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钟的一角,已经在消失,像是被腐蚀掉的一般。
小猴子双手抱着自己大大的脑袋,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在这里,即便他拥有施展潜渊缩地的能力也已经毫无意义。
饕餮最为人所知的便是他强大的吞噬之能,并且他不需要排泄。
这代表着他强大的消化能力以及体内堪比一方天地的空间。
“道长,我不想死,”
小猴子看向苏幕,很是沮丧,“我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生子呢。”
苏幕看起来很是平静,望着小猴子道:“你确定自己能够生子?”
“道长,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小猴子哭泣道:“我存了好多钱,就快要足够向青云雀提亲了的。”
“你确定?”
苏幕趣笑道:“要不要再仔细数数?”
小猴子瞪了苏幕一眼,蜷缩着悲伤的模样不像是将死之人,更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苏幕继续补刀,“而且,你确定青云雀愿意嫁给你?”
“她当然愿意,”也不知道小猴子哪里来的底气,算起来他们出来当初在空洞山上的相遇,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苏幕微笑道:“好吧,即便她愿意,你确定她能给你生猴子,你怎么知道你们之间没有生殖隔离的问题。”
“道长,你好过分啊,”小猴子呜呜呜。
“淡定,还没死呢。”
“死已经是早晚的事了,”
小猴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道:“我才刚刚找到我的族人,可是连娘亲都还没有见到,还没有将他们带到仙山上去过安稳的生活,结果我就要死了。”
苏幕:“......”
“道长,我真的不想死啊。”
苏幕:“......”
“道长,你救救我吧。”
苏幕:“......”
“道长,我们死在这里是不是什么也留不下啊。”
“道长,待会苦寒钟被破开,会很痛吗?”
他终究是受不了小猴子的聒噪,提溜起直接扔进了袖中世界,并且将他和外界隔绝。
苦寒钟内,终于清净了。
莫千与极疲惫地看向苏幕,她的双眸第一次给人以黯淡无光的感觉,似乎随时都有闭上的可能。
她的语气变得无比虚弱,在刚才被饕餮吞噬进来时,是她在尽可能的保证苦寒钟不被撕碎。
“其实在生命的最后,听小猴子这样一直说着,也挺好的。”
听见这话,苏幕感到些许的意外,说道:“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安静。”
莫千与侧目看了一眼苏幕的肩头,然后很自然地靠了上去。
她真的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继续坚持下去,她也不想在生命的最后继续担当师姐的责任,她想要将很多东西卸下,好好地靠一靠别人的肩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很闹腾的人。”
苏幕亲切的感受到少女的呼吸完全没有防备的放松了下来,他知道她现在很累。
其实在与莫千与初次见面她用化名到建木中跑出去买米线吃的少女,苏幕就知道莫千与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冰山少女。
两人之间也不是第一次并肩而行,走过的地方很多,说过的话也很多。
他猜测莫千与并不喜欢自己现在在蜀山上的身份,她所肩负的责任重担或许太多,或许常年以来蜀山的教育,让她很多时候都会选择走在前方为师弟师妹扛着一切。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或许应该尝试着不要在意那么多东西,”
苏幕柔声说道:“有时候,很多东西是可以放下的,放下并不是丢弃,依然可以捡起来。”
“放下,再捡起来?”莫千与看向苏幕。
苏幕说:“是啊,就像当初你借着千里林的考核下山去游玩一样,完全没有必要觉得自己逃出枯燥乏味的修行而感到对不起蜀山对你的栽培。”
呼~
莫千与更加轻松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当然明白苏幕的意思。
“我很少和父母见面,从京都到蜀山后,十余年间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莫千与靠近苏幕的怀中,她觉得这样要更加舒适,于是便付诸行动,很自然,没有任何不适。
苏幕安静的听着,也颇有些意外于莫千与这样的修道天才在亲情之上有着如此强的羁绊。
虽说蜀山不讲断绝红尘,但在修道之间,断绝凡尘依然是登上大道的主流观点。
“他们对我的期望总是很高,每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他们都不会忘记叮嘱我努力修行,将来报效朝廷,为大周、为人族做出贡献,”
莫千与的语气逐渐失去清爽,变得更加像一个无助的少女,“你敢信这样的话他们会对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说?”
苏幕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将少女抱得更紧。
他惊愕于莫千与居然是这样的家庭环境。
想来是因为他们莫家世受国恩,她的父亲应该也是属于忠君爱国那样的人,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够如他一般。
莫千与继续说道:“我那老父亲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不允许我穿女子装束,若不是后来我一场大闹,逼得母亲没有办法去劝说他,现在肯定不会有什么蜀中仙子。”
说到最后四个字,她有些自得,也很是满意。
从她的语气中,苏幕才发现,原来这位平日里在蜀山弟子面前高冷的师姐是很喜欢这个称号的。
于是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自恋。”
莫千与眉梢像柳叶般被微风吹起,她有些不悦的看向苏幕道:“你确定这是自恋?”
苏幕迎接着少女仿佛有着几分调皮的眼神,微怔说道:“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
听见这话,莫千与眸子中才露出满意。
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到了蜀山,遇见了师尊,遇见了师兄,他们都待我极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感受不到任何压力,在蜀山过得很是快活。”
意外。
苏幕一直以为莫千与肩上的责任就是来自于她的师尊,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啊。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猜测后面应该是有什么变故。
“师尊在一次外出中遭人暗算,受了重伤。”
莫千与的气息仿佛稳定了许多,“那一次我才明白师尊的毕生所愿是希望蜀山能够兴复,攘除世间邪祟,将我培养成合格的悬天剑台接班人。”
从她暗淡的神色上,苏幕猜想她的师尊所受之伤恐怖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从那以后,我便逐渐成为了现在这样子,”
莫千与唇角挂着几分对自己的嘲弄,“但明白是一回事,我其实并不能完全沉浸在修道之中,虽然师尊从不会给我压力,但并不是蜀山其余长辈不会。”
“我其实很讨厌被人催促的感觉,有时候便会变着法子离开蜀山独自去外面逍遥自在,只是每次这样,又不免会想起师尊。”
看着少女低垂的眼眸,苏幕感受到一个不一样的莫师姐。
原来口口声声说着要登上大道的她并不喜欢修道。
苏幕忽然笑了,没好气说道:“你说这种话,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真的很气人。”
“什么?”莫千与古怪的望着苏幕。
苏幕道:“无法完全沉浸在修道中,却是从幽冥出来便跨入洞虚之境,这般速度,已经超越本派上代剑圣了吧,你还让不让人修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