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杉·艾南,当格德尔落入敦丝卓诺之手的时候,这个软弱的人类在卓尔因为那些酷刑调教而高热不退的时候,整夜整夜地照料着这个“难友”。
然而在格德尔寻找自由的路,那些善意和温暖的回报是冰冷的剑刃。
握着秘银剑柄,格德尔将剑刃朝着创口深处搅动,不出声地用卓尔的唇语向那位残酷的女神献祷告:“val-sharess!”
这是蜘蛛女神花费了漫长时光,在幽暗地域驯养而出的卓尔精灵,杀戮和背叛真正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因为凡是稍微存着善意和怜悯的卓尔精灵,都在那头半疯狂的母蜘蛛蓄意主导的逆向淘汰下出局了,这使得大部分卓尔只能在施虐者和受虐者之间反复切换,甚至于不懂得如何表达“温情”这个词汇……
而这一切寻根究底,不过是一个弃妇对她那双性丈夫深重的恨意而已。
充作剑柄的银龙微微地抬起头,盯着握住它身躯的那只手,然后用一声叹息作为罪者行为的注脚。
随即,龙首喉下逆鳞倒竖,龙颈蟠而,狠狠地咬住了格德尔的手腕,龙牙曲如钩,利如针,却又空如吸管,转眼间便抽吸出汩汩鲜血,沿着长剑倒流而出!
秘银长剑转眼间被染成一片艳红,仿佛铸造剑身的秘银也被改换了性质,一股暖流自剑锋间涌出,更有生机元气随着剑锋直灌入托杉的身躯——
剑锋之,符篆显化,灵光凝如实质,化生出天人散花、仙官捧简的异象!
为首的仙官高才寸许,蓄着一部隐带匪气的小胡子,头戴玄冠,身披云帔鹤氅,秉简作歌:“阴阳炼变,赤灵洞焕。取余补缺,天道自然。灵章告下,神骸重固。真符还形,魂魄俱全。星官缔命,注名青篇。如葛如藤,不可分哉!”
道唱才罢,这小小的仙官将手玉简向那口赤红魔剑一敲:“缔命之盟已成,还不撒手!”
玉简敲下,魔剑长吟一声,从托杉的躯干掣出,却是不带一丝血迹,连托杉身的剑创也是随着剑锋拔出而转瞬愈合。
如果不是剑创处还留下了剑锋刺破外衣的口子,谁都不会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刚才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但起面色红润的托杉,格德尔的脸色显得不那么好看,仿佛刚刚被十几个吸血鬼轮流“临幸”过一般,他乌木色的皮肤居然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感来。
身为一个接触到奥秘之路的卓尔贵族男性,格德尔虽然听不懂面前这个小小的天界生物吟唱的是什么样的诗歌,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他的生命力,在剑柄的银龙咬住血管的瞬间,沿着这把该诅咒的魔剑,倒流到面前这个软弱的人类奴隶身。
不仅如此,他的灵魂也被这把吸血的魔剑抽吸出一部分,转入了那个人类的身体里!
——这是何等残酷而邪恶的诅咒之剑!
望着格德尔那张失血过多的脸,仙官抬起玉简,拍了拍那张英俊的脸,用大陆通用语说道:“此剑真名‘同命栖’,乃是下元太一君专门为了你而锻造出来的仙剑。此剑以血开锋之前,不过是一口凡铁,但是经过托杉·艾南以心头血祭剑之后,你的生魂被取走了一半,从此与托杉·艾南成了同命之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说到这里,玉简仙官低笑了一声,玉简点了点格德尔的额头:“有了同命之人,对你也是好事。你应该听说过那些妄想永生的魔法师,最后选择将自己变成巫妖这种不死生物的事情吧?巫妖将他们的生命本质与灵魂切割出来,收藏在命匣里。于是命匣不毁灭,他们便永远不会死去。你和托杉·艾南也是一样的,应该说托杉是你的命匣了。”
玉简仙官侃侃而谈,然而意识到面前这个天界生物在表达什么,“命匣”又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格德尔只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诅咒,那其的怨恨几乎都能化为毒气,却依然在玉简仙官的面前显得那样无力:“!”
