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云舟落处,仙术士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说是跳有些不准确,事实上,魏野这位候补下元一君,是自木兰云舟中半翻而出。
若不是参修风虎遁诀有成,只这一翻就能摔他个大马趴,然而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问题了,身形未住就先喊了一嗓:“韩君前辈,青鲤紫云车何在?我现在便要去见玄光玉女元君,立刻、马上、拖不得!”
韩众依然是那一副冷面模样,却是将袖一拂,那驾神鲤为驱的玉舆冰轮之车顿时自空而降。见着青鲤紫云车降下,魏野身形一转,随即落在舆座之上。
何茗倒是不客气,魏野腾身上了舆座,他脚下一顿,便如大鸟一般直掠入青鲤紫云车的御者之位。看身法,虽然不似风虎遁诀凭虚而行、飘飘如仙的派头,但身形迅捷处却是犹有过之。
二乘上青鲤紫云车,这次却不消青云白虹引。魏野心念动处,引车的一双青鲤背鳍摇动,仰头摆尾间,青鳞墨甲间便染上一层层水色光华,凭虚游动间,自有一道云光自青鲤紫云车下生出,连车带人,骤然化作流光,直向渊宫天顶而去!
坐在青鲤紫云车上,魏野闭目端坐,然而眼前却有无数画面流转不止。
青鲤紫云车飞腾于云天之上,然而这驾云车却是将魏野的视觉直直拉入玄云之海,种种海面之上、海面之下的情境,皆是立体而微,大如龟岛,小如尘埃,莫不栩栩如生,纳入魏野心神之内。
不过一息之间,他的目光就从天空中不停搅动翻腾的云海直落到玄云之海的神龟背甲之上。仙术士可以看到那些礁岩如何迸裂,裂口处又是如何簇新的晶体断茬。他也可以看见神龟背甲之间,隐隐涌动的淡淡血气,血气中又是一个个细小而鲜活的女,衣裳半褪,手捧杯盏,边舞边歌。
他甚至还看见了地表土石之间那些肉眼几不能见的毛细孔道,更看见了这些孔道在一股莫名异力之下,不断地呼吸吐涌着玄云之海中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元气。
那是贺兰公在不停地对玄云之海、对渊宫进行破坏、重组和掠夺。
这驾青鲤紫云车乃是成座驾,显然非常特殊。渊宫虽然分列九真而治,上真居于虚无缥缈之间,隐隐有与道合真之妙,更像是渊宫中一切法则的具象化。中真由下元一君总领其事,总宰渊宫中五气、八方、十二时一切真人神将、仙官符吏。而所谓的下真,范蠡驾木兰云舟,韩众乘白鹿云车,连同成的青鲤紫云车,往来于玄云之海上下,监察玄云之海与巨龟之岛,其地位更是远在渊宫中风伯雨师、五城真人、八卦神吏、十二大夫等等仙灵之上。
如果将渊宫看成是一个人工智能系统,以玄光玉女为首的上真连同玄云之海、巨龟之岛、云中宫阙,便是它的硬件设施。而由下元一君统领的诸多仙灵,则是负责日常运作的软件系统。而下真么……
“范大夫和韩君前辈原来是杀毒程序……”
嘀咕一声之后,魏野还是补上一句:“原来我这个候补下元一君就是系统重装工具,至于那贼鸟就是个蠕虫病毒,虽然是个把操作系统和杀毒程序都干掉大半的家伙,但依然还是蠕虫病毒……”
新鲜出炉的系统重装工具。下元一君候补微微一偏头,猛地睁开眼睛,面前孤星闪耀于天顶,碧光映照于八方,白虹、绮霞隐隐可见。
向着这颗星轻轻颌首为礼,魏野一步跨出青鲤紫云车,正落在那座象征下元一君在渊宫中权位的黑石经坛之上。
将经坛之上那一卷银丝玉简重又握起,魏野却并没有去解读其中那些关于下元一君的种种神通秘法,而是猛地将玉简展开——
“魏某今暂代下元一君,向黄庭宫中元一君张角、绛宫上元一君左慈提请会面!”
声动处,仙术士手中墨玉简册顿时奇光大放!
玉色光华四射间,霎时以黑石经坛为圆心,八方碧霞如幔,映出无数如鳞光屏,将仙术士笼在了当下。
光屏之上,不分先后地映照出两张年纪都已经够大的老儿面。
“呵,原来谏议大夫仙缘不浅,已然抢先成就下元一君之位!”
“嗯,道友倒是好机缘,然而那邪神肆虐之势却是依然如故,不知道友可有良策教我?”
听着张角那说辞,魏野只是赶苍蝇一般地一挥手:“两位,下元一君还是没影的事情。再说了,纵然我辈成就元一君之位,也不过坐困仙宫,哪怕总理万神、威势赫赫,依然是不得逍,这样的长生,倒不如说是长受罪来得妥帖。魏某入此间,不过是为那贼鸟而来,二位不也是一般?魏某不才,与这贼鸟侥幸走了几招,略微窥得些许虚实,其中或许便有解决如今困局的线,两位要不要听?”
左慈倒是无可无不可——一紫房元宫阙,上元绛宫受害最剧,差不多快给贺兰公的佛门双身法相糟蹋成了一片罗刹魔国。
然而仍然与贺兰公的龙神法相斗得不分胜负的张角,却是从鼻孔里微微出气,只颌首道:“你既然这般说,吾便姑且听之,只是那魔头祸乱元宫阙,正是紧要关头。此等时候,却不要将那些无关小事提起。”
魏野也懒得管这不得志的村夫出身的大贤良师如何,何茗也好,甘晚棠也罢,与这位大贤良师算不算一人都难说得很,他眉毛一挑就自己先开了腔:“二位,可知道病……”
猛地将后面那个“毒”字嚼碎了咽下去,魏野还是换了一套说辞:“……五瘟、疫邪、疟鬼、尸之神、身中诸虫,作祟于人,必使其人早夭横死而甘心,彼辈汲汲营营,计千方,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