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山县衙。
秦正一路从府衙外,跟着王北,进到后堂花厅。
只是稍稍一观察,秦正便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地上和墙壁都已经进行了擦洗。甚至有些地方,家具都已经进行了更换。
很显然,王刺史对自己住的地方,远远没有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淡然。
一股子血腥味盘踞于此,久久不能散去。秦正对此到是已经异常熟悉,不知怎么的,闻到这股子味道,竟然有一种说不上的兴奋感。
此时县衙花厅之内,王澄懒洋洋的端坐在案几之后,如众星拱月。堂下左侧,几张案几后,分别坐着鲁山县残余的世家贵胄。
其中陈、林两家的家主这一会体也不再抱恙。满脸红光的坐在那里高谈阔论。
对于他们而言,王澄可是需要自己仰望的贵客,他们对秦正可以无视,但对王澄是万万不敢怠慢。故而一听说王澄来了,立马从自己的乌龟壳里钻了出来。
秦正一进花厅,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王澄到没有端架子,神倒也亲切,坐起来,单手虚托。对着右侧的一处空坐道。
“秦将军来了,来,快请入座……!”
又朝着其他人说道,“诸位,此乃号称洛阳秦郎的护匈奴中郎将秦正秦将军,此次有劳其护送我入荆州,一路以来,风平浪静,着实是在下的幸事!”
“说实在话,澄麾下只有五百家兵听用,想要去剿灭贼寇救出鲁山的一众英雄豪杰,在下着实是无能为力!”
“但秦将军却是不同,手下有雄兵三千,秦将军本人,更是以勇猛成名于洛阳。这些问题,小菜一碟,举著即可解决!”
“咯,各位不如多与秦将军亲近亲近!又何必舍近而求远,万万不可本末倒置!”
听王澄的话,语气之间颇有一股无奈之气。看样子不是不想帮,就是嫌麻烦。不过谁又说得好呢?或许王澄挖了个坑等着谁也说不定!比如秦正。
秦正看这况,有些无语。自己一来,王澄就来了一顶大大的高帽子。
“这感觉有点像无事献殷勤啊!自己可不能傻不隆冬的跳进去,还是静静的待着!”
心里暗暗的跟自己说了一声,他打定主意先来一个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反正自己又不归王澄节制,没有必要,自己又何必跳出去费力不讨好。
“王刺史说笑了!”
一旁的众人见秦正没有搭话,而是大咧咧的行了个礼就坐下来。相互看了一眼,陈氏家主无奈的双手一拱,对着王澄继续说道。
“秦将军自然是不凡,但我等这不也是与秦将军不熟吗?先前又因为体有恙,对秦将军多有怠慢。此时若贸然提出,岂不是有失礼数!”
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秦正拱了拱手。算是对之前的怠慢道歉。可惜,怎么看都像是敷衍了事,依旧并没怎么把秦正看在眼里。
紧接着又说道,“更何况,王平子如今贵为荆州之刺史,琅琊王氏之名更是天下皆知。如此家学渊源,又岂会是真的无能为力呢?”
“在下陈宾不才,代表鲁山县百姓,还请王刺史不吝,解鲁山之困,让我等可以继续在此安居乐业,解百姓于倒悬!定然感激不尽!”
陈氏家主的这一番话,明里暗里,还是继续拍着王澄的马。秦正依旧是个路人甲的角色。
顿了顿,好似有些犹豫不决,但看王澄依旧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最后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不敢欺瞒刺史,此次劫掠县城的贼寇,据我等所知,正是前几年那大闹荆州的义阳蛮民张昌之余孽……!还有那伪帝刘尼……!”
“义阳张昌!伪帝刘尼?”
王澄原本还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但一听这个名号,惊得双手在案几上一撑,刚刚斜着的子,竟然猛的坐了起来。
“陈家主所言可有真凭实据?要知道当年荆州刺史刘弘已经上奏,张昌已死九族已诛,又何来张昌余孽一说!”
“至于那伪帝刘尼,也已经被奋威将军陶侃亲自诛杀。这都是几年前的旧事,早已经盖棺定论。陈家主可不要自误……!”
