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五更天,明月已经斜移到了树梢。林间微风习习,吹的树林荆棘沙沙作响。
温度有些凉,但又不是特别冷,正是夜间生物觅食的好时机。一只野兔机警的在月光照抚下吃着地上越发翠绿的青草。
最近这里比较闹腾,也就是这个时候,它才敢放心大胆的出来打打牙祭,填一填自己已经咕噜噜叫的肚子。
吃得正起劲,突然它耳朵一转,后腿一蹬,直接窜进了一旁的荆棘丛。而之后不到十息的功夫,就有一大群黑影,猫着腰蹲在了窝边草之上。
“郭炎,你去查看一下,看弟兄们都到了没?告诉大家,都给我在这里藏好了。再检查一下各自的火把,等一会全都他阿母的听我号令行事!
说话之人,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竟然是郭燚。
只见他此刻牛眼瞪得老大,脸上兴奋异常。却是使劲压着声音,好似大一点就会让远处的敌人发现一般。
其实他到大可不必如此谨慎,毕竟这里离贼寇的大营还有三四里地,又隔着一个谷地。只要他不打火把,鬼才看得到他。
不过他这个样子,到是让手下后勤都的一干铁匠木匠之类,更加的小心。一个个使命咬着自己嘴里的木棍。
跟在一旁的郭炎,听到郭燚的吩咐,猫着腰也是低声应道,“大兄稍候,我现在就去……!”
……
秦正、牛三、李能、赵发四人,此刻正一窝趴在一处矮坡之后。贴着草皮,望着几百步之外的黑灯瞎火的贼寇营地。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们眸子里一个个都散发出一道道冷冽的寒芒,像足了觅食的饿狼。
“主公!”
牛三压低了声音,对秦正说道,“看贼寇的情况,应该都已经睡熟了!我等是否现在杀进去?”
秦正在一旁半是安慰,半是解释。
“不急,机会至此一次,万万不可大意。此次若不成功,我等就只能硬拼了。那可不是某愿意看到的,毕竟兄弟们不容易,命也只有一条!”
赵发心头一阵火热,虽说他早已经认定了秦正。但这个时代,能有一个如此在乎他们安危的主公,还是让他感到幸运和激动。
“主公仁义,不过主公你还真是智谋深远!今日让我等故意挖出壕沟,埋下拒马。贼人肯定觉得我等一定是准备死守营地。又如何还会防备我等夜袭!”
说着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依我看,我等根本无需再等,干脆一鼓作气,直接杀进去得了!不是某赵发吹嘘,此时只需几轮火箭,定然让他们插翅难逃?”
秦正微微一笑,虽说听着畅快,但他还是觉得小心些好。而且他也喜欢自己麾下的将领,能够更加的谨慎。毕竟他可是听说诸葛大神,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
他不指望自己麾下一个个都成为武侯一般的角色。但起码不能成为那些个说大话的无脑匹夫。
借着这个机会,也是以身示范,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教育从点点滴滴做起嘛!”,有这样好的机会,他又岂能错过。
“尔等可不能大意,兵者,诡道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谁知道贼人会不会有什么诡计等着我等!不说自己要比对方强多少,起码要让自己犯的错误比敌人少!”
一边说着还一边四下张望不已,可惜黑灯瞎火,就那点惨白月光,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
而他的这一番表情和话语,让一旁的三人简直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这些话分开听都懂,但连在一起,感觉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到都开始用心记忆,毕竟是自家主公的一片苦心,可不能浪费了。
又等了一阵,秦正终于是有了新的动作。
“李能,带亲卫营上前,注意分散,小心些,仔细查探。若发现暗哨,直接解决。”
“另外,把门口守卫给我解决了!打开营门,接我等入营……!”
“诺!”
……
亲卫营动作很快,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了结果。毕竟五更天相当于是凌晨四五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对方大意,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布置暗哨,不仅没有暗哨,就连站在营门边的执守士卒,也已经几乎都靠着门柱睡着了。
没有睡死的少数,也已经经不住寂寞和睡魔,眼皮直打架。很快,这些人都被抹了脖子,放到在了地上。
这情景,让秦正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兴奋之情,低声对赵发说道。
“赵发,等一会,朝营中先来几轮火箭齐射,把帐篷都给某点了,做好警戒,随时支援!”
随即又看向了牛三,这个汉子一直都让他很放心。拍了拍他的臂膀。
“召集重甲,随某一起,直扑中军大帐……!”
……
“将军,大事不好将军……!”
