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请陈安吃了一顿饭,陈堪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吩咐马车将他送到了都察院。
当然,主要也是陈堪需要出城一趟。
陈瑛似乎是专门在都察院门口等着两人。
见陈安当真是从带有靖海侯府邸的马车上下来,整个人身上顿时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要用眼神将陈安扼杀在都察院门口。
陈安带着冷笑的表情,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都察院,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明目张胆的摸鱼。
反正只在都察院上最后一班,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也就无所谓体面不体面了。
陈堪没有露面,只是将陈安送到都察院门口便径直驱车出了北城来到银库边上。
昨日朱棣让他有空去宝钞提举司看看,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既然迟早都是要办的事情,不如趁着自己现在还有机会,先把事情办了。
“大人!”
守在门口的石稳看见陈堪的车驾,当即迎了上来。
这些日子,他带人守着这一百万两白银的巨款,可谓是心惊胆战。
就连吃个饭撒个尿都生怕银子被盗走,每日更是早中晚三遍盘点,差点把他整个人都逼疯了。
陈堪掀开马车跳了下来,看着日渐消瘦的石稳,脸上不由得露出揶揄的笑容。
“怎么样,守着一堆钱却没法花的日子不好过吧?”
陈堪可是清楚的记得,刚刚接手这个任务时的石稳是何等的兴高采烈,现在才过去几时间,便已经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听见陈堪的话,石稳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委屈道:“大人,这活儿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属下这几硬是一眼没眨,根本就不敢睡觉。”
“我的大人,咱究竟还要守着这堆银子到什么时候啊。”
面对石稳的哭诉,陈堪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的道:“别着急,我这不是来了嘛,放心,这些钱很快就会有去处。”
陈堪今日此来,便是要来给这些钱寻个去处的。
一百万两白银,若是想用这笔钱来解决整个大明朝的经济危机,那自然是方夜谭。
但若是只是暂时先在京师将朝廷的信用体系竖立起来,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陈堪打算先用这笔钱在京师开个钱庄。
当然,陈堪要开的钱庄与其他的钱庄不同,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存储银钱那么简单,他还要用这一百万两银子,去解决掉京师宝钞泛滥贬值的事情。
随着石稳在库房之中转了一圈之后,确信银库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陈堪便上了马车朝皇宫走去。
朱棣想要用白银来取缔宝钞,陈堪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陈堪可不想被后世之人骂上一句开历史的倒车。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奉殿,不出意外,朱棣很快便召见了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门之后,陈堪发现大殿之中除了朱棣之外,还有一个胖嘟嘟的人。
他才刚进大门,便看见那胖墩用幽怨的眼神盯住了他。
“见过皇长孙殿下!”
陈堪也没想到,朱棣对于朱瞻基的宠爱竟然会达到了这种程度,竟然直接将他带到奉殿玩耍。
无奈,只好给胖墩也行了一礼。
只是陈堪行完礼之后,胖墩的眼神更幽怨了。
“免礼。”
“朕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先坐会儿。”
“谢陛下。”
陈堪直起身子,径直来到一旁的胡凳上坐下。
朱棣只是随意的瞟了他一眼,便又开始奋笔疾书。
朱瞻基凑到陈堪面前,声的问道:“陈堪,为何你这么久不来找我玩?”
陈堪对上了胖墩那双幽怨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长孙殿下,臣前些日子去云南了,您不知道吗?”
朱瞻基晃了晃圆圆的脑袋,应道:“我知道啊,可是你不是回来很久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待在皇宫里快要无聊死了。”
陈堪也不知道他和胖墩的关系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
随口问道:“难道殿下这段时间没有出去玩吗?”
“除了你,皇爷爷不让我跟其他人出宫。”
朱瞻基的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陛下不是给殿下下了禁足令吗,结束了?”
“早就结束了,这都快五月份了。”
“你和姑不来,我又没办法溜出宫去,我都快憋疯了......”
朱瞻基的嘴里像机关枪似的,不断吐出各种抱怨的话,听得陈堪一脸懵逼。
合着自己唯一的用出便是带他出宫去玩?
“来找朕有什么事情?”
