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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装修大概还要2个星期,我会抽时间发更新,大家尽力宣传支持,这一次有十章,大家慢慢享用
============魏·野·仙·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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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野仙踪的创世链接:
至于王老太公一家,不论这好多管闲事偏又贪财的头陀雇佣兵,就是魏野自己,自信也能护得个周全了。何必花心思装着杂耍艺人,暗伏下这么一重埋伏?
正思索间,魏野将酒杯朝着唇边刚一送,在他的感知中,一股异样气机却不期然地升起!
从魏野登门起,到上了客堂,到坐下吃了起喜酒,他真正要针对的这位地夷夫人,或者说阿萝娘子,从来不曾对某个参加她婚礼的不速之客有任何表态。仙术士依着礼法,向王家道贺,偏偏晚了半拍,没赶上新妇合卺之礼。地夷夫人也似乎谨守着新嫁娘的本分,并不曾到客堂上来抛头露面,甚至魏野和半截头陀暗中施法,将数个来道贺的妖物诛除,这位当境地祗也依然没有什么表示。
然而此刻,这道异样气机出现,那就是说,这位地夷夫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魏野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默运真气,仙术士指尖火光微微亮起——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突如其来的神光夺目,没有一大堆的神头鬼脸前呼后拥,也没有天降花雨,地涌金莲,堂上的客人们还是脸上挂着完美的谦和笑容,堂下的贺客们还在为吐火的行脚头陀喊好。
一切如旧。
……
………
一切不如旧。
就在魏野默运洞阳剑祝破邪法力之时,化身为团子猫的司马铃正带着小哑巴要穿过西面那一扇侧门。
变化成猫儿,在很多时候好处不少,然而推门这活计,还是有点难为司马铃。小哑巴见状,忙替她推开了门,获得了司马铃一个极欣慰的奖励眼神。
就在一只团子样的招财猫和一个哑巴少年向着门外踏出一步之时,洞开的小门中那一处空间却似一片水面,被顽童投下了一块石子。
波纹骤然而生,向外缓缓地荡漾着,连光线也因为波纹而起了波折,让眼前的景色也随之骤然动荡得有些飘渺起来。
就像是偶尔看一场复古主义的水幕投影剧,却偏偏遇到了信号故障问题。
看着面前的光影晃动,司马铃本能地弓起背,低声地向小哑巴说道:“不要乱动,跟紧我,其它什么都不要管。”
小哑巴微微有些怯怯地点点头,俯下身来。也就在司马铃发出警告的这一刻,她和小哑巴立身之处,风景骤然而变。
王家客舍虽然打理的干净,然而这客舍开了很多年,许许多多的客人来了又走,廊下的灶头里火着了又灭,前院里洒扫得再干净,也蒙着走路上带进来的尘土,还有走远路的客人们身上老泥的气味。然而迈过小门,面前处处都透着洁净之意,像是一座霜雪结成的客舍,墙边树是白的,树上叶是白的,墙上瓦是白的,墙下石是白的,门边的草是白的,窗畔的花是白的。
好一座纯白里透着凄冷的霜雪境。
从霜雪境中,有两个杏红色衫子的使女正端着两盘子干果,朝着一处微微放着淡淡光晕的屋舍行去,边走,两个使女还边在说笑:
“夫人这些天身子都不大好,今天是大喜日子,不知可稍微舒坦了些没有?”
端枣脯的使女笑着答道:“夫人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就是夜里太过欢喜,又有些羞怯,不能轻易睡下,有些伤神。不过夫人每日夜里都要吃好几个生蛋补养,倒也不碍事。”
“不是说夫人好静,夜里听着猫叫就害心悸,有些叫人担心么?”听同伴这样说,那端榛果的使女又问道。
“这嘛,少东家知道后,让我们将后宅的猫都抱到别处去,只留下几只狗和夫人作伴,倒也不碍事了。”
端榛果的使女听女伴说得离奇,不由得讷讷问:“狗叫就没事么?”
