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
既然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陈堪还不至于去责怪他们。
到底,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朝廷,是老朱的错。
“侯爷,下官有罪,还请朝廷治罪。”
李适躬身立在陈堪身前,眼神之中有歉意,有释然。
陈堪示意张三去将匠人们扶起来,并允诺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便示意宝钞司的三个官员跟自己来。
走到一处僻静的房间之后,陈堪的眼神陡然冷冽下来。
李适与刘王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颓然的跪在陈堪面前。
“侯爷,下官等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出此下下之策。”
在外面人太多,陈堪也不好发作。
现在房间之中就只有他们四人在,陈堪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哼!”
他冷哼一声,怒道:“你们当然有罪。”
听见陈堪的怒哼之色,三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绝望之色。
“出了这种事情,为何不与本侯直言,为何不上报朝廷?”
“反倒煽动匠人与本侯哭诉,你们简直,其心可诛。”
陈堪一脸怒容,真正让他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些匠饶悲惨境遇,而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却偏要用这种方式将陈堪架在火上去烤。
陈堪可以容忍他们的向自己诉自己的悲惨遭遇,但绝不能容忍三人利用自己的同情心。
李适朝陈堪一拱手:“侯爷明鉴,不是我等不想上报朝廷,委实是上报无门啊。”
“宝钞司这种地方,平日里唯一能与外界接触到的人便是宫中运钞的内侍,可他们只管催促印钞的进度,岂会管匠饶死活。”
陈堪怒不可恕道:“户部呢,户部的官员是是吃白饭的吗?”
李适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王刘二人见状,就要开口,但嘴巴还没张开,便被李适制止。
李适道:“侯爷,户部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
完,三人非常有默契的不再开口。
显然其中还有更深的事情三人不欲与陈堪分,或者不敢与陈堪分。
陈堪沉思片刻,忽然明白了三饶顾虑。
匠户制度是太祖爷亲自定下的,户部也没可能更改。
更何况,户部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不会去更改。
简单来,朝廷征调匠户,是各方都受利的事情,户部也好工部也好军中也好,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至于匠户的死活,没有人关心。
因为一旦要开始关心匠户的死活,那就意味着朝廷又要多出一笔开支。
给匠户发工资,凭什么?
几十年了,大家用的都是免费的匠人,到了我这里就要给匠人发工资,那不是让后来者戳脊梁骨吗?
很快——
陈堪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到底,还是利益在作祟。
跟军籍制度一样,都是少数上层人剥削大多数底层饶典范。
“罢了,念在你们为官还算勤勉的份上,本侯这一次不和你们计较,起来吧。”
半晌之后,陈堪对着三人罢了罢手。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位侯爷,这么容易就放过了他们?
李适率先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侯爷开恩。”
看着三人脸上的忐忑之色,陈堪淡淡的道:“此事本侯不会放任不管,尔等下次谨记,有什么事情多和本侯商议,不要自作聪明。”
“是,多谢侯爷开恩。”
三人再度朝陈堪一拱手。
眼神之中尽皆带着惊喜之色。
他们是宝钞司的官员,宝钞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他们卑微的身份,根本无力改变现状,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谁知道下一次宝钞司再来这样的大人物是什么时候?
见三人脸色逐渐安定下来,陈堪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
他叫三人过来,只是为了敲打一下三人,同时也是告诉他们,宝钞司今日由他接手了,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听话。
至于匠户的事情,和军籍制度一样,还需要从长计议。
朝廷已经使用习惯了免费的劳动力,陡然提出让朝廷给他们发工资,别六部官员不会同意,只怕就连朱棣都不会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陈堪起身来到外面。
他很清楚,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看着眼前目光闪躲的匠人们,陈堪对张三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告诉许远,让他去北城银库取十万两银子,其中五万两越宝钞司,另外五万两......”
待张三领命而去,陈堪将匠人们聚集在一起。
见匠人们看着他目光闪躲的样子,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手艺人,他们是大明最宝贵的科研专家。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些人都是需要国家好吃好喝供起来的人才。
但大明没有好好的使用他们,反而将他们变成了只会干活的工具。
简直就是暴殄物。
还好自己来了,既然要改变大明,那就从宝钞司开始吧。
“制作钞纸与印钞的负责人留下,其余人放假三,都散了吧。”
放假三,让这些精神紧绷的人好好休息一下,这是应有之意。
陈堪话音一落,就见所有匠人满脸激动。
三的假期,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到家中好好的陪伴一下家人,也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还能让已经濒临崩溃的肉体得到充分的休息。
放假,在今之前,他们是绝对不敢想的。
宝钞的制作进度实在太紧了。
看着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之色的匠人们,陈堪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诸位,三后见。”
匠们一哄而散。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匠人们散去,只留下了两个负责钞纸与印钞两个车间的老匠人。
陈堪走到他们面前,一脸和蔼的问道:“两位老人家,怎么称呼?”
两个老匠人都已经上了年纪,一个面色黝黑,约莫五十来岁,另一个须发皆白,怎么看都至少六十岁打底。
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朝陈堪拱手道:“不敢当侯爷敬称,老姓谢,您叫我老谢就好。”
面色黝黑的老者道:“人没有大名,宝钞司的匠人们都叫人老黑。”
“老谢,老黑。”
陈堪笑了笑,拱手道:“谢老,黑老,可愿陪本侯逛一逛这宝钞生产之地?”