李宫躺在大帐之内,怀里还抱着一个大酒坛,脸上一阵绯红,一看就是一副喝大了样子。
听着账外亲兵焦急的喊声,摇了摇头,费力的坐起身来。正在心中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扰他清梦,却马上被障壁之上透出的阵阵火红吓得是一个机灵。酒顿时就醒了小半。
放下怀中酒坛,摸了摸自己有些发涨的脑袋,大着舌头大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难……道,难道又……又是营啸了?”
所谓营啸,说穿了就是一种底层士卒的群里心理疾病。
在中国古代军营之中由于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大声说话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军规更是有所谓“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另外一方面军中亦是黑暗非常,打杀士卒,欺压新丁,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积压之下,全靠军纪弹压着。
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士卒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可能只是因为某一个家伙做了个噩梦发出的一声尖叫,就会引发这压抑已久的疯狂。
一些人有意无意的就会抄起家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报复的目标。
有时候更是会引发更大的的连锁反应,使得整个群体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自相残杀,后果往往十分严重。
尤其是李宫的先锋军,他采用的更是高压政策。平日里别说随意打杀士卒,就单说那后队杀前队一事,就不知道造就了多少仇恨。
然李宫又不会疏导,反而是更加严厉,矛盾自然自然是越来越多。恶性循环下来,先锋军营啸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将军,非是营啸,而是夜袭!刚刚白获将军过来急报。如今东营和南营,也已经被围住。看外面火把的架势,怕是不下一两万人马。北营已经被攻破,官兵正在往大帐攻来!”
“如今白获将军正在带人阻敌!他让我等保护将军赶紧突围,以图后事。将军,我等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怕是来不急了!”
这亲兵头领说着说着,都想哭了,毕竟这时间可不等人啊!而且白获跟他说了,那来袭之人,非同小可,他也挡不了多久!
这可如何是好,看自己主将这架势,好像还没有清醒。自己也不能独自就这样跑了,如此乱世,找这么一份饱饭吃可不容易,毕竟自己与那李宫也是亲戚!
“走……什么走,给……本将军传令下去,统统给某……给某杀回去!待杀退了官兵,本将军大大有赏!所有人,最起码金十两,粮一石!”
看着站在那里还有些晃悠,说话还有些不利索的李宫。亲卫头领简直是欲哭无泪,只能是大声应了一声。
“诺……!”
随即转身便跑了出去,可待他到了一处拐角的暗处,却是直接一闪身,朝着西营大门便跑了过去。
看样子他已经是不管亲戚不亲戚了,这碗饱饭他也不要了,还是小命要紧!
李宫可不知道自己的亲卫头领已经跑路了,尤在那里大声的咋呼。甚至还拿起自己的大刀,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招呼一众亲卫朝着北营而去。
走不多远,就看见一大堆缺衣少甲的家伙,连滚带爬,鬼哭狼嚎急匆匆往这边跑来。
有些人还一边跑,一边直接丢掉手中拿着的武器。而跑在最前面的豁然是那去阻敌的白获。
李宫正待呵斥,就见那些逃跑之人,突然齐齐一个踉跄,一大半扑倒在了地上。而白获也被其身后的一个高壮士卒直接挤倒在地。
还没等他起身,李宫就见从他身后窜出一名高大黑影。
火光下,只见那黑影全身包裹幽幽玄甲,手持两柄圆头大锤,一锤便锤爆了白获的脑袋。
随即,更多同样装束的家伙露了出来,同样挥舞着两柄大锤。所有挡在他们身前的己方士卒,几乎都是一瞬间,就被打倒在地,如大人打小孩,毫无反抗之力。
李宫的冷汗直接冒了出来,他的酒这一刻全醒了。他只觉自己的两个脚这一刻仿佛生了根一般,任他再怎么努力,就是丝毫不动。
越来越多的人从他身边跑了过去。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时间好慢好慢。
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最后,眼前全部被那些身着黑甲,手持双锤的黑色魔鬼占据。
裤裆里突然一热,有些微涨的小腹一阵轻松。李宫竟然心里莫名的有了些舒爽的感觉。
可惜还没有来的急多享受片刻,“砰”的一声巨响,他胸前的铁甲就与圆锤来了一个亲密接触,身体也直接到飞了出去。
“噗”的一声,李宫吐出了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随即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一句让他感慨万千的话上。
“快,快!所有人赶紧跟上!将军有令,这些贼寇恶贯满盈,统统杀了。此战不要俘虏,不留活口……!”
不留活口!
这好像都是他李宫以前嘴里经常说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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