“不要这样看着本官。”玉简仙官一手撩起鹤氅下摆,猛地跳到了格德尔肩头,“听话的好孩子有糖吃,不听话的坏孩子学好了一样有糖吃。你现在这个状态,其实要那些自称巫妖的破骨头架子强得多。首先,你依然是个活物,心脏仍然在跳动,血液依然流淌,你的舌头可以品尝美酒,也可以拥抱你喜欢的人。那些针对不死生物的魔法与神力,对这样的你可是不会起作用,仅凭这一条,那些骷髅架子或者在身贴防腐肥膘的变态死巫妖要羡慕嫉妒到发狂了。”
“其次呢,巫妖的命匣不被摧毁,那么算身躯被神力净化成灰,不久之后依然可以重生,依然还是一头好骷髅。你也是一样的,不论你遭逢了怎样的创伤,不管是千刀万剐还是火烧雷劈,只要托杉他没事,你可以再重头来过,这样的不死之身可诸神祭司玩的复活魔法强得多。要知道,复活魔法不但需要全尸,还会带来记忆缺失,哪有你这样的不死之身好用。”
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白鼠一眼,玉简仙官继续开心地说道:“当然啦,那些深入钻研死亡之道的强大神灵或者有法子杀了你,但这样的神灵本身蛮稀少的。罗丝那个疯女人如果肯冒着危险真身降临主物质界,也可以毁灭你。不过我相信,你本人没有这么严重的自毁倾向,对吧?”
说到这里,玉简仙官转过头来看着托杉·艾南:“这个卓尔和他的灵魂拜托你了,艾南。为了你们俩都好,请多多关心他,并且努力带着他向着至善之道迈进吧,我相信这对你们都好。而且木鞋兄弟合作社有这么一个魔武双修的员工,对伊德里尔·雷蒙盖顿先生也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玉简仙官直接坐在了卓尔的额头:“来庆祝吧,格德尔,你所熟知的世界和生活方式已经一去不返了,今天是格德尔的死亡日,也是你的新生日,为了庆祝这个有意义的日子,给你改个名字如何?如‘魔剑士贝纳雷斯’你看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卓尔不出声的唇语,毫无疑问,那里面绝对不会有一句好话。
……
………
“在罗丝的脏水里泡久了的成年卓尔啊……”朝着黑龙之巢迈步的下元太一君轻轻叹息了一声,“算是一块铁疙瘩,捂久了也会热的。但是被那样的黑暗社会所笼罩的卓尔,真的是捂不热、养不熟,心太冷又太硬,基本已经丧失了感知善意和温情的功能。如果说卓尔社会想要摆脱罗丝神后的阴影,那也只能从‘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这两句话里入手了。”
吟诵着大豪的名言,低语声却被阵阵龙啸掩过。
头骨港的道路间,淡黑色的烟气四溢,但这烟气并不像是有人在锅炉里烧了质量太差的煤块,那烟气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度,沾濡在皮肤便是钻心的痛。
算是套着皮甲、扣着铁盔的矮人,在这片烟气多走几步,皮甲也会腐烂,铁盔也会锈蚀。
这是年迈的黑龙将它腐蚀一切的毒液和自身的强大魔力所结合后的力量。
烟气弥漫的地方,水脉腐败,草木腐烂,呆在烟气的生物同样会化为腐烂的尸骸。
像年迈的黑龙筋肉退缩、头颅干枯如骷髅那样,它居住的地方也会化成只有死尸和幽灵的绝域。
来不及逃出这片死亡绝域的人们,痛苦地在地打滚。
虽然乌尔哈林道罗斯对这些弱小的“低等生物”缺乏怜悯,但同样没有心情去针对。仅仅是伴随着龙威而来的腐化之力,已经足够带来太多的不幸。
起皮肤本身,人类、矮人、精灵那脆弱的眼角膜、呼吸道黏膜,更容易受到腐化之力的侵蚀,倒在地的人们流着泪、咳着血,已经连呼救都做不到了。
“安眠的绅士”酒吧的兽人厨子,也是这些不幸者里的一员。
虽然是个生活在头骨港的老油条,永远能在第一时间选择最快捷的逃生路线,但他那被精灵射伤的腿终于带累了他。而在一头古龙的龙威之下,算双腿完好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走在这哀鸿遍野的街道,下元太一君眉一蹙,随即扬声一喝:“破秽仙官何在?”
