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一片大地,如同被抽干了的水池凹陷下去,小心地滑到池底,脚下还有一些万和土残留。
一步两步,来到深渊边沿。
倒是要看看,是何情况,才低头,目入黑暗。
一股可怕的吸力不由分说将自己直接扯了进去。
看着深渊口,自己留下的一道雷影,却再闪不回去。
在黑暗中坠落了不知多久。
再见到光亮时,一双大眼盯着自己看,盯得自己后背发毛。
“超级雷爆!”
“雷爆?”
“纵横来去,雷影千闪?”
“千闪?”
怎么回事,怎么一点雷之力都施展不出。
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时候,竟成了泥沙,生怕一个用力,给整散了。
不对,不只是双手,就连手臂,肩膀……该死,整个人都成了泥沙所造。
“爹爹,你看看,这个泥人像不像真的?”
方才所见百丈范围的万和土,竟然只是小女孩身旁调好的用来塑形的泥沙。
而我,成了她手中把玩的小泥人,挣逃不脱。
这里,是哪里?这个院子,在哪见过。
大地震颤,抬头看去,向自己走来的这个巨人,石……
“这个泥人,在城中怎么没有见过,又是你想象出来的?”
“对啊,爹爹,你不是说捏造泥人,最简单的,是模仿,最难的,是想象么?”
束缚自己的白嫩小手换了一双粗糙的大手。
“都够凑齐一支军队了。”巨人笑着开口。
视线一转,前方出现一排排木架子,架子上,摆着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泥人,从服饰特色上看,从最古老的开始到现在,竟跨越了上万个世代。
被稳稳地放在架子上,眼瞅着水分一点点从脚尖流失,自己竟然再难动弹。
……
“好啊,我就说,我怎么会听错,浑蛋,站住,别跑。”
听到这声音,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窗外,一个女人提着把大剪子骂骂咧咧追着男人,而小狗在后面摇着尾巴跑得欢乐。
小女孩双手搓了搓,从泥沙中抓了一把,捏了起来。
没一会,“嘭”的一声,屋门忽地被撞开,连带着架子震颤。
喂,我说,你俩小心点,可别把我摔碎了。嘟囔一嘴,却也知道这对打闹中的夫妻听不见。
男人先溜进来,女人随后而至,将男人堵在角落好一顿批评教育。
“汪汪汪!”
窗外,那碧蓝无暇的澄净天空,突然被数十道火球撕开。
女子显得有些荒乱,在男子提醒下反应过来,跑出屋去,带着小女孩和小狗,收拾食物和水。
荒乱之声过后,这处宅院出奇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男子一人回到屋中,直直往这边走了过来,在架子前停下,缓缓拿起一个小泥人,那是叉着腰发火的女子形象,栩栩如生。
他满眼柔情,粗糙的拇指轻轻抚过女子的脸,请求原谅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我的决定,但真要我弃这座大城不顾?我做不到,对不起,原谅我没同你们商量,擅自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回归平静。
一家三口,还有只小狗,生活在这处宅院之中,嬉笑怒骂。
直到,院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敲门声。
“咚咚咚……”
“吱呀”,女子打开院门,好奇地看向屋外,是一队焦急的士兵。
“将军,它们发起总攻了。”
“将军?什么意思,石珲,你跟我说清楚,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叫你将军。”
“时间紧迫,让开。”
一阵争吵声过后,窗外的院子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接连数日。
在架子上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望着窗外,天亮天黑又天亮,好无聊啊。这一家人又都不见人影。
突然,耳边响起“咯吱咯吱”的声响。
睁开眼看去,那小女孩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正拖来一张椅子放在架子前,她站了上去,踮起脚尖。
一只小手伸来,抓向自己。
你轻点,轻点,要碎了,要碎了。生怕这小女孩一用力,给自己开几条缝。
小女孩带上她的小泥人,冲出院门,跌跌撞撞地,跑向那高高的城。
跑不动了,就爬,一点点爬上石阶。
爬到城墙上,脏脏的小手抹了把小脸。
看向城外,那一队被妖兽群合围的士兵,还有中心那个浑身是血的将军,她的父亲。
小女孩吓得小脸煞白,倒出姿态各异的小泥人,一一摆在城墙上。
闭眼祈求道:“请你们救救我父亲。”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石板上,溅起轻尘。
水之涟漪荡开,土之力溃散,小泥人一个个挣脱束缚,动了起来,跳下城时,化作了一个个真人。
“失去的力量,竟又回来了……”
披电芒为战甲,执雷光为剑刃,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城上流泪的小女孩。喃喃道:“石绒儿,眼前这一切,是你心中无法打开的结么?”
“你,你是谁,你怎知我姓名?!”
时间定格,画面刹那如镜碎,大城消失,妖兽消失,天地消失。
黑暗的尽头,是一座斑驳的雕像。
走近看,她,正俯瞰着身前那座沙塑的城。
方才经历的种种,原来不过全在沙盘之中。
“你,是故人么?竟然,知晓我的姓名。”雕像未开口,声音却传了出来。
——“我曾有幸,到过那座城,见到了和你沙盘中演算的,相同,又不尽相同的故事。”
“是这样啊,我原以为,随着生命的消逝,那座城的故事,不会再有人知晓。”
——“我能感觉出来,你很强,为何自困于此?”
“强?再强有什么用,无法逆转时空,打不开心里的结,我多希望,我那时候能与父亲并肩作战,让他没有那么孤独地,一个人守着城墙。”
“而到了我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只能在自己捏造的梦中,可笑地,一遍又一遍,试图帮助那时候的父亲。”
“我救下了梦中的父亲,企图忘记,赢得胜利回来的他,抓着我的手,永远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喊出我名字的人,恍惚间,让我有一种隔世的亲切感。”
“不知如何称呼,就称你为来自后世的旅人吧,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为了,那一抔万和土。”
“这沙盘之城,是一法器,可大可小,可千变万化,万和土,便在城中那小女孩的身旁,你可再入城中自行取走,这沙盘之城,也送予你。”
——“那样做,你费尽心神复原的世界,不就崩塌了?”
“不像之前来到这里的那一位位只是看客,当你喊出我的真名,我的心结,不知为何突然就解开了,就好像,心中一直无法诉说的故事,有一人真正聆听了。”
“再次启程吧,来自后世的旅人,别学我,傻乎乎地停留一地了。”
一滴泪在眼角滑落,本就斑驳的雕塑出现裂痕,此地开始崩塌。
取走沙盘之城放入小世界。
脚下一道沙风忽起,托着自己扶摇直上,穿过来时的深渊,离开了这处地下世界。
回到地面之上,已是黄昏遇斜阳,流沙渐渐掩埋了身后的那处缺口。
也渐渐埋没了那最后的话语,“实力再强有何用,这一生走来,总有许多无法追回的遗憾,反复,反复,在想,在折磨自己,了却了,也好。”
将沙盘之城,放在了小世界地形相似的戈壁滩中,并不打算,将这个停留在那段时光之内反复演变的世界给破坏了。
还有一场战斗,没有结束。
那个小女孩还在城上祈求。
披电芒为战甲,执雷光为剑刃,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城上流泪的小女孩。
“小妹妹,别担心,我们,接你父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