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心要给在场众人立一个榜样,魏野一扬手,就是一掌向着堂下石阶虚虚一印。
随着这一掌印下,只听那整块房山石琢成的石阶,竟是猛地从中崩裂开来。
这一掌中暗藏着洞阳离火之气、玄霜青女真符两重变化,炎气先贯入石阶,冰符随即附上,再结实的石头,在冰火交攻下热胀冷缩,自然就只能碎裂。
然而各派掌门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只是纷纷一懔,更有些见多识广的前辈名宿不由得喝彩道:“好霸道的劈空掌力!”
那些平素里以拳掌功夫著称的什么开碑手、追魂掌,一见着魏野隔空将老大一段石阶击碎,各自在心中思忖一下,却发觉大家若是以深厚内功紧贴着那段石阶发力,倒是能勉勉强强将石阶击裂,但是似魏野这样轻描淡写地隔空发掌,仅凭掌风就将石阶击碎开来,却是极难办到。
便有人向着自己门人子侄告诫道:“江湖上藏龙卧虎,你们在一亩三分地上见识总是有限,似这道士的掌力,只怕江湖上也再难见到第二人有此功夫了。这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也有人啧啧称奇道:“武当派那位无青子观主,一望而知不是个有本事的人,这道海宗源的掌门人,却是好厉害的内功,只怕£,..从今后,道海宗源这新崛起的门派反倒要压在武当派之上了。”
也有些人则是一心一意要看金钱帮的笑话:“金钱帮倒是财大气粗,将江湖里不知多少门派都吞并进去。可是金钱帮的这位大当家却是谁也没有听说过他什么惊人武功,此刻道海宗源之主要和他别苗头,倒是出了一个大丑。嘿,宗室出身的富贵公子,也想要领袖江湖群雄,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无论各派掌门人抱着何种心思,慕容鹉都是被逼到了死角处。
望着魏野那张不怀好意的小脸,慕容鹉可是清楚,眼前这人刚才那一招根本没有拿出真正本事来,甚至刻意压低了出手威力,若是对手愿意,一掌将自己这具肉身震成一堆碎肉,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是被魏野挤兑到这个地步,慕容鹉还是不肯服输,袖子里已经偷偷扣住了好几支魔法卷轴与灵符,防御力场、石肤术、道门披甲符、佛门金刚咒,只等着一层层地加持在自己身上,只要能撑过这场子便是。
只要自己不至于伤重吐血,强撑着过了这一关,自然有自己队伍里随队来的牧师为自己施加治疗术。
而在武林各派掌门人面前,自己生受魏野霸道一掌而无伤,反倒更显出自己的本事不凡、根基深厚来这笔买卖,倒也值得一做!
他这里打算停当,正准备应下魏野的挑战。然而一旁坐在虎皮椅上的三才剑掌门汤沛,却是急急忙忙地将慕容鹉看了看,心下纠结万分,终于是一咬牙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道:“魏掌门,且听我一言!”
魏野不知道汤沛这位一贯喜欢沽名钓誉的北武林“大侠”要做什么,然而还是一点头道:“汤掌门有什么话说?”
汤沛先向着魏野一拱手道:“魏掌门这一手劈空掌,实在是让我开了眼界。我三才剑一门,虽然江湖上有些薄名,但是论武功,我自认不是魏掌门的对手。也罢,今日汤沛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天下四大派的掌门人,我是无颜占据这个位置了,便将它让给魏掌门吧!”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着慕容鹉抱拳道:“慕容帮主的金钱帮,乃是南武林第一大帮,慕容帮主又是宗室出身,自然也应该坐了一席。”
这番话说出,一旁围观的各派掌门顿时都鼓噪起来:“汤大侠,你是大仁大义的好汉子,可是道海宗源是个什么门派,却有资格顶了三才剑的位置?这样做,我们大家也不心服!”
魏野根本不理会这些人,只向着汤沛一拱手道:“汤大侠慷慨仗义,魏某佩服,只是不知道汤大侠在金钱帮中烧的是哪一堂的香?”
