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吾看着在一阵号角声中如潮水般撤去的匈奴大军,大口喘着粗气,疲惫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庆幸。
“好险,第二道防线差点就守不住了!”
“将军,匈奴人撤了,我等要不要追击……!”
“将军,不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诈,还是抓紧时间修筑工势才是。依某之意,刚好把城墙补一下……!”
一片七嘴八舌中,李吾到是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抬眼看了一下,说话了都是杨氏私兵中的各部统领。
李吾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吓坏了。毕竟刚刚的大战中,连族长杨雄都战死了。
又扫了一眼眼前众人,李吾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想要追击,毕竟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蒙头蒙脑跑到城外,姑且不说就城内这些人的战力和胆气,就算是轮人数,也比不过匈奴人。
更何况别人都是骑兵,以步攻骑,难!
“传令,各部抓紧修筑城池,派出斥候,查探匈奴动向。今日暮食犒赏三军,全城同庆,以备再战……!”
“传令,派出信使,上报行太守大人,以期后事……!”
……
“李能,各部如今伤亡如何?”
秦正皱眉看着麾下士卒之间相互利用自带的绑腿包扎着伤口,沉声对李能问道。
李能的脸色惨白,与刘曜的对战,除了身体的伤势,更多还有心理的打击。
一招就被差点撂倒,对一向自诩还有些武勇的李能,着实有些接受不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无用,最后还要主公赴险。
幸亏最后是主公胜了,不然他也只能是以死谢罪。此时见秦正还是如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既没有责怪,又没有安慰,让他倒是平静不少。
随即马上低声回答道,“主公,这次大战,我等损失惨重。如今此处,还有不到一千人马。其中,金都尉麾下还有两百多。赫连达兰和薄骏那边还有差不多五百多。至于主公亲卫,如今只剩九十八人。其余兄弟,系数战死……!”
秦正深深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九十八人……!”
他的心情异常沉重,离开绛县之时,有整整五百之数。如今却只剩下九十八个。
这里很多都是随他从洛阳来的的老兄弟。每个人他都熟悉异常,每个人他都是如同亲人一般。
想到这些,秦正不由得又是一叹,低声喃喃念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怜河边无定骨……!”
李能看着心情有些低沉的秦正,虽然他自己心情也是甚为沉重。但还是出声安慰道,“主公,无需介怀。对于我等而言,其实当初在洛阳之时,就已经注定会死在战场上。能够追随主公,是我等的福气。为主公战死,我等心甘情愿……!”
秦正听到此处,心情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加难受。他在后世只是一个小市民,并不是什么精英人士或者特种部队大兵。
对于生命,他一直心怀畏惧。所以在洛阳之时,他放过了那些被王弥裹挟而来的贼寇。在吴山脚下,他放过了那些没有在杨家村逞凶的匈奴人。在临汾,他没有对牟氏赶尽杀绝。在北屈县,他也只杀了青狼羌青壮。
除了野狼谷那些倒霉的马贼。秦正杀人,几乎都是能不杀就不杀,尽量给生命留一条活路。
他其实也知道,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名将,没有一个不是站在累累白骨之上。历史上那些盛世背后,没有一个不少建立在杀戮和鲜血之中。
就是他如今生活的年代,后世称之为五胡乱华的黑暗时期。被一些人称之为民族融合的特殊年代。更多的却是哀嚎和血腥,吃人和被吃交织而成。
秦正不是圣母,他只是一个小屌丝。他不是不能杀人,他只是不想被杀戮蒙蔽双眼。
他不想成为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他更不想自己像一个只知道食人的野兽,甚至连人性的淹没在黑暗之中。
秦正喃喃自问着,“难道我错了吗?我该怎么办”
金翼,赫连达兰和薄骏三人,从远处慢慢走了过来。
看着抬头望天沉思中,秦正的背影,纷纷双手一拱,低头朗声道,“主公……!”
