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她?”
“认识!”嵇盈风急得连连点头:“她就是丐帮代帮主,前任帮主的女儿任瑶岸啊…”
“你说什么?”江朝欢也大吃一惊。
他虽与任瑶岸算是交手过一次,但却并未谋面,今日竟相见不识。若非嵇盈风撞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拜火教的祭司竟然就是丐帮的代帮主。
不容他细想,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他一把将嵇盈风推到门后嘱咐着:“你千万不能露面,否则定会被灭口。我去引开她们,你回去叫上你哥哥从另一个方向跑,顾襄这会应该已经来了,你们速速驾船离开。”
“不行。你一个人怎么…”
还没等嵇盈风说完,便见他已推门而出。熟悉的刀剑争鸣声,她心里一紧,既想冲出去帮他,又怕自己拖后腿反而牵累,心中纠结之至。
听到打斗声渐远,楼内已无人声,她趁机跑回七层,却叫范云迢带哥哥先逃,自己到窗边看去。檐下之人手提长剑,背影孤迥,四面已被拜火教围满,而任瑶岸却反而从容立在阵外。
只见她怀抱一只神鹫,绿衫映在湖水边际,衣袂倒影在海风中随着浪花拨动。
烈火般炽热的朝阳自湖面升起,把她的倒影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眯起眼打量着不远不近的那人,立在无数兵刃攒动的阵心,他却似在家中闲逛,迎着丹曦悠然步近。
两侧教众一时为他气度所慑,竟不敢拦,任他擦着剑尖走过。任瑶岸轻轻抚着神鹫背上羽毛,待那人影子出现在眼前,方抬头,自袖取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绿竹棒来,轻轻一送,插在土里。
她指了指神鹫,又指了指打狗棒,道:“阁下远来赐教,是为了这个,还是为了这个?”
“都不是。”
那人缓缓摇头,抬手指向斜后方的罗姑尧叟:“我要的,是他们。”
他虽口吻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任瑶岸怔了一怔,望向二人。他们自然早已认出了江朝欢来,此刻见他道明目的,还道是顾云天派他来捉自己回去。一时怒极,骂道:“小子如此歹毒,当日我只恨没一早杀了你,果然是魔教的人…”
“他是顾云天的人?”任瑶岸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任姑娘,今日你我前来,皆非以此间身份。我有一提议,你我两方公平打过,成败不论,日后却绝不对外说出今日之事,可好?”
任瑶岸虽对有着杀父之仇的圣教恨之入骨,但此言却正中她下怀。她的两重身份决计不可泄露,否则无论于拜火教还是于丐帮,今后都无法行事。
她揉了揉眉心,收起打狗棒,自怀中抽出一条九节鞭来:“阁下是个爽快人,但他们二人是我奉严令捉拿,恕难割让。你我不论身份,只论输赢。请先出招吧。”
九节鞭素称兵中之龙,需以浑厚内力方能掌控,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顾柔以此为兵刃,再没见第二个女子使过。只见任瑶岸长鞭空甩,激起猎猎风声,显见内力不凡,江朝欢心下暗赞,使了一招穿云破起手式风起云涌。
他双手捧住剑柄,内息鼓荡之时,剑身极速旋转起来,尘土飞叶皆被卷入漩涡。剑势之中,他鬓发飞扬,目光如电,遽然抖动长剑,着实是鹰撮霆击之一招。
任瑶岸不敢小觑,提起全身内力扬鞭相抗,这一招叫做风吹柳絮。
九节鞭分花拂柳,长驱而入,一举驱散尽周身柳絮花叶,直取江朝欢眉心。他旋身一避,揉剑斜刺,一剑砍在长鞭铰链上,任瑶岸手腕一抖,顺势将鞭子缠住他剑身。
