模糊的猜想,但都不够有冲击力,过于保守,无法解释自己现如今显著超越过去人类极限的体测水平。
李俭的体检单被收走了。他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好将自己的猜想暂存起来,等待以后获得更多信息,再做打算。
在他们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汇入寝室楼的队伍后,立刻得知了一个“有神仙跑出了七秒八八的百米跑成绩”的都市传说。
只能说,幸亏当时的百米跑道旁边围着的都是和他们不熟的学生,李俭跑完回来就被黄承志搀着推走,能靠近百米跑道的学生也只有十数人,不然的话,就不只是都市传说会在队伍中传播了。
而且绝大部分同学都没把这件事当真,与其说他们是在讨论“有人能百米跑七秒八八”,倒不如说是在借着这件事情,质疑这场体检的严谨性。
光是李俭等人明确听到的,就有“我就说我身高一米八二,他给我测出来一米七八,还把别人测出来七秒八八,这也太假了”之类。
还有体重测出来比自己挂在嘴边的数字大出两位数的,借着这事质疑秤不好。
李俭等人不敢辟谣,也不愿辟谣。
鬼知道这帮人确认李俭就是那个跑出七秒八八的人之后会做些什么,万一来一个觉得捅死李俭就能青史留名的精神病,这谁受得了。
约翰·欣克利:叫我?
倒不如就这么跟着队伍回去,之后不显山不漏水,直到真正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事件发生,再认领这个本就是由自己达成的成就。
至于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事件是什么,李俭没法预测,但估摸着到分配工作的时候应该能够尘埃落定,便嘱咐室友们,起码等到分配工作后再解封这件事。
“如果部队来人询问呢?现在我们北宿舍所有人还是归那个营负责吧?”回到寝室,胡志嘉一边整理被褥打包进被服包,一边询问李俭。
“部队问的话,还藏什么私。那边做体检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摄像头不少,光是在一百米跑那就有起码三个摄像头对着跑道,一个摄像头对着记录数据的工作人员。他们手里还差我们这几句料?问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李俭也在打包被服包。这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的体测结果石破天惊,准备提桶跑路,而是上头来消息了,他们这帮人的检疫结果都合格,接下来就该往聚居区内侧搬迁,从临时聚居区进入永久聚居区。
当然,地理条件还是比较差的,告诉他们的位置大概在钱安市的荒野……
不过应该是原荒野。能作为聚居区的地方都被军队以近乎焦土的作战方针犁了一遍,如果不做处理,不论是原荒野还是焦土后荒野,都不太适合住人。
至于行李,行李经过消杀之后,部队已经帮他们运过去了,算是省了不少力气。
“这就要到真正能住人的地方去了,这里要腾地方给后来者咯。”黄承志十分开心,可能是想到自己终于能和女朋友住到一块了。
那可是永久聚居区,据小道消息,正儿八经有住房分配的地方——虽说不能指望分配的房子能有多么宽敞,每个人也就分个二十来平。不过对黄承志来说,如果他能打申请,和女朋友分到同一个二人间的话,这小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没有女朋友的几人: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是啊,你能和女朋友双宿双飞了,我们接下来还不知道去哪。先回家和家人在一块,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陈涛把被服包扎在身上,背上背包,准备出发。
“这阶段能不能和家人在一块还是个问题。不是还说要分配工作嘛,万一工作分配得离家人越来越远,问题就大条咯。”李俭倒是不急着回家,家里老人有爸妈照顾,那天通电话的时候,自己老爹也挺安全的,他回去不知道该做啥。
还不如想想自己在体测中的逆天表现会把自己丢到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目前看来丢进工地估计是没戏了,他更可能进实验中心——以被测试对象的形式参与科研工作。
工作环境估计不会太差,毕竟像自己这样数据突破过往人类极限的样本,只要还健康地活着,就有的是实验可以参与。像那种看到什么超常规人类就要切片研究的实验方式着实是下下策,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也得做好短时间内难见天日的准备。
“不会这样吧。分配工作,什么地方都有活可以做,没必要把我们放到远离家人的地方工作吧。”
“谁知道呢,现在毕竟是这种紧急时刻,让所有人都干活必定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共识,如果有需要,跑到离家最远的地方干活也是很正常的。”李俭边说边想,觉得自己已经躺在实验室供人参观了。
比如全身贴满传感片之类的。
……
既然确定要搬迁,那么这件事情便是赶早不赶迟——“北宿舍营”的战士都说了,只要他们进了永久聚居区,保证他们生存生活的责任就从部队转移到“钱安聚居区生活保障指挥中心”。
担不起责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乌女大学北宿舍区幸存者在临时聚居区占据的空间正有人排着队要入住,他们再不走流程腾地方,后面撤离的人群就得在大门口外头卡着进不来。
就这样,来自乌女大学北宿舍区的幸存者们,才刚刚参与完体检,绝大部分检疫合格的学生就得背着被服包,再次到楼下绕着房屋排队。
“好像有几个人没有通过检疫,被送去医护观察区了,要在那里多住几天,确认没有问题再进入永久聚居区。”黄承志是寝室代表,消息相对灵通,正跟室友们解释没通过检疫的同学去了哪里。
“比如什么病呢?”
