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事官、殄吴将军曹纂做好准备之后,便率领自己麾下得力校事官傅容、聂夔、左骏伯等二十人,前往任城国与此行的正使夏侯玄会和去了。
寒风凌烈,一转眼,夏侯玄与李惠姑,以及顾霆在任城王曹楷的府上待了数月之久。而曹芳与曹询兄弟两个也已经开始咿呀学语了。
不一月,曹纂率领的使团已然到了任城国。曹纂不敢耽搁,连任城王曹楷想要安排的接风宴席都拒绝了。他只和曹楷随意见礼之后,便去找夏侯玄商议此行的计划了。
夏侯玄记得,第一次见曹纂,是在当年东宫赴宴的时候。当年的平原王殿下,尚未成为当今天子;当年的大才子李丰,也还是东宫的头号幕僚,尚未遭到当今陛下的厌弃。
当年的东宫卫率虎贲督曹纂,也只是个十数岁的少年而已。而如今的曹纂,已然身担校事官、殄吴将军的要职了。曹纂虽只弱冠之年,但已经留了一部威风凛凛的髭须,这让他整个人显得像一柄开了锋的利剑。
如今的他,的确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剑。
曹纂说明来意之后,夏侯玄明白,出使辽东一事极为重要,刻不容缓,曹芳殿下现如今已然没有了任何危险,自己也可以安心的赶赴辽东了,他对惠姑和管家顾霆交代了任城国这边的事之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带着“素质”宝刀,身乘白雀,便与曹纂一同率领着傅容、聂夔、左骏伯等校事组成的使团,朝着辽东进发而去了。
至于随行的四名昌陵侯府玄甲卫亲兵,则被夏侯玄留下照顾妻子惠姑了。
途径陈郡时,夏侯玄、曹纂想起了皇帝探望陈王的委托。
可是当他们来到陈王府邸时,却看到了一片素色的招魂幡,原来陈王曹植在数日之前已然病逝了!
想到陈王生前心心念念想要为国建功立业的志向,夏侯玄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他想起了陈王生前自荐表文中的那句话:
“即便身分蜀野,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
陈王宁愿葬身在吴蜀边境的战场上,也不一样像行尸走肉一般在监牢似的封地苟延残喘!
就是这样一个曾经意气风发,如同神仙般的诗人,这样一个渴求建功立业不愿意浪费生命的人,最终却只能病死床榻!
没来由的,夏侯玄想起了黄初三年,他在洛阳城头上遥遥望见的那个作出《洛神赋》的神仙一般的人。
而如今,尘归尘,土归土,陈王的躯壳就这样葬在了东阿鱼山之上,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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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夏侯玄等一行人在官道上昼夜兼程之时,尚担任着大魏辽东太守一职的公孙渊,已然对东吴使团带来的珍宝美玉,以及“燕王”的高爵动了心。
当夏侯玄带领的大魏使团抵达辽东之时,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公孙渊已然派遣了麾下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沿着东海海路向东吴出发了。而辽东使团此行,不仅带了辽东的名贵紫貂和数百匹辽东骏马,还携带了向孙权称臣的奉表。
但公孙渊并没有因此事而对魏国使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夏侯玄与曹纂等一行人,依然被辽东学馆的有司官员彬彬有礼安排到了上宾住所。
为公孙渊的利令智昏而感到无比愤怒的副使曹纂,此刻正与夏侯玄在馆驿中商量着什么。
曹纂想立刻写一封密折送去许昌,让天子继续增兵讨伐,一举踏平辽东。而夏侯玄则在劝阻曹纂,让曹纂再等一等。
“德思,你不要忘了,虽然公孙渊已然向江东派去了称臣的奏表,但他一向都不是一个会真的忠于谁的人,他是一头贪得无厌、见风使舵的饿狼。”
曹纂听了这话,也稍微冷静了一点,他恍然大悟道:
“泰初是说,公孙渊即便已然向孙权上表称臣,但只要我们以利诱之,他就也可能会再次反叛东吴?”
夏侯玄笑着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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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平襄城城内,公孙渊此刻正在秘密接见来自洛阳青青苑的一个密探。
自从青青苑建成以来,就变成了一个天然的情报网,大魏的皇帝、高官通过它来探听着其他各国的动静,而其余各国也想尽办法的在这个是非之地打探着形形色色的消息。
公孙渊,正是这些收集情报的宿主之一。
“启禀主公,属下在青青苑中打探得知,魏国此次的使团当中,有一人名叫左骏伯,早些年,乃是洛阳市井一个身怀绝技、力大无穷的亡命之徒!”
公孙渊闻言大惊,他一拳恶狠狠的砸在了案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狗贼,只怕是想要阴谋害我!”
那密探见公孙渊怒气攻心,急忙劝解道:
“无论魏国有何居心,主公不可急躁,毕竟魏国才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
性情暴烈的公孙渊红着眼睛沉声说道:
“命将军卑衍、杨祚,率领精甲三千,给我立刻包围学馆,一旦他们有何异动,就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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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夏侯玄与曹纂等人意外的发现,自己身处的学馆已经被公孙渊的辽东精甲重重包围了。
夏侯玄与曹纂仔细商议之后,明白过来公孙渊可能听闻了自己使团之中此次带了许多的武艺高强的武士。
二人商议了良久,这才想出了接下来的办法。
辽东大将卑衍与杨祚二人此刻全副武装,披甲带剑,悬弓执戟,正与麾下三千甲士雄赳赳的傲立在学馆之外。
就在这时,学馆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这让极其好战的卑衍与杨祚二人精神为之一振,卑衍见学馆的大门一开,顿时来了精神,他大喝一声:
“儿郎们,弓箭上弦!”