见她对九节鞭的掌控已纯熟至此,江朝欢不免想到了顾柔。顾柔使鞭是柔中带刚,绵而不绝,富于变化,而她的鞭法长于气势,刚中带柔,御鞭虽更强硬,但内力实略逊于顾柔。
两人缠斗正酣,一个九节鞭甩、扫、缠、抽,一个长剑刺、挑、割、抹,打了个难舍难分。余人只见尘沙飞扬之中,几乎看不清两人招式,着实是神驰目眩,妙到巅毫。
打了半天,仍难分胜负,神职司之人生恐日久生变,互传了眼色,一齐揉身而上。
日出东方,雾气缭绕,十二名神职司使按卦位站定,扬手之间,十二条白绸同时飞至,江朝欢腾身以避,半空中颈间却扫来一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催动内力,又跃起丈高,直踩上鞭尾,倏然倾身飞起一剑刺去,这招拨云见日毫无其他虚招,唯以必破之势穿透滞碍,一击制敌。
这一招不以机巧,极耗内力,江朝欢甚少使用。剑势如虹,快如星奔川骛,眼见锋刃抵至她心口,锵然一声,九节鞭撞上剑背,任瑶岸借此喘息之机疾滑数丈,心口外衫已被割裂长长一道。
紧接着,十八柄铁钩齐齐飞来,是任瑶岸的下属出手了。
江朝欢持剑旋身,轻巧地一一拨开铁钩,这时道道白绸却尽数袭来,缠上他脚踝。十二名神职司使合力分拽,将他倏然腾身拉起,任瑶岸借机一鞭扫来,直取他眉心。
江朝欢已很久没遇过如此激战,但他一向情势越险,斗志越勇。电火石光一刻,他默念风入松口诀,遽然催动全身内力,轰然一声,白光闪逝,白绸尽数碎成布块,铁钩亦遇阻回弹,唯有九节鞭仍不进不退,勉力相抗。
尽管习得风入松汲取内力后,江朝欢占了内息的便宜,但以一敌三十,还是渐渐不支,欲擒贼先擒王,任瑶岸却极为难缠,两方自门口斗到水边,湖水连连炸起浪花,将欹湖搅得一片昏天黑地。
任瑶岸见己方已损失了好几个人,不愿再拖,终究下了决心,将一片枫叶凑在口边吹了两下,只见一直远远盘旋的神鹫便立刻振翅掠来,扑向江朝欢面门。
那神鹫极通人性,瞅住间隙张开喙子,一力朝他左眼啄去。
眼前鹫影越来越大,双手却被任瑶岸牵制住,后又有神职司使,江朝欢犹自不乱,一手剑招不停,一手急运内力抚掌推出,使那神鹫羽翼一翕。
然而,正要变招,他眼前猛得一黑,呼吸几乎停滞,接着心口蔓延开来一股剧烈的痛楚,有如针刺火炙,将心肺血脉碾碎又揉遍。
他脚下一踉,已单膝而跪,就这瞬间九节鞭已缠上他腰身,铁钩也纷纷钩住他手、脚、各处要害。
只是,他实无力再举起剑来,甚至眼前疼得仍是模糊一片,他咽下喉头翻涌上来的血气,听到任瑶岸款款的脚步声走近。
“你身上带伤?”任瑶岸问了一句,却没指望他的回答,只道:“虽占了你的便宜,但胜败不论过程,结果已定,对不住了。”
他仍垂着头,盯着绿罗裙的裙摆,不知在想些什么。任瑶岸默然片刻,却退后一步,吹哨命神鹫上前。
她不爱杀人,同江朝欢一样,总觉得假手于人,或者假手于鹫,那杀孽便不是自己造下的。
神鹫得令振翅扑来,江朝欢攥了攥拳头,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分力气。他合上眼,逆转经脉,感受着全身内息在体内奔腾肆虐,洗经伐髓般的剧痛窜入奇经八脉,是许久未曾用过的定风波。
众人皆以为他已闭目待死,却见他倏然青筋暴起,衣袖生风。
雨骤风狂且徐行,云散天青风波定,神鹫长喙挨近瞳仁,他张开眼,内力已聚满掌心,一个人影却猛地扑来,一把抱住了神鹫。
他急忙收住了内力,硬生生受了撤回内息的巨大冲撞,一口血终是喷了出来。
然而,顾不得伤势,他慌乱地爬向来人。那人双手死死卡住神鹫脖子,任鹫爪利刃般在他脸上、身上挠出道道骇人血迹也不肯撒手,口中不住大叫:“你快走,你快走!”
那人是嵇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