“嗨,什么病都有。有个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疑似拉痢疾,就被带走了。还有一个太过劳累发高烧的,也被送去医护观察了。最搞笑的是一个……叫什么来着,我忘了。总之他在医院体检的时候还好好的,中间去上了次厕所,有人路过,发现他把一整个坑都爆得,全都是血。”
“噫,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没听说过,有人说是痔疮破了的……总之也被抬走了,可能场面最大的就是他了。”
“场面确实够大,一整个坑的血啊……”李俭想象了一下,柯南就该去这种地方拍一期。
不过走近科学或许也会对这个场景感兴趣。
“其他就是各种头疼脑热了,反正状态不好被测出来就要去医护观察,免得身上有传染病还不自知。”黄承志也知道这画面不好看,立刻将话题收尾。
……
在抵达聚居区一天又三个小时后,李俭终于看到了永久聚居区的边。
该说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吗,入目可见的,除了隔开临时聚居区和永久聚居区的藩篱与大门是完整的,其他地方几乎都是正在破土动工的样子。
到处都是施工机械,到处都是工地。除了各条提前规划的道路早早铺上了水泥,其他地方,放眼望去,除了工地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里的车辆密集程度也终于让李俭找到了一些正生活在工业文明中的感觉,但和过往生活不同的是,这里可没有轿车的生活空间。
渣土车,渣土车,还是渣土车。
要么是运输物料的大货在道路上奔驰,要么就是渣土车和工具车在满街乱跑。铲车、挖机之流,入目比比皆是。
它们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沾满了土灰,在一举一动间发出震撼人心的声音。
隔音墙在这样广阔且繁忙的工地旁都失去了本应具备的作用。哪怕还没有通过大门步入永久聚居区,李俭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了。
而且扬尘问题未免也有些过于严重了,水泥路面原本的苍白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泥土的颜色。
黄泥沙铺路还算是好的,但大地还有些其他颜色的土壤。
就如同李俭永远也不能理解精神病是怎么想的一样,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里会有紫色的泥沙因施工而被铺撒在道路上。
李俭愿意相信,此时如果有一架无人机从这片工地上掠过,它将看到一片大地被翻开后展露内心的图画。
大门正敞开着,十几名士兵在维持秩序的同时操作机器,让通过检疫的幸存者们一个个排队进入永久聚居区。
前头的学生向后传话:“把身份证或者临时一卡通拿出来。”
“收走耳机之后,就连传递信息都只能使用口口相传的方式了。”黄承志从兜里掏出身份证。
“如果你的手机还有电,这里还能支持信号服务的话,你也可以试试用手机通信。”李俭也跟着掏出了身份证。
“算了吧,这都多少天了,手机早没电了。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用手机给我发消息。”黄承志笑了笑。
……
队伍慢慢地通过机器,通过大门。这里的人流量应该很稳定,李俭回望了一下,发现排在大门前的队伍就如他们刚刚开始排队那样,总量上并没有减少。
看来,这处大门的通行速度,仅仅是由大门处的人机交互速度决定的。
当李俭站在机器前的时候,他觉得这就像是高铁站里让人站着通过安检的机器,没有什么别的特色。
不过士兵就站在旁边,并索取他的身份证件。
这就和高铁站有一点点微妙的不同了,毕竟在高铁站过安检,检查身份证和过安检会被拆分在两个空间进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着身份证在安检门旁边的感应器上刷一下,再让李俭跨步走过去。
身份证又被递交回来,拿身份证的士兵和让他过安检门的士兵并不是一个人,李俭确信自己并没有和索取自己身份证的士兵对上目光。
所以这张身份证只是拿去刷一下机器的,是吗?