不料那端枣脯的使女听了后微微一笑,说了声:“听了狗叫才能心情舒畅呢,这是闺房之趣,你这样的小妮子是不懂的。”
这些话头听得小哑巴似懂非懂,司马铃却是极鄙视地望了眼那两个使女,随即伸出前爪一拍小哑巴:“这地方显然有问题,咱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先跟上那两个丫鬟,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哑巴想了想,也只能跟着司马铃朝前走。这院落间,依稀还是王家客舍的布局,然而这一片霜银素白、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却带着股诡谲气息,更不要说今日王家客舍一波波的贺客,都找不到一丝踪迹。
司马铃抽了抽鼻子,然而却没闻到一点气味,她跟在那两个使女身后,然而那两个使女却像是丝毫未觉一般。过了片刻,这两个使女又相对一笑,其中端榛果的使女开口说道:
“夫人这些天身子都不大好,今天是大喜日子,不知可稍微舒坦了些没有?”
端枣脯的使女依旧笑着,将方才的回话重新答了一遍道:“夫人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就是夜里太过欢喜,又有些羞怯,不能轻易睡下,有些伤神。不过夫人每日夜里都要吃好几个生蛋补养,倒也不碍事。”
这两个使女,说话的神气,语调,甚至手上动作,居然和方才一模一样,丝毫不错!
司马铃只觉得背上的猫毛都竖了起来,她本能地弓起背,微微朝后退了一步。小哑巴更是握紧了手中魏野抄写的太平经,只等着司马铃一声令下就要丢出去。
就在这如临大敌的气氛间,却听着那微微放光的屋舍中传来一个似乎颇为愉悦的女声:“本以为今天有恶客挡门,不会有贺客来了。想不到却有这么可爱的一对姐弟,肯来为我贺喜。”
说罢,这女子又道:“今日与王郎之缘,也多亏了钿珰你牵线,不如就替我招待这两位客人如何?”
此时屋中又传来一个娇俏女郎声音,笑着说道:“夫人又在拿妾的乳名寻开心。妾的官名是王烛夕,还是当初夫人取的呢。”
那屋中的夫人轻笑道:“王六娘不要贫嘴,还不快把客人迎进来!”
第四十五章·茂陵鬼宴
就在屋中两个女子笑语之声传出的当下,司马铃止住了步子,伸出前爪拦住了她身后的小哑巴:
“不要轻举妄动。”
少女这样低声警告着,猫脸上全部是警惕的神色。她独自朝前迈出一步,前爪伸长,后爪踏地,猛地朝着半空一跃,只听得砰然一声,一阵烟雾随之腾起。烟雾中,露出了头绾双丫髻的白衫绯袴少女。
依然是在两边发髻下梳着一环发辫,鸦羽色的发丝衬着素净淡雅的药玉钗子,透着股文秀可人的碧玉味道。但就是这么个清秀少女,此刻却是面色庄重,向着那微微发光,看不清楚其中虚实的屋舍敛衽一礼:“主人家要招待咱们,真是多谢啦!我叫尹华玲,这是我弟弟,因为年纪小,还没有起名字,就先恭喜主人家大喜啦。”
得亏魏野日日夜夜,有若洗脑一般地灌输着民俗学乃至妖怪学的常识,这丫头才想起先报上了一个假名,而不至于将真名走露出来。我们必须知道一个事实,不仅仅是魏野这样与道门关系匪浅的仙术士,在修炼中要从呼名劾鬼之术学起,就是妖怪初成气候之后,最先修成的妖术,往往也是类似的一套术法。
可还记得当初司马铃为修成人形,她那个看似靠不住的叔叔背着化身为招财猫的她,跑遍了河南、河内、颍川、汝南这些京畿腹心之地。说起来也简单,就是魏野按照考古记载,在这些地方寻找那些地下窖藏。不管是大族备荒囤积五铢钱的钱窖,还是金银窖藏,私家武库,差不多都跑了个一遍。
其中收获最大的,就是河内郡温县舞阳村外,窦氏亲族埋藏的那金银窖藏与五铢钱窖藏。不但提供了大量的五金之气,那三处窖藏中的金饼银锭和铜钱更是已生出灵识,成妖化怪。