这句话出口,仙术士却是猛地双眼向着汤沛一望,顿时神识度入汤沛识海,如春雷猛然一震!
汤沛猝不及防,顿时受制,不假思索下就回答道:“金钱帮中,我烧的是三才堂的香。”
才一出口,汤沛才反应过来,然而这时候想要改口,却是来不及了。
原本还在替汤沛打抱不平的各派掌门,也是猛地静下来。
只听着魏野笑道:“慕容鹉,你果然早已吞并了三才剑!也对,九龙派、八仙剑、七星刀、六兽门、五行拳、四象庄都归在了金钱帮麾下,三才剑这么一个好名字,你怎么会不顺道收进来,凑一个整?”
慕容鹉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有魏野一个人的声音继续回响着:“汤大侠既然已经变成了金钱帮三才堂的堂主,那自然他这一席是不能坐了。不过魏某承蒙汤大侠抬爱,推荐我道海宗源为天下四大派之一,那魏某便先坐了这一席”
说到这里,魏野环视群雄一眼,微笑道:“若是有人不服,魏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诸位谁能在魏某掌下不死,这位置道海宗源拱手相让!”
然而这话说出,各派掌门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的刚才那劈空一掌之威,众人有目共睹,就算是内外功都颇有造诣的人物,自觉也难接下,只怕对手一掌拍实,自己便要落个五脏尽碎的下场。
一旁主持这次天下掌门人大会的武官们却是心中发急,原本安排好的场面,硬是给人闹得一团乱。
海兰弼迟迟不曾上京,已经在福康安计划之外,然而汤沛被逼着让出四大掌门人席位,那就差不多等于魏野在抡圆了巴掌朝福康安脸上招呼了。
当下早就有人去向福康安通报。
福康安此刻正与从圆明园出来的和珅在书房里叙话,顺道拜领乾隆的口谕。
一听说天下掌门人大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福康安顿时面上腾起一朵阴云,怒骂道:“一帮奴才,办起差来只顾眼前,却不怕事后给拉了清单!天下掌门人大会预订的四大掌门人,却在他们眼皮底下就给人抢了一半去!”
骂完仍不解气,又骂永玮:“兵部调海兰弼进京的文书,七月头里派出去的,永玮若是个实心办差之人,早就该奉令将海兰弼派来京城了。这些人,在万岁跟前,都是谨慎机灵,一放了外差,竟然没有一个不糊弄事儿的!”
一旁和珅捧着云龙填寿海的小茶盅,细细地品了一口茶,微笑道:“江湖之人,不服王化,这都是有的。不然当年雍正爷怎么那么宠着李卫这个粗人?就是因为李卫他不学有术,能镇着一帮子江湖人。福四爷,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这笼络江湖人,可不比你行军打仗,令行禁止,这些人都是野惯了的,性子一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说着他将茶盅放下,正色道:“别看你福四爷府上收服了不少江湖人,但比起整个江湖来,这点人还太少!他们哪个在自己地面上,不是作威作福的土霸王?总算是你福四爷弄了这么个天下掌门人大会,把这伙子人都弄到京城来了,能把人都弄来就是个好事!”
望着福康安面色犹带三分不悦,和珅面上含笑,站起身来道:“福四爷,听和某一句劝,这个当头上,换了两个席位算什么大事?坏了皇上的布置才是个大事!四大掌门人,少了一个海兰弼,那个慕容鹉不也是爱新觉罗家出来的虽然他这个宗室已经玉牒除名了,但总归还是我们满洲人呀,放他上去顶了海兰弼,这事情好的很嘛!”
福康安回过头来望了和珅一眼,随即背起手,强压着心中怒火,喊了一声:“来人,传我的话,就说四大掌门人的位置变动,就这么着,是我赏下去的恩典!”
和珅点头道:“毕竟是福大帅,也是个宰相肚量!后面的事,便劳烦你多多担待,和某这便要回圆明园,给万岁爷传信儿去了。不送,不送!”
