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小寨往北一处连绵的小山坡,荒草中又添新坟,新坟紧挨着墓碑开裂的旧坟,墓碑上隐约可见“爱女采儿之墓”。
这是一处坟场,进入地疤山脉的猎人死后,这里就会添一座新坟,如果尸骨无存,坟中放着的便是死者生前的衣服或旧物,是谓衣冠冢,以供亲人悼念追怀。
驼背的守墓老人可能是太寂寞了,见到人,招呼也没打便开始说起他所知的故事,多少年唯一的故事:
当年采儿与古祸,咳咳咳咳,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古妖王相爱,她父亲一开始并未发觉,直到古妖王带着礼物找上门来。
得知消息的村长顿时勃然大怒,那可是妖啊,女儿怎么可以……遂将自己的女儿捆绑起来关在房中,冷言冷语地打发走了古妖王。
本来事情也到此为止了,可地疤山脉的妖兽有了首领后,变得难以捕获,村民们怨声载道。
采药女的父亲做为村长,也是烦恼不已,见到村中有人嫁娶,心头忽上一计。
古妖王不是喜欢自己的女儿吗,前几天还来提亲,上次把采儿关在房里,这次……
古妖王得到了如愿以偿的宴席,得到了如愿以偿的婚礼,可能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席间少了众人真心的祝福,他都未发觉。
唉,婚礼本该是喜庆的,然而,因为村长的一念之差成了红色的修罗地狱。
喝交杯酒时,古妖王心急先喝下了酒,感觉到不对,误会采儿和她父亲联合起来要害他。却不知道,交杯酒的两杯都是有剧毒的,这一点,采药女的父亲也是未曾想到的。
老人顿了顿,叹息了一声。
摔碎杯子那刻,采药女还没来得及喝下她那杯,她父亲,那个一心为民的村长带着众村民冲了进来,一场血腥的屠杀就此开始……
血溅窗花,红烛泣血,古妖王终究没有对采药女和她父亲下手,嘶吼着捶胸离去,而一言不发的采药女在古妖王转身离去之后,流着泪喝下了自己那杯酒。
故事也到此为止了。
讲完,守墓老人又叹息了一声。
众人听完这故事,沉默片刻,各有所思。
“那采药女的父亲呢,后来咋样了?”大虎问道。
守墓老人没回答,只是转身离开,步子一颤一颤,自顾自喃喃:也许有些人,相遇即是悲剧的开始,然而,谁又能提前预知到结局是苦是乐,只能先把眼前这条路走下去。
银蛇从守墓老人背影上收回目光,说道:“我倒认为采药女父亲的做法错了,他完全可以真心实意地让古妖王成为自己的女婿,然后……”
“停,”飞燕挥手打断道,“先不管世俗眼光,你相信人与妖就能和睦相处了?有些心性善良的妖或许听从命令可以做到,那些天生食肉的,你能肯定它们饿急了不会把我们列入食谱?”
对错么?云不痴想起自己屠杀黑山寨后,那些匪孩子充满恨意的眼神,于是也说道:“她父亲做为一个村长没做错,采药女和古妖王相爱,爱也是无错,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是没有绝对的对错的,错的是当时立场。”
她父亲做为村长为村民谋福是没做错,但作为一个父亲,却错送了女儿的幸福和性命。
看着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老道士一挥拂尘说道:“后来呢,古妖王回去后变得性情暴虐,经常带着妖兽群侵袭附近村庄,每顿更是以人肉为食,各大城里的门派看不过去,便组织了门中的高手去讨伐古妖王。”
“我看是毁了他们收获妖丹兽皮的途径,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向都是无利不起早。”骅烨不知何时也到了山坡上。
老道士争锋而对地说道:“总比你们驭鬼宗做事好,丧尽天良,害人害己。”
“打住,我不是来争论的,我来是告辞的,虽然你们救了我,”骅烨套起黑头罩,一纵身,人已在半空,声音远远传来,“以后遇到,还是敌人。”
这是一个大宅子,很大的那种,却非富丽堂皇,只有简简单单的物什,桌椅板凳。
云不痴跟着大虎进了院子。
“虎哥哥。”一个小娃子跑上来,一把抓住大虎的大腿,鼻上还挂着两条鼻涕,一吸一吸的,仰着头,笑笑。
“小齐啊,饭吃了吗?”
“吃了。”
云不痴看着院子里凑成一堆的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孩子,可以的,拿上一架长梯子,就形成一小组攻城队了。
大虎看出了云不痴的惊讶,说道:“我父亲带走的那队人,留下的妻儿父母,加起来一百多口子人吧,这每天吃饭就是一大笔开销,有些孩子正在上学、练武的年龄,还要私塾费拜师费等等开销,别看我一次狩猎能赚好些钱,其实真的用起来,那跟流水似的,哗哗的。”
云不痴点点头表示明白。
“乖,去玩吧。”大虎拍了拍小娃子的头。
“嗯。”小娃子一下子跑回了孩子堆里。
大虎带着云不痴七拐八拐,走到一间房子前,这间房在宅子的一个角落,除了饭点,其他时候没有人来。
隔着房门便能听到房中传出“可怕,好可怕,怪物,怪物,别过来”的疯言疯语。
“你父亲前半辈子都未有所计划,那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翻越那座山脉,之前有什么征兆么?”
“谁知道,哦对了,要说不同寻常的事,在我父亲出发前的三天吧,一个和尚找过他,闭门相谈,我也不好旁听什么。”
“那个和尚呢?”
“和我父亲谈完就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走了,再也没见到过,应该不是这个小寨的人。”
“这样……”云不痴脑海中划过一丝灵机,再细思时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一瞬而过的念头是什么。
“吱呀”,大虎把房门打开,“呼”,风刮过,云不痴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趔趄。
“抱歉额,忘了提醒你了,我父亲最近越来越疯了,状态很不好。”大虎有些不好意思。
云不痴摇摇头表示没事,转身看向院子中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
可能感觉到背后有目光注视他,突然恐怖地大叫一声,回身一拳向云不痴击来。
拳风很刚。
云不痴侧身躲开,拳风刮破衣服,又一拳袭来,再闪,若真对碰起来,这宅子就要给拆了。
不过,显然对方没有这么多顾虑,即便拆的是自己的房子,那又何妨,谁让我疯了呢?
疯子就该有疯子的样子,拆房还算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