朱棣适时的出声打断了两饶交谈。
问了陈堪一句后,转头看向朱瞻基,一脸慈爱道:“大孙,你先回后宫。”
朱瞻基还想再什么,但是迫于朱棣的淫威,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奉殿,还不忘用唇语告诉陈堪,让他待会儿去后宫接他。
目送着朱瞻基走远,陈堪忽然出声道:“陛下,臣今日所来也没什么大事,让皇孙殿下旁听一下也无妨。”
陈堪此言一出,胖墩的脚步忽然一顿,随后转身跑到朱棣面前抱着他的大腿:“皇爷爷,既然陈堪都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就让孙儿留在这里吧。”
朱瞻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乱转,抱着朱棣的大腿就不松手。
朱棣也真不愧是隔代亲的代表性人物,看见朱瞻基一副乖巧打断模样,瞬间就将什么规矩抛之脑后,一把抱起了朱瞻基,在他肥嘟嘟的圆脸上吧唧了一大口。
随后笑道:“哈哈哈哈,我的好大孙既然要旁听,爷爷怎么可能不允呢。”
“不过你要答应皇爷爷,只能乖乖的听着,不许捣乱!”
“那是,孙儿最乖啦。”
朱瞻基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朱棣便坐了下来,将胖墩放在腿上,然后看着陈堪问道:“吧。”
陈堪拱了拱手:“陛下,臣今日乃是为宝钞之事而来。”
“哦?”
“你去过宝钞提举司了?”
朱棣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还没有,臣刚从城外银库回来。”
朱棣正色道:“既然你为宝钞之事而来,想必宝钞之弊你也应该了解了吧?”
“臣这些日子收拢了一下各方的资料,但臣还是想请教一下陛下,为何会忽然有了取缔宝钞的想法?”
收拢资料的话自然是陈堪随口胡扯的,宝钞之弊他当然了解,不过是从历史书上了解的。
听见陈堪的问题,朱棣稍加思索,沉吟道:“并非是朕忽然有了取缔宝钞的想法,而是宝钞之弊已经到了危如累卵之时。
朕也不知道为何,自朕登基以后,宝钞能够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不足洪武八年的三成。
朕担心,若是再无限制的发行宝钞,只怕宝钞最后会沦为一张废纸。”
陈堪点点头问道:“陛下是担心宝钞一直贬值下去?”
“不错,朝廷发放宝钞对百姓之害,朕早在北京时便有所耳闻,朝廷用面值一贯的宝钞从手上买回来价值一贯的物资,但百姓使用宝钞时,一观宝钞只能买到价值三百文的东西。”
“朕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朕很担心,再这样下去,百姓将对朝廷失去信心。”
听完朱棣的担忧,陈堪忽然明白了朱棣为何要取缔宝钞的原因。
朱棣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朝廷的信用体系已经接近崩塌,只是没办法用专业的话术来将他的想法表达出来。
但他身为帝王的本能,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利于朝廷的选择,那便是取缔宝钞,改用金银铜钱交易。
没关系,朱棣不懂,陈堪懂。
在脑海之中组织了一下词汇,陈堪看着朱棣,语气严肃的道:“陛下,现在取缔宝钞,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怎么会?”
朱棣的眉头一皱,眼神之中满是质疑的眼神。
陈堪问道:“陛下可曾想过,若是朝廷忽然取缔了宝钞,那百姓手中的宝钞该何去何从?”
“自然是由朝廷出面,将百姓们手中的宝钞......”
话到一半,朱棣忽然面色一变。
随后整个饶额头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陈堪接过话头:“陛下可是想,百姓手中的宝钞由朝廷统一收集焚毁,并补偿给百姓与宝钞相对应的金银?”
“不错,朕确实是这么想的。”
朱棣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滥人物,只是一瞬间,心智便又再次稳定下来。
“陛下可知,自洪武八年到现在,大明一共发行了多少贯宝钞出去,若是要将这些宝钞回收焚毁,朝廷需要拿出多少金银才能将这个窟窿补上?”
“这...”
自洪武八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的时间,朝廷每年发行的宝钞,多则上千万贯,少则数百万贯。
这么大的窟窿,要去哪里找这么多金银来补?
这是一个文数字。
朱棣只是稍微心算了一下,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钱,只怕是将整个朝廷都卖了也补不齐啊。
见朱棣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陈堪这才道:“所以臣,陛下想要取缔宝钞,可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