王澄虽说有些清高,或者说特立独行。但作为世家子,基本的政治视角还是有的。
更何况几年前的张昌之乱,不仅是立了个伪帝刘尼。因为晋庭恰好处于各王相互夺权的阶段,让他更是钻了个空子。
不仅荆、江、徐、扬、豫等五个州的辖境,大多被张昌占据。就连当时的镇南大将军、新野王司马歆都被叛军杀死。成外了大晋第一个被贼寇杀死的亲王。
当时闹腾的动静大,后来幸亏陶侃力挽狂澜,这才解了这燃眉之急。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张昌会闹成什么样。
只可惜即使陶侃剿灭了张昌,但因为其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一个寒门子弟的缘故,最后没有分到多少功劳。只是封了一个东乡侯,食邑一千户,江夏太守了事。反倒是一些打酱油的角色,被打得滚尿流不说,最后还节节高升。
陈家家主自然是听出了王澄话中的深意。毕竟当初在张昌一事上,分功劳的可不少。此刻要是爆出刘尼未死,张昌还有余孽尚存,追究起来,可是要牵扯到许多人。
“刺史大人,这事陈某不敢欺瞒!前些子我等鲁山县世家都有收到那刘尼的伪旨,说让我等提供军械辎重,否则就要派大军讨伐!那伪旨最后,盖了一个印玺,号神凤!”
“我等先前都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胆大包天,拿那张昌吓唬人,也没有在意!”
“却不想前几一个疏忽,鲁山竟然遭此劫难!还请刺史大人一定替我等做主,还鲁山一个朗朗乾坤啊!”
说道最后,陈氏家主往地上那么一跪,双手一拢袖,拜服于地,大声请求道。
“还请刺史大人为我等做主,还鲁山一个朗朗乾坤……!”
旁边的一众士人,最后也一同附和着陈氏家主,齐齐出列,拜倒在地,请求王澄。
王澄一点都不为所动,这些个世家的死活,于他有什么干系。他原本就是山东世家,这里几乎都是颍川世家。王澄甚至觉得这些人死了个干净更好,刚好可以空出更多的位置,让他来收拢人心。
不过对那刘尼或者说张昌的余孽到是起了几分心思。想着自己若是一上任就可以立一个如此大功,不正好可以替自己那兄长王衍在朝中增添声势吗?
想到此,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看好戏般的秦正。他对秦正了解不多,但是不妨碍他拿来利用一下。
只是看样子,这个将军虽然年轻,却是不好糊弄。他可是记得自己刚刚的高帽子,秦正好似没有什么反应。
收了收心思,试探着问道,“秦将军,本刺史一向心善,若是不剿灭这伙贼寇,鲁山势必不得安宁。更何况澄为荆州刺史,鲁山亦是治下县城。职责所在……!”
顿了顿,一拱手,“不知秦将军是否可以施以援手,帮本官剿灭了这鲁山毒瘤。届时不仅本官会大为感激,也会上奏朝廷,言明此事,定为将军请功!”
秦正在一旁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王澄刚刚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此刻又改口说职责所在!你还一向心善,我善你一脸,真当自己是傻子?
不过想着他后的王衍,秦正也不好直接拒绝。若是那样,那就太过不给面子了。反正自己看着些贼寇也不顺眼,干脆借此要一些好处。
若是答应了,就灭了那些家伙。刚好让麾下兵马见见血,练了这么久,不见血也算不得精兵。
若是不答应,那就不能怪自己不给面子了。自己又不是你王氏的人,要是是个人都来使唤自己,还真当他秦正好欺负……!
想到这里,故作豪迈的一笑。
“王刺史,按照军令,秦某只负责护送刺史到任就该归征南大将军麾下听令。这剿匪一事,没有军令,秦某着实是有些为难!”
秦正说着,看了看王澄的反应。可惜那王澄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显然正在听他后面的话。
“不过一路以来,秦某与王刺史也算是一见如故!如今王刺史有事,秦某自然是不能不帮!”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还一见如故,这才第一次聊天好吗?不过谁都不会计较这当中是真是假。
王澄很上道,听出了秦正的意思,不过他也有他的想法。
“澄在此先行谢过秦将军。将军高义,澄必然铭记于心。当然我琅琊王氏向来知恩图报,此次将军能够施以援手,当今司徒是澄之大兄。想来亦是可以还的上将军的恩!”
