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郦县，鲁山县的百姓要凄惨的多。

    王逌和郝洛也许是因为还有底线，也许是因为心中的善良，对普通百姓之家，没有过多的侵犯。多是劫掠一番那些世家豪族就见好收。

    郦县破城之夜的许多霍乱，反而更多的是一些泼皮或者是所谓的游侠见乱起意，浑水摸鱼。

    而其中很多百姓，亦在此青黄不接之时，分得一些活命的口粮。所以在王逌、郝洛退走之后，很多人不仅没有伤痛之感，反而有一丝捡了便宜的欣喜。

    但鲁山县这边，在贼寇退走之后，却是满城素缟。天上地上白茫茫一片。天上是家家户户门前挂的白帆，地上则是满地纸钱。

    可怜还有些人家，全家死光光。如今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只能继续躺着死去的地方，保持着死时的惨状，任由蚊蝇鼠蚁叮咬饱餐。

    ……

    鲁贵柱着一根拐杖，白发银须，有些消瘦的材，配上一脸白皙干净的脸庞，看上去倒也颇有一股子不俗的气质。

    他此刻正带着城里的一杆子幸存者，绕着城池收敛死者的尸体。死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又是季，万一引发了瘟疫，那鲁山县可就真的完了。

    他们已经收拾了半天，所有人又没有多少吃食，就连一些年轻力壮之人，都已经是精疲力尽。更何况他这个六十有七的老家伙。

    鲁贵是土生土长的鲁山县人，不过这是据他自己说的。他还说从他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他们家就已经在鲁山扎了根。所以，他们家的姓氏就是鲁。

    但他这个话，也就哄哄那些个流民或者商旅。当地人都知道，这鲁老头，就是一个外来户。只不过他初来鲁山时，是三十多，而如今已经六十多，年近古稀。

    鲁贵没亲没故，没儿没女。一个人住在城里的土地庙。三十几年来，也不事生产。就借着土地庙里一些供品或者街坊的施舍，活到这个年纪。

    之前还有些人不待见他，但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仿佛他上也慢慢披上了一层霞光。很是有些人干脆把他当成了活神仙。不仅态度上越发恭敬，就是给他的吃食供奉，也开始好了许多。

    鲁贵有一个秘密，他自己偷偷的把庙里的泥神像，挖了一个藏的洞。原本是准备以后要是自己不行了，自己钻进去，死了就成真神，依旧享受供奉。

    但自从有一次自己晚上睡觉坐到里面之后，竟然发现暖和。自此，他便经常睡着神像里头。

    鲁山城破的时间很快，一来这里没多少驻军。二来城池也不高大。可以说鲁山县所有人根本没怎么注意，城就破了。

    那天晚上鲁贵如以往一样，早早就缩进了神像里，睡得正香之际，忽然就被庙外一阵惨烈的哭喊和惨叫惊醒。

    紧接着就听见庙门被猛烈推开，一群人哭天喊地的闯了进来。这让还想出去查看一番的鲁贵，直接就熄了好奇之心。

    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鲁贵不用看，只需听这动静，就已经肯定这事不对劲。哪里还会出来，此刻缩在不大的神像里头，更觉得安心不少。

    但后来的事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外面的一群人，竟然在贼寇的杀戮之下，对着神像磕头。请求神仙护佑……！

    这让他有些懵！自己在这里待了三十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神仙。

    起初外面的贼寇倒是停下了手。毕竟这个时代，对神仙之流，基本的敬畏之心比起后世还是要多的多。

    但等了一会，见没有反应，贼寇又岂会干等。反而是更加凶残的挥起了屠刀！

    鲁贵也是经历了心中的一番挣扎。在听到无数女子和孩童的哭喊尖叫时，再也没忍住。

    当然，出来是肯定不会出来。他又不是什么绝世猛将。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所以，故弄玄虚的在神像之中，高声呵斥。一番装神弄鬼的吓唬，加之贼寇查看了除去神像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发声之人后。最终出于对鬼神的敬畏，贼寇这才退了出去。

    鲁贵当然也不敢这个时候钻出来。万一是别人的试探之举，那他此刻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干脆他便来了一个不闻不问，最后也是在惊惧交加中，心力交瘁的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找了一个机会，小心的钻了出来。

    他一出来不要紧，从此鲁老头也不再是鲁老头了。从此以后他直接就成了鲁老神仙。

    原本一直想做神仙的鲁贵，这个时候却是不想了！不过不想也不行，他已经是骑驴难下，就连城里幸存的那几个世家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说是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得！行吧！最后鲁贵一想自己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干脆临死就试试做神仙的滋味。

    滋味怎么样？其他的他不知道。但是要问他人的一百死法，他肯定是可以回答的流利异常。这当神仙的福还没享到，首先光去捡尸体了！

    “鲁老神仙，城西的乱葬岗已经全埋满了。但您老看，尸体还有这么多。不然您干脆施个法术，把所有尸体都搬到别处去算了！”

    鲁贵毕竟人这么大年纪，陪着这半天功夫，他早就累得不行。正偷摸着大个盹，半眯着坐着休息休息，就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嘀咕到。

    睁开眼，鲁贵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街角西边张寡妇家的儿子张牛儿。

    这妇人到是心善之人，以往也长长接济鲁贵。张牛儿虽说调皮了些，不过也从来不欺负他这老头。

    昨天夜里，倒也一报还一报，凭着装神龙鬼，救了这一家两母子命。

    “法不轻言，更不可轻易施展！你个小崽子，不懂就不要乱起哄！更何况，你说的法术，那叫空盆来蛇！只能招来，不能送走！老头法力不够，修行不足，亦无力施展！”

    鲁贵可不敢说自己厉害，万一到时候来个什么强人，让他来一个以法灭之，估计哭都来不及！所以还是做一个吉祥物比较好！

    至于空盆来蛇，是他早年间偶然看到一个道人所为。一度让他惊为天人，所以他不时倒也一些小朋友当做故事，骗些吃食说过一些。

    张牛儿一听鲁贵呵斥，他也不恼。当然要说怕也不会。毕竟这老头，他从小就认识，熟的很。

    依旧嬉皮笑脸的说道，“鲁老神仙，你肯定也如牛儿一样，在先生那里学东西不认真。牛儿到如今，字都不会写，气的阿母常拿藤条抽股！你学不好，有没有人拿藤条抽你的股啊？”

    说完，不待鲁贵反应，张牛儿一阵风的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呵呵呵笑。

    看到跑远了的张牛儿，鲁贵又是好笑又是好玩！正待说要告诉他娘，让她拿藤条马上就抽股之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之声，从城北官道尽头传了过来。

    鲁贵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猛的站起来，顾不得头昏目眩，对着四周大喊道，“有骑兵来了，快跑，跑回城里……！”

    “张牛儿，快回来，你个竖子，你娘在家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