那自称丽水君的金妖,曾询问魏野的姓名,谁知道魏野这货是个不讲究的促狭人,直接报了一个北窗伏龙的艺名给人家。害得这三处窖藏化成的妖物,连最得意的呼名迷魂术法都无处施展,就被仙术士打回原形,一身五金所凝精气全便宜了司马铃。
所谓呼名迷魂之术,在鲁迅没被某些别有用心之辈赶出教科书之前,学过这篇散文的人,都记得那个爱讲乡间故事的女佣说起过的那个关于美女蛇的故事:
一位书生在月夜乘凉,却不知谁喊了他的名字。这呆头书生应了一声,就见墙上露出一张美人面儿,朝着他一笑而隐。
故事里这美人面儿,也就是美女蛇了。大抵这类精怪略成了气候,在气机感应上都是无比敏感,善于呼人姓名。若是人不察觉,轻易应声,气机相感之下,往往就被这类精怪所趁,勾去精魂,害了性命。至于是生吃还是烹煮,就看那妖物的修持到了什么地步而已了。
屋中人倒没在乎司马铃这些小小的提防,只是笑着应道:“我这里山间水下,数百里的地界,却没有听说过有姓尹的人家。小妹妹,你和令弟似乎也是路过本地的,可要不要在我这里常住?”
这话说得是话里有话,司马铃神色不改,还是露出一副极具迷惑性的可爱稚美笑容,摆着手道:“不用不用,我们家的叔叔是个又爱说教又要我照顾的顽固分子,要离了我,谁来照顾他去?”
听着司马铃这样回答,那泛着光的屋舍中依然传来女主人轻轻的笑声:“哎呀哎呀,想不到你还是个这般孝顺的好孩子,倒是我这提议来得有些仓促了。来者是客,王六娘,让侍儿们取些果子,再备两杯甜浆子,要好好地招待我们这两位小客人。”
便听得屋舍中传来那王六娘的声音:“谨遵夫人吩咐。”
就见那屋舍前的拉门开了,一个身穿淡墨色襦裙的女子款款步出,手中端着一个朱漆盘儿,上面放着一对瓷盏。也不见这墨衣女郎身形活动,只一迈,就到了司马铃和小哑巴面前。
就算头壳再不清楚的人,这时候也该本能地觉得危险,小哑巴朝前一挺身,就要挡在司马铃面前。然而他的肩上却按着一只手,司马铃轻轻摇了摇头,拨开小哑巴,径直与这墨衣女郎面对面。
一时间,少女面对着女郎,目光间几个来回,却见司马铃面色不变,全然是一副放到朝堂之上、群臣之前也算得上极佳的风范。就这么注视着墨衣女郎,伸出手,端起一盏甜浆子,瞥了眼盏中半浮半沉的一粒不去核的桂圆,缓缓说道:“那就多谢夫人厚爱了。”
一声厚爱,其中流转着的意思却是格外复杂。墨衣女郎面色未变,然而眼中瞳孔却微微收缩,她不再愿意和这个白衫绯袴的少女对视,身形一转,就到了小哑巴面前,将朱漆盘里另一盏甜浆子端起,送到了小哑巴的手中:“小哥生得可真好,来,大姐姐喜欢你,你就多喝一点。”
小哑巴紧盯着这个墨衣女郎,全身肌肉僵硬,提防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然而听着这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他的双眼对上了墨衣女郎的眼瞳,却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一般,慢慢朝着朱漆盘伸出了手。
墨衣女郎的面上露出了一个“得手了”的得意笑容。
就在小哑巴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却无法抵抗这种不由自主的行为时,却听得一旁的司马铃语气平淡就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道了声:“这浆水火候不到,里面还有股腥味,差评。”