只听的一阵暴喝声与盔甲鳞片仓啷啷的碰撞声,列阵在前的三百弓箭手已然将三尺长的羽箭扣在了坚硬的牛角燕弓之上!
就在众军士即将发箭的那一刹那,门内走出了一个身穿大魏章纹朝服、气度不凡的弱冠青年。这正是夏侯玄。
夏侯玄见到眼前刀枪剑戟如林、箭矢弓弩如星的场景,并没有被吓住,他一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宝刀刀柄,一边中气十足的呵斥了一声:
“擅杀朝廷使者,尔等可知是什么后果!”
卑衍、杨祚二人本来期望学馆内的使团能够尽数出动,届时自己也好痛痛快快的厮杀一阵,但他们没想到对方居然只派出了一个单枪匹马的青年,这倒是大大超乎二人的意料了。
夏侯玄一声呵斥,也让二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醒。
他们明白,大魏再怎么说,也是带甲数十万的天下第一强国,主公此次虽则派遣自己二人前来包围学馆,但也并没有灭掉使团的意思,自己二人倘若一个失手,真的灭了使团,到时候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想法在二人脑中,不过电光火石的一转,一瞬之间二人便全都想明白了,卑衍、杨祚忙不迭的大喊道:
“都把弓箭放下!”
这些辽东精甲也是训练有素、与北方异族血战过的百战之士,一听主将下达了命令,只听一阵仓啷啷的甲片相撞的声音,他们便放下了弓箭。
夏侯玄见到辽东精甲训练有素的模样,心中暗自有些担忧。看来大魏要踏平辽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卑衍与杨祚虽然对大魏心存忌惮,但对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武艺的年轻人依旧充满了蔑视。
杨祚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卑衍则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微微一拱手笑道:
“来者不知是贵使团中的何人啊!”
夏侯玄自然看到了对方的轻蔑之意,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他笑道:
“在下大魏羽林监、昌陵侯夏侯玄,乃是此番大魏使团的正使!”
卑衍、杨祚二人一听是大魏正使夏侯玄,顿时都不再心存轻视了。对于这个洛阳的第一才子,少年名士,身为辽东上将的二人自然一向有所耳闻。
卑衍与杨祚一起拱手赔礼道:
“不知是朝廷正使驾临,有失礼数,还望贵使海涵!”
夏侯玄笑道:
“无妨,今日我一人来此,是想让二位将军,给太守带句话。”
卑衍、杨祚二人对公孙渊一向以主公相称,但他们明白夏侯玄口中的太守,正是主公无疑。卑衍问道:
“贵使有何话要带,只管说来!”
夏侯玄朗声说道:
“就说,使团此番前来辽东,实是有要事要告知太守,此番朝廷使团人数虽多,但请太守放心,面见太守之时,只夏侯玄一人前往即可!”
卑衍与杨祚二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之后,二人这才拱手答礼,答应了夏侯玄的请求,派遣了一名传令兵前去城内禀告公孙渊去了。
不多时,卑衍、杨祚二人接到了城中公孙渊的指令:继续包围学馆,安排二十名甲士护送朝廷正使来正堂相叙。
卑衍、杨祚,夏侯玄三人都明白,公孙渊并未下令解除学馆的包围,说明他对使团还有疑心,至于那二十名“护送”的甲士,名为护送,实则是监视押解而已。
夏侯玄对此不以为意,他笑了笑道:
“既然如此,二位将军,就请立即挑选甲士,护送我去内城吧。”
卑衍、杨祚二人尴尬的一笑,一挥手,便有二十名阵列之前、铠甲鲜明的甲士站了出来,夏侯玄笑了笑,心中想到,此二人果然是面粗心细之人,派遣了精锐亲兵护送自己,即表示了他们对自己的重视之意,也让他们的主人公孙渊更加放心了。
不多时,夏侯玄便在二十名辽东精甲的簇拥下,来到了平襄内城的公孙渊的办公大堂。
公孙渊一见到面前这个敢于单刀匹马来见自己的风神如玉、神态不俗的年轻人,不自觉的竟生出了几丝敬佩之意,放下了几分警惕之心。
二人客套寒暄了几句之后,公孙渊便开口询问夏侯玄此行的目的。
夏侯玄答礼之后,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便开始了自己的游说:
“公孙太守,在下此行前来辽东,实则是为了救你的性命!”
公孙渊愕然,他反问道:
“我坐拥辽东、带甲十万,正当盛年,正是龙精虎猛之时,又怎需贵使相救?”
夏侯玄笑道:
“玄听闻,此番公孙太守意欲向吴国伪帝孙权称臣,恕玄直言,太守此举无异于引火自焚,举刀自戕耳!”
公孙渊闻言,心中又惊又怒,他下意识的,便抓起了腰间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