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中,一片破败,满目苍夷,燃起的大火已经熄灭,满地狰狞而可怖的尸体,也已经基本清理干净,可是空气中依稀的血腥味道却挥之不去。
张午坐在一个破烂的大门前,他实在太累了,抬尸体这样重复的工作他已经做了三天。第一天刚被从自家屋子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吓坏了,以为他偷了了几十斤粮食的事情被发现,却不想却是被拉来清理尸体。
实在是太惨了,这是他心里最大的感慨。“张午,清理完这一家,这一坊就干净了,等会我们不要太快,不然肯定会被拉去城外挖坑。”和张午一起的李四说道。
“李四,你呀,不要总是这么精明,挖坑总比被填坑好啊,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想着偷懒,你没看到那些人,杀人杀的厉害吗?幸亏我那里没钱没女人,要不然可能现在也要被人收尸了,唉,这世道,难啊。”张午想着这几天的遭遇,不由感叹道。
张午不是土生土长的许昌人,他是下面一个村里进城来帮工的,李四就是他的介绍人。
六天前他正在和李四帮一户人家休整院墙,突然看到街上一阵大乱,经历过贼寇洗礼的他俩,立马察觉到了危险,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回来他们租住的破烂小屋躲了起来,靠着偷偷从别人家里顺来的一些米粮,连火也不敢生,硬生生躲了三天,只到被人从屋里用火逼了出来。
这几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死人。他生活的村子也就两三百人,现在他抬过的都比他在村里见过的多。
他也从见到死人就瑟瑟发抖,见到鲜血内脏就吐的稀里哗啦,慢慢变得麻木,变得就算是坐在尸体旁,依旧可以自然的自顾自吃东西,说话,聊天,甚至还学着李四开始摸索尸体上的财物,竟然还让他收获不少,比他帮人干活挣得多的多。
他现在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只要干上那么一段时间,要是也能跟着去抢上那么几回,就可以有钱回家娶媳妇,吃白面,甚至还可以置上几亩地。
贪婪就如同是一个魔鬼,不停的引诱他走向深渊。
“你们两个干嘛呢?是想死吗,不要想着偷懒,如果想睡觉,爷爷我帮你,让你们睡个够,”说罢,一个身穿花花绿绿衣裳的贼寇晃了晃手里明闪闪的大刀,一脚踢向正在一旁休息的张午二人。“赶紧给老子起来,快去那边清理,你们想得瘟疫吗?”
旁边的李四打了个趔趄,一听,赶紧爬起来点头哈腰,一副狗腿模样,李四比张午在城里混的好,也正是靠着这一项本事,只听李四谄媚道,“军爷,我们马上来,马上来,不敢偷懒,张午,快,快,别让军爷等久了……”。
……
王弥坐在东海王府的大厅之中,一手拿着一个金色的酒爵,一手搂着正为他温酒的侍女,一脸笑容的看着大厅中间。
厅里是一片热闹,一队舞姬在那里扭腰顶胯,翩翩起舞,跳的甚是妩媚动人。大厅两旁坐的是密密麻麻,一众头领几乎都在,每人身边都还有一女子。
直接他们在那里吃的是满身臭汗,不过也许原本就很臭,都没顾得上洗澡。眼露淫光,望着中间的舞姬就如一条条恶狗,恨不得把中间的身穿薄衫裙的舞姬们看穿看透。
王延更是肆无忌惮,一只手搂着怀里的少女,肆意揉捏,不顾对方的一脸痛苦色,大声叫好。
一曲完毕,舞姬在王弥的挥手中,退出大厅,望着一干手下饥渴难耐的表情,王弥狠辣的脸上难得的出现笑容,举起手中的金色爵,高声喊道,“哈哈哈哈,弟兄们,最近可还过得好啊,来,为了打下许昌,为了我们今天的好日子,敬大家一杯,满饮……”。
下面众人也是慌忙举起手中酒杯,“谢头领……”
一仰头,“咕噜咕噜”,全部是一饮而尽。
王弥放下酒爵,环顾一周说道,“弟兄们,你们都是知道,我王弥出来做事,向来有个习惯,那就是谋而后动,我这里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现在洛阳城里兵力匮乏,只有区区几千新兵,跟许昌差不多。”