一声差评,司马铃将手一扬,“唰啦”一声,手中那盏甜浆子已经劈头盖脸的泼了墨衣女郎一身。犹带三分热度的甜浆子,浇在皮肤上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墨衣女郎发梢上犹然滴着浆水,细白的官粉随着下淌的水滴落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用一种嘶嘶的声音开了口:“你这个混蛋小丫头——”
第四十六章·茂陵鬼宴
自从燕地山顶洞人的时代算起,还在部落文明早期的原始人们,就尝试着用赤铁矿石研磨出的粉末来装扮自己。从那以后多少万年而到了汉代,焉支山的胭脂,在东亚这一代已经大大有名。被卫青、霍去病们一破再破的匈奴们,唱着“失我祁连山,令我牛马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妇人无颜色”的歌谣,含恨西迁,最后在欧洲史上留下个“耶和华之鞭”的可怖名声,搞得偌大的罗马帝国鸡飞狗跳,终于因分裂而衰亡。
比起胭脂这种甚至可以被娘炮们舔着吃的化妆品,官粉这种又名铅华的东西,毒性比起古埃及的贵妇们用孔雀石研磨的眼影膏之类,也算不差了。不论是翻阅道家外丹派的丹书,还是医士药典、文人笔记,官粉有毒,吃官粉自杀,甚至做官粉的作坊工匠都一个个慢性中毒的记载,可谓是比比皆是。
然而被司马铃泼了一脸甜浆子的墨衣女郎,只是伸出手,细细刮了一点俏面上濡湿的官粉,送进嘴里尝了尝,鲜红的唇角微微上翘,尖利而细密的牙齿闪着微光,露出一个甜美得令人恐惧的笑容:“既然这么急着送死,那么就——”
墨衣女郎这非常有压迫力和恐怖气氛的狠话才放到一半,就被一声极有冲击性的少女清喝打断了:
“啊哒,看招!”
拳头不大,甚至可以说很秀气,很可爱,很……卡哇伊。但是这一拳打出,却是带起一股破风之声,就像是满身腱子肉的壮汉蓄力良久,推出的一只铅球!
一拳砸在墨衣女郎的小腹处,让这个方才还放着狠话的女妖顿时身子一折,像一个“亡”字般因直冲的大力而离地。那美人头就是亡字的一点,身躯、手臂和双腿,完美地组成了下面的缺口之框。
司马铃一拳去势不息,墨衣女郎径直地飞了起来,随即倒地。就像每个被暴揍的、或许并不“可爱而迷人”的反派角色那样,墨衣女郎一手撑着地,喘息着疑惑道:“为什么……”
“啊,啰啰嗦嗦地很烦人的好不好,大婶。”司马铃一面摩擦着自己秀气的小拳头,一面很有魏野骨子里那股藏在学者风度下的流氓劲儿,朝着墨衣女郎走过来:“我可是学法律出身的文职人员!文职人员你懂不懂,居然让我搅进这种应该是阿叔那个三流民俗学者才该干的事情里!”
说话间,司马铃一脚踩碎了落在地上的瓷盏,清脆的瓷片碎裂声里,还夹杂着踩到小气球一般的“啪叽”一声。她一手揪起了墨衣女郎的领子,完全是一派法庭上公诉人的语气:“王六娘对不对?居然将这种恶心的人眼珠子汤拿来请我喝,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红枣桂圆汤?!”
就是这一声怒喝,全身已然不由自主,双手端起瓷盏已经快送到嘴边的小哑巴全身骤然一抖!眼中所见,已经不是汤色微白,漂着去壳龙眼的甜浆子,整碗浆水骤然变红,其中漂浮着的桂圆,已经化成了一颗带着神经结缔组织的人眼珠子,眼珠表面分布着的毛细血管和失神的瞳孔,看的不能再清楚一些!
一股烦恶之心再也压抑不住,小哑巴双手一松,这碗人眼珠子汤立刻翻倒在地。小哑巴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感应到身后有些不对,司马铃一转头,道了声:“喂,喂,小哑巴,你没事吧?”
就是司马铃转头分神的空档,一身淡墨色襦裙的王六娘抓住时机,面上神色一沉!