通过大门,才算是真正进入了永久聚居区。
还在大门外的时候,李俭便觉得工地很吵。进了大门后,李俭只觉得更吵了。
由于最前头的引导者——已经从部队的战士变成聚居区内的文职人员——并没有下达可以解散的指令,而且现在也不知道自由活动该去哪里,并没有人傻乎乎地离队,只是跟着队伍往聚居区深处走。
李俭的方向感不算弱,他知道队伍确实在向聚居区的深处走,但周围的景象并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变化。
他们只是从一片工地来到另一片工地,再从这一片工地到那一片工地。
入目所见,九成以上都是正在破土动工的场景,与施工有关的车辆在街道上到处穿行。说真的,在自己徒步还不知道会去哪的时候,身边开过去起码二百多辆工程车辆,就会让人很想喊停一辆,让一辆有缘的工程车载自己一程。
不过现在脱离队伍显然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哪怕他们已经在满是工地的永久聚居区中走了十多分钟,他们依旧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要被带着去哪。
终于,在徒步了三十多分钟后,他们拐过重重工地,在一片热火朝天的世界中,找到了一片已经投入使用的建筑群。
这里大概是刚进永久聚居区的幸存者们的集散地,李俭能够发现,成规模进入这片建筑群的人流几乎都只来自一个方向,而走出这片建筑群的成规模人流则被带着前往四面八方。
可能是进工地前的培训中心,简单培训之后就要带他们进工地了。
不过这没什么,当李俭意识到外头几乎全是工地的时候,对要进工地干活这件事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想必其他同学也有大多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毕竟永久聚居区内正在施工的工地数量和面积未免也太吓人了,不管他们正在建造什么,很缺人手是个明显的事实,而幸存者队伍不就是最好的人手吗?
队伍中产生了一些骚动,不过这股骚动并没有影响大局,大概在三千人左右的队伍依旧进入了这片建筑群。
这片建筑群的构造很简单,除了方块楼还是方块楼,楼的四面都挂着楼号牌,门窗看着虽然廉价,但都是新货,一眼就知道是刚刚装修完成的房子,而且有着统一的使用功能。
在他们进入建筑群的时候,李俭注意到,入口处旁躺着一块石头,上头落着几个拓印而成的大字,“钱安聚居区幸存者指导中心”。
虽然不知道是要指导什么,但总归是“指导”。
换句话说,这里是能够获取信息的地方。
信息可是宝贵的东西,哪怕是完全相同的信息,在不同的人手里都会发挥不同的作用。而对在信息时代出生的一代人来说,他们比他们的父辈更能领会到信息的威力。
在进入被称为指导中心的建筑群后,又来了几个文职人员,将原本三千人的幸存者队伍按照寝室楼分成六股,各带着五百人向建筑群深处走去。
在一番安排之后,李俭和室友们坐在阶梯礼堂的后排,感受着身下尚有余温的塑料椅面,在除了通风采光颇具优势之外一无是处的阶梯礼堂中,等待有什么人能来跟他们说些什么。
这种坐在阶梯礼堂后排等待讲座开始的感觉,着实让李俭回忆起还在校时的欢乐时光,但有些差别。
这儿的设施未免有点太差了,讲台上真就一桌一椅一话筒一笔记本电脑而已呗?
底下观众们的座位更差,一水儿的塑料座椅,还是那种最劣质的蓝皮塑料座椅,两片板焊在钢条上就算椅子了。
李俭知道聚居区里缺资源,之前他也多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在这种如同礼堂的场合,落座的座椅都是这个风格,他确实没想到。
以前玩电脑游戏的时候,在海上用钩子钩来塑料和木板,然后搓成木筏的船身,放到现实中,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我们在这里是等着听讲座?还是等着听专业培训课?”
“刚才是按照寝室楼分的,我们寝室楼又不止有一个学院的学生,估计是进工地前的工地术语讲解吧。”黄承志有点想瘫倒了。
他琢磨着,自己的能力范围和进工地也不搭啊,这还不如去做文件工作呢,起码他真的有这方面经验。
“诶,等等吧。话说都到现在这个点了,你们不觉得有点饿吗?”李俭眼瞅着现在就快到正午了,他们也就早上吃了一顿糊糊,到现在又是体检又是体测,还走了老长一段路,自己都饿了。
“确实有点饿,但是没带吃的。”
“你们猜我身上带什么了?兄弟们,来整点巧克力吧,我也剩的不多了,暂且顶顶。”李俭从兜里往外掏巧克力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机器猫。
机器猫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掏出道具\掏不出道具但依旧实现了掏出道具的功能,自己的口袋里也总是有备无患地放着些东西。
虽说大多数时候压根用不着口袋里的东西,但真用上了的时候,着实很有机器猫的风范。
几人正嚼巧克力呢,礼堂大门便走进来一人。扫了一眼礼堂中落座的众多学生,走到笔记本电脑前,把挂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仪打开了。
熟悉的界面被投射到他身后的白墙上,右下角的“激活windows”让人确信这味儿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