王弥越说越激动,声音越说越大,”现在我们有大军3万,我准备去攻打洛阳,准备在那里大捞一把,也想去尝尝皇宫里,皇帝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最后甚至站起身来,挥舞着双手,眼睛都是一片赤红,“现在大家愿不愿意跟我去一趟洛阳,相信我,那里的金银珠宝更多,女人更美,洛阳翻手可破,那些东西,我们触手可得。”
在王弥的话语中,仿佛洛阳就像是一个已经脱光了的美丽女子,正躺在那里,等着他随意享用一般。而他那充满诱惑的言语,也让一众手下是嗷嗷大叫。
“头领,我等愿意追随……”
”将军,杀向洛阳,我愿意为前锋……”
“大哥,谁不去我就宰了谁,您下令吧……”
……
王弥看到下面已经是一片沸腾,不管几分真几分假,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满意的又是一笑,”哈哈哈哈,好,我们再在许昌停留五天,这几天大家就不要再折腾了,各部招兵买马,五天后,兵发洛阳,抢钱、抢粮、抢女人,哈哈哈哈……”。
“抢钱……抢粮……抢女人……”。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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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滔经历近十天的逃亡,终于跑到了洛阳。在把司马越家眷,王妃裴氏及世子司马毗等人安置妥当之后,马上找到左卫将军王景。
王景此前已经得到潘滔的快马来报,许昌陷落也是已然知晓,但他只是一个武将,本身除了对司马越的耿耿忠心之外,无甚长处。
不过如果他太有才,司马越对他也不会这么放心,毕竟他们司马家的天下怎么得的,都是心知肚明,对才能之士可是时刻防备,加上司马越自己也不怎么样,连他的几个废物弟弟都一个个开始和他唱起了反调,他就更加不敢随意放权了,所以在外带兵的将领,基本上都是几千兵力就顶了天。
王景是内心煎熬,焦急不堪,一见到潘滔犹如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欢喜不已,也激动不已,拉着潘滔的手就一阵乱摇。用现在的话就是,好嗨呦,感觉人生一下就到达了一种巅峰。
不大的眼睛里,热泪盈眶,嘴上的胡须都是激动的一阵乱颤,连珠炮似的说道,“潘公,你没事我太高兴了,你看现在这事如何处置,洛阳现在也只有几千人马,还是新兵,兵权也在前将军曹武那里,至于左卫军更是只有1000人马……”。
“勿慌,勿慌,现在马上和我一起去面见陛下,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赶紧去安排吧,一切有我……”
………
洛阳太极殿,殿内四根盘龙柱伫立在大殿的四个方位,殿中禁卫手持金瓜锤,顶盔掼甲,挨着大殿两边威风凛凛的站立了一圈。
晋怀帝司马炽高坐在宝座之上,宝座旁前位置,一龙一凤两个巨大的金色黄铜雕像,守护在他身前,直愣愣的盯着站立在大堂之间横竖排列几十个大晋朝臣。
中书监傅祗、司空王衍、司隶校尉刘暾、卫尉卢志、游击将军司马承、尚书左仆射山简等一干朝廷重臣都在其列。因为潘滔黄门侍郎的身份,站在皇帝下首处,此时也是面对一众官员站着。
司马炽面色有些苍白,与巨大而霸气的雕像对比强烈,完全是格格不入,金色雕像不仅没有把他显得更加伟岸,反而还更加猥琐了。
自从知道许昌陷落之后,这两天司马炽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时常会梦到一把血淋淋的大刀向他劈来,或者就是一阵阵冒着寒光的箭弩朝他射来,时常在噩梦中惊醒,最后是梁皇后抱着他,才堪堪入睡。
他这也真是窝囊,现在这还没有怎么样,就已经吓成这个样子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女子,卢志对此也是失望至极,隐隐有了离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