“卟”地一声轻响,司马铃只觉得手上重量一轻。回头一看,却见那本该被自己抓住的王六娘早已消失无踪,只有一件淡墨色的衣衫还在自己手上。
而就在此时,司马铃就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了王六娘一声高喝:“来人,快来人!有刺客,保护夫人!”
喊声里,一群穿杏红衫子的使女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奔而出,瞬间就将司马铃和小哑巴围在了当中。而发出喊声的王六娘,站在这些使女身后,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贴身亵衣,正满面恨色地盯着司马铃。
司马铃压根没心情搭理这个已经露出妖物之貌、不再能维持完整人形的王六娘,只摆出了标准的防守功架。她还不忘向着小哑巴问了一句:“这次要动真格的了,小哑巴,你多留神一些!”
探手入怀,拿出了魏野手抄版太平经,小哑巴虽然全身都僵硬了不少,但还是勉强地一点头。
一片霜银素白的屋舍之间,只有还在活动着的人们还带着鲜明的色彩——哦,现在除了小哑巴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哪个能算是“人”的了。
看着那卷一取出就淡淡散发出赤红光华的经卷,这次轮到王六娘惊异而且戒惧了:“这是……修道之人凝道心而写出的经卷?”
这事就有点误会,某个仙术士固然可以算得上是修道之人,然而这经卷之上肯定没有凝着道心之类如此高大上的东西。因为这经卷的本体,是暗藏在文字里,笔画间的一道洞阳剑祝神符。
可惜这点事情的关窍,不能为王六娘道也。
而王六娘也是生气,这处素白境界,本是阿萝娘子接见道贺妖物而临时布置起来。然而谁知道,前面客堂上来了一个乞食行脚的法力僧,却是烧香持咒,迫退了不少道贺的妖物。间或有那些自诩神通高明的妖怪,或明或暗地想要潜进来,却又不明不白地死了好几个,侥幸逃回的也是重伤。
正想要去将那胡僧赶开,又有这分明不是刺客的小丫头片子上门,而她随行的哑巴少年,又带着一宗道门辟邪经卷。这不怀好意的样子,已经再明显也不过。这位随侍阿萝娘子多年的女妖精,也是刚才被司马铃一拳打出了火气,当下就招呼着这些身穿杏红衫子的使女:
“将这对刺客一并拿下了,不要走了一个!”
第四十七章·茂陵鬼宴
这群穿杏红衫子的使女,都是王六娘亲自一个个调教出来的。
虽然脑子不甚灵光,做不得什么精细活计,但是当些粗使丫头却已经足够。此刻,听着王六娘调遣,这些使女也不分什么酱咸醋酸,纷纷娇呼一嗓子,就朝着司马铃和小哑巴面前扑过来!
面对这么个阵势,司马铃也是夷然不惧,弓步,收腰,一腿扫下,就绊翻了一个。身为金精清明化形之体,什么肉搏,什么刀丛枪林,旁的妖怪若是神通不足,没到那阴质转阳地步,都不得不束手,可司马铃却是不同,身为金精,与军气契合度堪称极佳,五金之气化形,又给了她超出平常妖物太多的防御力和攻击性……
只不过是被她家叔叔魏野养在身边,习惯了拖油瓶的角色,所以往往看不大出来罢了。
何况,转行仙术士的民俗学家,天天不是参详道术就是不怕折了腰地练剑,武人里一句行内话说得明白,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练剑这事儿,起码要年少时候就将底子打起来,到了魏野这种骨骼僵硬,坐惯了书斋,连个屈体向下动作都做不来的时候,再一点点把基础剑术勉强学起来,挑战也实在不小。
自然,因为某个仙术士那癞蛤蟆垫桌腿一般,死撑活扛着也不肯松嘴的性情,所谓“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削了的眉角”,这种偶尔发作的不合时宜的自尊心。虽然只向着司马铃,这种稀缺的旧式风度才偶尔地闪闪光,却也足够替司马铃挡去外面的风雨。
然而在魏野天天忙碌到从睁眼到闭目都不得闲,哪怕不跑任务也要研究加锻炼之外,对司马铃的管束也实在粗疏得很。而司马铃,又岂是安安心心靠着魏野这未婚民俗学者照料的娇弱女娘儿?