和珅这里告辞,福康安却是在书房里走了两圈,这几日里,虽然帅府里严加戒备,仍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几个下人,分明是有高手曾经潜入进来过。虽书丝毫未动,福康安还是多调了许多人马防备。
此刻他又觉不妥,又命人唤来府中当差的数名高手随侍,方才道了一声:“走吧!”
……
………
此刻在那四大掌门人的虎皮太师椅上,分别坐定了少林寺大智方丈、武当山无青子观主、道海宗源之主魏野、金钱帮之主慕容鹉,却是除了大智方丈,全是道门中人。
这么个三道一僧的格局,知道的是在召开天下掌门人大会,不知道的,还以为福康安学了前些年薨了的和亲王弘昼,也开始亲近出家人、爱看僧人放焰口、道士破地狱起来。
这时候帅府家奴已经送上酒席,却是按着武进士恩荣宴的规格上菜,其中笼络之意,实在再明显也不过。
只是四大掌门人席上,大智方丈与无青子观主固然是丝毫未动面前的素斋,魏野与慕容鹉也没有心思赏鉴京城厨子做斋菜的水准和当初衡山大庙的厨子有什么高下之分。
偶尔两人目光相对,便是彼此冷笑一声。
胡斐在下面坐着,见魏野与慕容鹉将原本福康安的计划搅成了一团乱麻,他倒是颇觉开怀。席上送来的二十年陈状元红,只被他碗到即干,连喝了二十余碗。
劉鹤真见胡斐酒兴颇豪,也放开酒量,连饮了十余碗。
待到菜色已上了十余道,福康安这才来到场上。
先是帅府里听用的武官纷纷打千行礼,那些小门小派的掌门人见着福康安这等官威,也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只有四大掌门人,在福康安走近时方才起身,大智方丈合十问讯,魏野、慕容鹉、无青子抱拳作揖。
福康安将目光在慕容鹉这个出家做道士的荒唐宗室、简亲王家的阿哥脸上一转,方才走上正中位置坐下。他命人斟了一杯酒,说道:“各位武师来京,本部给各位接风,干杯!”说着举杯而尽。群豪一齐干杯。
见着各派掌门人都吃了一杯酒,只有四大掌门人只是欠身还礼,福康安念在这四大掌门人非僧即道,也不生气,只是说道:“咱们这个天下掌门人大会,万岁爷也知道了。刚才和中堂奉旨前来,赐了二十四只杯子,命本部转赐给二十四位掌门人。”
他手一挥,便有武官捧上三只锦盒,在桌上铺了锦缎,从盒中取出杯来。只见第一只盒中盛的是八只和田羊脂玉雕成的玉杯,第二只盒中是八只金杯,第三只盒中取出的是八只银杯,分成三列放在桌上。
那八只玉杯上蟠玉龙,栩栩如生,最难得的是玉质浑然如一,不见丝毫杂色,雕龙突起,正是乾隆朝造办处玉工的手笔。光是这八只玉杯,从上等羊脂玉里掏出样子来,就不知要浪费多少玉料。
至于那金杯、银杯上,各用金丝、银丝攒宝石描画出百鸟朝凤凰、鲤鱼跃龙门的花样,虽然金银俗物比不上羊脂玉名贵,但是花样工巧,也是富贵人家难得一求之物。
福康安道:“这玉杯上刻的是蟠龙之形,叫做玉龙杯,最是珍贵。金杯上刻的是飞凤之形,叫作金风杯。银杯上刻的是跃鲤之形,叫作银鲤杯。”
众人望着二十四只御杯,均想:“这里与会的掌门人共有一百余人,御杯却只有二十四只,却赐给谁好?难道是拈阄抽签不成?再说,那玉龙杯自比银鲤贵重得多,却又是谁得玉的,谁得银的?”
只见福康安取过四只玉杯,亲手送到四大掌门人的席上,每人一只,说道:“四位掌门是武林首领,每人领玉龙杯一只。”
大智方丈与无青子观主各自行礼收下了,然而魏野和慕容鹉只是微微欠身,并不还礼。
福康安面上神色不变,只当是没看见这两个搅局人物,重新又回到正中座位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