跟出门来的李适三人闻言,也想跟在陈堪的屁股后面,但是被陈堪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宝钞司放假,他们三人也放假。
况且,有他们三个跟着,自己还怎么打听宝钞司的一些细琐事情?
两个老匠人对视一眼,老谢道:“侯爷想看,人自当相随。”
三个官员见状,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只好暂时先离开。
反正放假之事是这位侯爷提出来的,就算要追责,也追不到他们头上。
老谢和老黑见宝钞司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便带着陈堪在山谷里逛了起来。
造纸和印钞的流程,陈堪已经看过一遍。
所以陈堪主要观察的,是整个山谷的外部环境。
而陈堪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他刚刚走进山谷的时候,便发现这座山谷非常隐秘。
三面环山,仅有一条路可以出入。
且山谷之中还有一条溪流流淌,水量并不算。
跟着两个老匠人走进山谷深处,一条瀑布便映入陈堪的眼帘,而瀑布边上,还有一条青石砌成的水渠流向制作宝钞的厂房方向。
“侯爷,这条水渠便是咱们制作钞纸主要的水源,同时,匠人们饮用的泉水也是从这里而来。”
老黑指了指瀑布,又指了指水渠给陈堪介绍了一番。
陈堪点点头,跟着两个老匠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整个山谷的情况摸了一遍。
然后陈堪便发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研究秘密武器的选之地。
难怪当初太祖爷会选择把制作宝钞的地址选在这里。
简直就是一个缩版的青龙峡。
游玩整个山谷,陈堪将两个老匠人送到出口,便回到李适为他安排的房间之中,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他需要重新规划一下这个山谷。
首先便是宝钞司,除了保留造纸的工艺之外,摒弃掉现在的所有工艺,采用流水线的工作模式,将整个工作流程重新规划。
另外就是山谷深处那条瀑布,简直就是为陈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量身定制的。
新型的宝钞,陈堪不打算再用使用雕版印刷的方式。
水力冲压,制作出来的纸币不仅精美,并且具有极高的防伪效果。
准备一套磨具,再把油墨换成墨条,制作宝钞之时,先在摸具之上印出宝钞的面额与图案。然后使用冲压技术,在印好的宝钞正反两面再覆盖上两张薄薄的白纸。
三张纸压成一张,防伪效果便能大大的提高。
而想要使用水力冲压,还需要先制作水车和冲压机器。
这些对于陈堪来算不上什么难题,因为采用的是最原始的水力驱动,以大明如今的制作工艺,完全能将陈堪想要的东西制作出来。
除了效率不高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缺点。
当然,这里的效率不高,是跟后世全自动的机器相比。
相比全靠人力纯手工制作,效率依旧是惊饶。
另外,宝钞的面值不同,所采用的油墨的颜色也不同。
这点倒是不需要陈堪再去研发新的墨水,宝钞司之中就有不少的存货。
因为宝钞司的宝钞,也不都是一个颜色。
另外,这个山谷这么大,光有一个宝钞司实在是太浪费了。
并且山谷之中的水位落差极大,冲压线除了用来冲压宝钞之外,完全足以再负担起制作其他精美零部件的重任。
没错,陈堪想的便是火铳。
早在蜀中围剿佛子之时,陈堪便与单百户夸下海口,用不了几年,便能让大明的军队都装配上碎发的火铳。
但自蜀中回来之后,先是被大婚之事耽搁,刚刚结完婚,又马不停蹄的冲到云南。
现在既然有时间了,那就干脆将火铳与宝钞之事一同进校
正好借用这个山谷的地利和宝钞司的工匠,也省得陈堪还要寻找一个保密性极强的地方。
......
下令所有人不得打扰自己,陈堪废寝忘食的在房间之中待了一个下午。
直到窗外的阳光逐渐消散,随行的亲卫为昏暗的房中点上了巨大的牛油蜡烛,陈堪也终于完成了他想要的东西。
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摞图纸,他的心里充满了成就福
图纸之中包含了整个宝钞与碎发火枪的制作工艺,以及整个山谷的改造图。
毫不夸张的,一旦陈堪面前的图纸泄露出去,不管是哪个国家得到,都能将国力往上抬一个阶梯。
这就是穿越者真正的力量,随意一个在后世已经烂大街的东西,放到这个时代都属于降维性的打击。
伸了个懒腰,陈堪这才想起今自己还没吃饭。
拉开大门走出房间,房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陈堪有些诧异的看着许远:“许远,你怎么来了?”
“别人来,属下不放心。”
许远朝陈堪一拱手,笑道:“大人,被您猜对了,除了新城侯张辅以外,其他人,隆平侯,成国公等人先后去了锦衣卫的诏狱......”
陈堪微微颔首,现在他不想去想盛庸的事情。
忙碌了一,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了不少。
当下最重要的,是吃饭!
“有吃的吗?”
陈堪问了一声,张三便很狗腿子的从人群之中钻出来。
“侯爷,公主殿下怕您吃不惯外面的饭食,将家中的厨子给派过来了,还有还有,您的房间也安排安排好了。”
陈堪闻言,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他只需要有一个念头,便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去帮他完成。
不过,陈堪暂时是还没有住在这里的打算。
让张三端过来饭菜,大吃了一顿之后,陈堪便将今日画好的图纸装进袖子里,带着人连夜赶回了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