当先扑过来的一个使女,手中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微黑的锋口上闪着一丝不吉的蓝芒。
司马铃直视着这面上连一点表情都奉欠的使女,面色凝定。眼看这匕首已然逼近了少女咽喉,司马铃才迅捷无比地身形朝后微退,就在白驹过隙而不及的一瞬间,这使出全身力量的一刺便已落空!
不由得这面无表情的使女撤回匕首回防,司马铃左手一抬,准确无比地擒住了这使女的手腕,肩膀一抖——
咯嗒一声,那是上臂骨骼与肩窝分离的脱臼声。
嘴角的笑容闪过些许冰寒意,司马铃抽臂过肩,跨步移身,右半身狠狠撞进了那使女几乎不设防的肋下!
这一招在拳法中有个名目,叫铁山靠。
司马铃这娇小的身材,山是算不上的,但要说铁,凝结了不知多少五金精气而成的人形,这硬度、这强度,一个铁字还不足以形容。铁山靠是说运拳者如铁山之倾,一撞之下,只有五痨七伤的下场。换成司马铃来使这一招,或许不该叫铁山靠,叫钢弹冲撞,反倒更名符其实些。
换了正常人,挨了这一记铁山靠,就算性命还在,肋骨也要断了好几条。痛感更是不必说,这一记铁山靠撞实了,能让人疼得背过气去。
然而被撞的使女,没有喊疼,没有叫痛,面上都是半笑不笑,傻愣愣的神色。整个脑袋就这么不见血、不见肉地落了下来。
被司马铃这一记铁山靠惊得有些呆滞,王六娘赶忙又朝后退了一步,只将手一挥。那些看着就像是智力不足的龙套般的众使女,又是娇呼着冲了上来。司马铃一手抓着那没了头,触手也不像是人类般的使女身躯,以极快无比的速度就朝着面前一抡!
身为金精化形之身,司马铃的运动神经显然比她那个叔叔还要快一些,远远超乎王六娘的预估。于是这些扑上来的使女,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放慢了一拍。
慢了一拍,这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战场之上,慢了一拍就足够决定了许多事。
卟地一声响起,接着又是许多声的卟,凡是挡在司马铃面前的使女,全部翻倒在地,那毫无吃痛表情的面孔依旧,却是纷纷落了下来。看上去,这就不是生在身体上最为重要的器官,而是像木偶一般,临时插在身子上面的部件。
站在王六娘面前,司马铃还是那副讨人喜欢的邻家少女模样。可胸腹不断起伏的王六娘,带着看见妖怪的惊怖神情看着面前的这位邻家少女。虽然相比较而言,比起司马铃,倒是王六娘自己算是更为纯种的妖怪一类。
但就是这位纯种的女妖怪王六娘,此时只能看着面前这看似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瑟瑟发抖的邻家少女,带着客气而又不能拒绝的笑容,逼近了她:“请问,还有别的花招了吗?”
这笑容间,王六娘连狠话都来不及放,就只能昂首猛然一啸!
啸声中,只见得那些脱落了身躯的使女头颅,双目骤然放光,像是蓄足了动能的皮球一般,纷纷从地上弹起,朝着司马铃扑了过来!
然而这些使女的人头扑得快,紧跟在司马铃身后的小哑巴,反应也不算慢。就在此刻,他紧奔上来,挡在了司马铃面前,将手中魏野手抄的那卷经卷一展!
经卷展开,赤光乍起,几个弹起最快,已经欺近了司马铃和小哑巴身前的使女头颅,最先撞着了经卷。皮肤与经卷一触的刹那,顿时就是一阵焦灼臭味,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不似人类的唧唧之声。
这不是人类声带发出的声音,而是某种节肢动物摩擦口器而发出的声音。司马铃注视着满地正在游走着的使女头颅,看着从它们颈部伸出的粗壮有力的蜘蛛腿,像是炫耀般地说道:“小哑巴,你知道么,幸亏这一阵是我来应付。一般说来呢,世上有三种人,害怕没有腿的,害怕很多腿的,什么都不害怕的。我刚好就是第三种。”
说完了这个很有老魏家门风的冷笑话,司马铃脚下一顿,就向前冲去:“不过我先说好,今日我的战斗英姿,你可不要告诉那个保护欲过度的叔叔!”