喝声起处,凤鸣复起,但见骑凤仙官头戴赤玉法冠,身披绛朱袍,手秉丹焰之剑,赫然而降!
丹凤鸣啸,火光自生,断墙残梁之间,一朵朵火莲怒然绽放,炎气播洒间,龙威虽在,腐蚀万物的异力却是转眼被斥退!
仙官开道,真焰破秽,一时间尚不得死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丝生机,一个个手脚并用,只是拼命朝着安全地带挣扎。
丹焰延烧间,更有火云重重,吹拂在这些不幸卷入巨龙战争的人身。
火云吹拂,却化为丝丝火星,不动声色地融入了人们的身躯,转眼间壮大生机。刚刚还倒地咳血的人,转眼间变得神采奕奕,算是腿脚不甚灵变的那个兽人厨子,此刻跑起来也像是回到了曾经在兽人军队服役的年月!
火凤清鸣,火莲净秽,乌尔哈林道罗斯只是长得像骷髅,又不是一双龙眼真的烂掉,当然也看见了这里的异象。
随之而来的,却是龙族天性里的傲慢情绪。
一条狡猾的黑龙,而且是和一个传魔法师缔结了盟约的古龙,对于魔法的奥秘,自然它的同族认识得更为深入。
它幽深的眼眶瞬间辨识出那火凤红莲的幻象后,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在运作——
火焰本身带着火元素的特征,这不稀。但是除了火焰本身之外,生命、净化、太阳、正义这些本不相干、应该由诸多神灵分别掌控的领域,却被融合在了一起。
这本身是很大的问题。
不论是晨曦之主兰森德尔的牧师,还是正义之神提尔的祭司,又或者追随自然之父的德鲁伊,都无法展现出这样的手段。
那么,这是某个传魔法师所开发的新魔法?毕竟,某些魔法师也是可以到达天堂山之类的层界,并且可以借用天堂山等善良位面的力量来开发新的法术。
同样不对。
不论怎样的魔法,总要经过魔力的编织这个环节,作为一条年迈的黑龙,乌尔哈林道罗斯早应该感知到魔力的涌动——
但魔力的波动同样不存在,似乎这些力量不存在于外界,而是以那个一路缓步走来的半精灵为圆心,吞吐而出的一样!
龙吟声响起:“求诸于自身,以心灵的力量扭曲客观存在,灵能的大师,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
回答它的,是某人的一声冷笑:“还能为什么?你在我划定的地方大肆破坏,难道不知道闯入别人领地是个什么下场?”
对巨龙这种天生具有过度领地意识的生物而言,这样的话本身是最大的挑衅!
黑龙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头骨港,停泊在港口区的商船群在海面颠簸,那些本来缺乏保养的旧船干脆直接在港口解了体!
咆哮声里,龙威夹杂着龙语依旧传来:“愚蠢的人!我尊敬那些可以与我平等对话的存在,但这不表示我能容忍你狂妄的侮辱!带着你的人民离开吧,这片土地本不属于你们!”
在这头老黑龙看来,这样的让步已经算是极大的克制与礼让,如果不是它这样年迈而明智的龙,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发言。
但在某人看来,这条龙的克制和礼让,还不值一钱:“死者抚恤费、灾民安家费、港区重建费,一点都没有掏,空口白话叫我走?算巴哈姆特与提马亚特这对双子龙神在我面前,也是那句话——”
“世哪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