他们不知道秦正的心思,但不妨碍他们对秦正的敬仰之情。
金翼不容置疑,自洛阳开始,他就是秦正的死忠。
赫连达兰,秦正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凶神恶煞的形象。接着又是一阵恩威并施,如今也是一匹已经驯服了的骏马。
而薄骏,秦正对于他而言,当的上强者之名。虽然今日与刘曜的大战,薄骏并不知晓详情。但以为秦正的种种,他却是知之甚祥。
三个人,三种心思。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愿意跟着秦正。至于今日所谓的伤亡惨重,对他们而言,只觉得是大获全胜。
以两千对五千,杀敌二千,斩将夺旗,何其壮哉!
三人的呼声,打断了秦正的沉思。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三人。秦正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亮。
这三人,对于秦正而言,此刻就是一盏明灯。指引着他迷茫的心,找到了放向。
这三个人的经历,不正是他自己想法的最终提现吗?如今自己加上金翼一部,只有三百之数。而赫连达兰和薄骏两人,麾下足足是自己的一倍有余。
如果说金翼是汉化的羌人,是自己的老兄弟,此时愿意跟着自己,念得是兄弟情分,那赫连达兰和薄骏,此刻还在这里,又因为什么呢?
秦正眼神越来越亮,让金翼等人一阵诧异。李能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明明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现在整个翻了个个,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秦正一阵狂笑,只笑的让人觉得他像个神经病。
笑过之后,秦正对李能说道,“传令,聚兵,回平阳……!”
……
绛县以南,闻喜以北,中条山。
路述更加瘦弱了,这让照顾他的杨采儿有些担心这个老头,随时就会一口气上不了。
远处山脚下,除了隐隐约约的一些匈奴斥候,匈奴大队人马并没有再出现。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自路述口中发出,看着他因为咳嗽而涨红的面孔,甚是连鼻涕都被带着流了出来,让人觉得他的肺还能不能保住。
“太守大人,顺顺气,放轻松一点,援军马上就到了……!”杨采儿一边替路述抚着后背,一边递上了一碗烧好的白开水。
路述一边咳,一边单手推开了水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路述终于停了下来。
大口的呼了一口气,看也没看自己的左手心,随意接过水碗,轻轻喝了一口。一丝殷红,顺着嘴角,在碗里蔓延了开来。
路述喝了一口水,抬起头来,浑黄的眼睛看着杨采儿,略显吃力的问道,“杨小娘,不知援军还需多久才能抵达。老夫看样子时日无多了啊!”
杨采儿听路述如此一说,心里即有叹息,又有无奈,这老头让她又恨又气。但毕竟自己只是一介草民,还是女子之身,还是恭敬的答道。
“回太守,援军已经与五日前出发,依脚程计算,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
顿了一下,杨采儿又一次建议道,“不过,今日据斥候来报,除了少数匈奴斥候,附近已经看不到匈奴人大部的身影,我等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向援军靠拢,万一援军被袭击,我等刚好可以与其两面夹击,前后呼应……!”
这个建议,杨采儿在前天也提过。因为她以为好像听秦正说过一个什么“围点打援”的战法,不就是如今这个局面吗?
倘若不幸被她言重,援军一旦有失,那岂不是反而害了自家公子。
路述却是不敢出去。他害怕这又是匈奴人的引蛇出洞之际。万一他一个不小心,被匈奴人来一个突袭,生死事小,河东事大。
为此,就连派去垣县防卫的河东兵马,路述也不敢调动,就怕一个不甚,又被匈奴一口吃掉。
刘聪可是一个老对手,他深知刘聪的厉害,可不能给他可乘之机。这是路述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绝对不允许河东在自己手上丢给了匈奴人。
正要继续与杨采儿说些什么,以期稳住他麾下那五百山民,突然远处山脚,一面“秦”字大旗缓缓露了出来。
大旗之后,一条长长的车队,在士卒环绕中,伴着升腾起来的灰尘,迎面而至。
杨采儿一阵大喜,那一面旗帜她太熟悉了,不仅是由她亲自所制,而且,在她的梦中,已经不知道出现了几多回。
“那是……,那是公子来了!太守大人,公子来了,我等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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