……
………
第四十八章·茂陵鬼宴
虽然感应到了那一股绝说不上善意的异常气机,然而这股气机在一瞬之后,却突兀地消失无踪。魏野端坐在客堂之上,面上还带着一副完美的假笑,然而却也实在坐不住了。
向着王老太公一拱手,魏野借着从刘邦鸿门宴上也用过的那个酒桌上最常见的逃席借口,步下堂来去找茅厕。
虽然地夷夫人与魏野、半截头陀这临时靠雇佣文件捏合的组合之间,差不多也是破脸,可毕竟还是个王不见王的局面。魏野杀伤了再多来道喜的妖物,对于一位地祗尊神而言,这也谈不上痛痒。
鬼神与妖物,虽然在仙术士看来,同样都是有害物,然而鬼神——哪怕是那些臭名昭著、喜好人祭的邪神,和凡人的关系也是互利合作。哪怕是南美洲阿兹特克文明中的地母神,那位代表生育和农业的女邪神,以及辅佐她的司雨神,每年都贪求成千上万的少年和少女作为祭品,以活人的血肉作为滋养,但同时也给阿兹特克人以丰产为报偿,让阿兹特克人继续保持对四周城邦用兵、掠夺人口进行人祭,以压制其他城邦发展的特殊战争体制。
而妖物就不同,除掉那些本身已经纳入道门或者佛门体制,比如白娘子、花姑子之类让单身汉想入非非的女妖精。游离在体制外的妖物,基本上就是癌细胞一样的玩意,妖物的存在,根本的来源纯因人对自然的崇拜,某种意义上,它们是鬼神的近亲,然而却走向了与鬼神相反的道路。
不论是神话学、宗教学还是民俗学的研究者,一般都认为,神灵这种存在,大抵可以分为那么几种:自然神、动物神、英雄神。
自然神与动物神乃是原始时代的遗存,一般说来,这类神和妖怪的亲缘关系最为接近。人类的发展,就是随着自然神与动物神剥夺了神格,敬畏变为了戒备,降级为妖怪开始的。
鬼神与妖怪的分野,差不多也因此而出现。鬼神最终选择了妥协,东岳也好,南岳、西岳、北岳和中岳也罢,这些历代以来,不论道门、儒家还是佛教都同样敬奉的名山之神,当初也是颇为爱好血食甚至人祭的。然而随着人类的发展,五岳之神的口味,也从杀人活祭改为三牲酒礼,又从三牲酒礼改成了道门的清茶素果和佛门的香花冷水。
可尽管待遇一降再降,以五岳之神为代表的鬼神们还是选择转化为了与人类共生的正神。曾经的鬼神们降灾作祟的习性,最后也转变成了劝喻和赐福为主的正经职业。
但从神堕落为妖怪的那一支显然不这么看,这些随着凡人与幽冥黑暗之世越趋遥远,却越不能甘心的失败者,最终选择了完全栖居在人类的恐惧中。吃人对于妖物而言,与其说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能量摄取,不如说是在向人类汲取恐惧。当然,恐惧发展到最后,那就是人类反过来否定妖怪存在的正当性。
于是由神到妖怪的堕落速度更加快速,闽南土著崇拜的蛇神堕落成了被英雄们斩杀的蛇妖,被诛杀的蛇神代表着闽南道门的功业。
江南的龙神堕落为蛟怪,真君许逊的净明道一脉,就建立在江南土著信仰的大宗、龙神崇拜的尸骸上。
甚至古时青丘国所信奉的狐神九尾狐,随着人类的发展,先是堕落成在乡村中泛滥的迷信,而在乡村被城市逐渐吞噬的后来,终究也变成了某些出卖肉体的第三产业工作者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