他这话可不是光说感恩,更多的还有威胁。
若是别人也就怂了,秦正可不管这些。如今出了洛阳,天高皇帝远,他有三千人马在手,王衍又能奈他何。
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在意王澄口中的威胁之意。你光口头感谢有何用。十鸟在林,还不如一鸟在手。关键是这个时候能捞到实际好处。
自顾自继续说道,“不过,秦某虽说如今有三千兵马,要剿灭贼寇到也不难,不过秦某这里有几点小小的要求……!”
王澄眉头一皱,不过马上又是松了开来,看了一眼陈氏等人,又转头对着秦正说。
“秦将军有事且快快道来,将军这是为鲁山费力,澄相信陈家主等鲁山豪族,些许要求一定可以满足将军……!”
王澄口中,剿匪之事,这一下又变成鲁山和秦正之间的事了。仿佛一瞬间,王澄自己就只是一个中间人的份。
甚至连秦正最后都条件,需要支付秦正报酬的人,也变成了鲁山这边的世家豪族。
秦正可不管谁支付报酬。他只需要把报酬拿到手就好。
“这些要求,其实也是为了救鲁山。秦某绝无私心!”
秦正觉得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跟王澄学会了说大话。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在王澄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厚了不少,说话如今总是可以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做战向来都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秦某在河东和平阳之时,就是利用此举,只要有功,必然大赏。这才凭借三千人马,堪堪顶住匈奴人的攻击。”
“故这一次剿匪,秦某亦想依此旧例。不过如今秦某已然是囊中羞涩,还要请刺史援手一二……!”
王澄一听,只是要钱。心下一松,大手一挥,“这个自然,将军只需说出个数目即可!”
秦正又是一笑,如一只吃到了鸡的狐狸。
“古语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大军粮草不济,加之亦不知贼寇具体况,秦某希望能多准备一些辎重粮草。以安军心!”
这一次不需要王澄回答,一旁的陈氏家主直接便应成了下来。
“这个亦是自然!秦将军放心,虽然鲁山府库已经被贼寇劫掠一空,但陈某家中粮草到还有不少。定不让军中将士饿肚子,我等愿出粮草十万石,足够三千人马一月之需。”
秦正的笑容更是灿烂如花,不过他还没有准备罢手。如此好机会,不把握把握,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王刺史,诸位家主!不敢有瞒,如今某大军三千,披甲率不足二层。若是如此出征,伤亡定然不小。原本秦某是想着去征南大将军处补充,不过如今看来,怕是来不及了!”
“这三千兄弟,个个都是秦某的左膀右臂。死伤哪一个,秦某都会疼彻心扉!所以秦某在此恳求诸位,可以暂时拨付一些甲胄给某,用完之后,定然归还……!”
王澄和陈氏等有些皱眉。要知道古代甲胄比起武器更加不好弄。很多朝代,武器不管制,但是甲胄绝对是管制品。这甲胄的重要可见一般。
要是把甲胄借给秦正,再想要回来肯定够呛。但不借,自己等人实力又不够。别到时候剿匪不成,还把自家的兵力搭进去。
一时间,竟然都沉默了下来。秦正继续等着。摆出了一副没有甲胄免谈的架势。
一旁的林氏家主突然说道,“秦将军,这甲胄倒不是不愿意给。原本鲁山武库中就有不少,可惜都已经被那些贼寇劫走。如今我等是想给也给不了!”
“你看这样可好,我等各自家中,还有一些铁料,生熟都有。我等凑一凑,为将军提供五千斤铁料。将军到时候自行打造,不知可否?”
秦正想了想,正好。若是成品还不好改。正待还要提一些别的,比如说给他几个铁匠之类,耳边就听王澄直接说道。
“既如此,秦将军就好好准备,尽快平息鲁山贼患……!澄有些累了,先行告辞,诸位自便,请……!”
随即,王澄一起,直接返便离开了大厅。
他算是看清楚了,再待下去,这秦正还说不得会有什么要求!干脆遁走算了!堵住他的嘴!
其余人一看,王澄都走了,留在此地,看秦正小人得志也没有意思。更加不想被秦正逮着提要求。干脆也是纷纷拱手,一窝蜂起离去。
不一会,大厅之中,竟然就只秦正一人还坐在那里。
秦正低头一笑,“才这么点东西就跑了,真没意思!不过别以为走了我就奈何不了你!如今我可不急,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