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
祈雨日。
皇帝带着君臣出城了,张周也出城,不过他跟去天地坛等地方祈雨的君臣并不同路,因为他要出城试炮。
跟他一起去的,除了东厂派来的太监杨鹏,还有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郭昂,以及锦衣卫百户孙上器和工部的几人。
“张先生。”
一行还没等到城门,这边萧敬的马车也赶来了。
萧敬从马车上下来,笑盈盈望着张周。
“萧公公不是跟着陛下去祷雨?怎会出现在这里?”张周好奇望着萧敬。
虽然你名字里少个字,但祈雨这种事,你萧敬作为东厂厂公不去合适吗?
“呵呵。”萧敬笑了笑,“咱家今日是特地陪同张先生出城的,也是陛下所吩咐。对了,咱家还找人跟唐寅打了招呼,告诉他,其实他背后有贵人相助,他还说要来感谢你,并向您服软认输。”
“是吗?”
张周不觉得这时候跟唐寅论输赢是什么重要之事。
最近他的事太多,唐寅那边哪凉快哪呆着去。
萧敬陪着张周走一段路,笑道:“他知晓能拜入您的师门,这是天大的好事,能不觉悟的?”
“呵呵,现在我都要考虑一下收不收这个师弟。”
张周说着,目光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今天人可不少。”
萧敬笑而眯起眼道:“先生,不是您说了吗?今天要多在人群中发出一些声音,现在不但是京城的百姓,只怕是整个顺天府的百姓,都知道陛下要祷雨。”
张周回身打量萧敬一眼。
心说怪不得伱个老小子不去祈雨现场,感情你是奉命来观察舆情的?
还说什么要跟我一起出城试炮?顺道的吧?
“萧公公,你最近有没有改名的打算?”张周问道。
萧敬惊讶道:“张先生何意?”
张周道:“我觉得,腾飞的腾字,更适合你,或许对今日的祈雨也有一定的帮助。”
“是吗?”萧敬苦笑。
这都哪跟哪?
“言笑了。好,各回马车,到了地方再说?”
“你……”
萧敬本想说,咱俩同乘啊,路上正好跟咱家讲讲这新炮有什么特别的,咋还不给单独面谈机会呢?
……
……
张周是马上要入朝当文官的人,跟内官接触的事,他开始要逐渐避讳。
尤其是什么单独密谈、同行之类的……
不为别的,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尽可能避着,虽然他知道很多时候可能是避无可避,谁让皇帝没事就让这群内官来跟他打招呼做沟通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
这次没去城南,而是去了城北。
张周要试炮,如果跟皇帝在一边,别人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良企图。
终于下了马车,都督府那边也派人把炮给拉来了,而英国公张懋带着自己的孙子张仑出现在火炮旁。
“英国公?您……怎也在?您不是应该在城南吗?”
张周皱眉看着张懋。
这有你张老头什么事?这会君臣都在祈雨,你英国公作为大明勋臣之首,居然跑城北来了?
张懋笑道:“老朽准备让孙子张仑多见识一下,听说今天秉宽试炮,特地带他来的。这是请过旨意的。对了秉宽,听说这些炮,可是有运走的?”
“你们都先退下。”萧敬一摆手,意思是无关人等不要在这里旁听。
辽东战事的细节,那可是大明朝的最高机密。
郭昂等人先到一边,而张懋却没有要把孙子屏退的意思,大概是说,我孙子将来也是大明栋梁,有什么不能让他听的?
张周道:“没错,这种炮,是年初开始铸造的,由王恭厂配合研究铸造,本来是想赶在二月前铸造完毕,用以偏关一战,但因铸造工艺复杂,到三月初也不过才铸造出十几门,这次由户部郎中王琼亲自押送往宁远十二门,作为备战之用。”
“秉宽啊,你可真是……博学多才。”
张懋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张周的能力为好。
说他是方士,居然是个马上要当进士的人,更可甚的是还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萧敬不解道:“张先生,为何这炮……还有这么大的窟窿?”
大明是铸造火炮的。
但因为明朝的冶铁技术落后,造出来的火炮沉重且效果不佳,铁的质量不行,密度分布不均匀,就容易出现炸膛的情况,再加上气密性等缘故,这种火炮多是用在二百米左右的袭扰,发个大铁球出去,能砸着人就砸着,砸不到拉倒。
而张周所造的,则是在明朝中叶之后,从欧洲那边引进,或者说是从佛郎机海盗那搞来的“佛郎机炮”。
“这是子母炮。”张周解释了一下,“这是母炮,母炮内并不添加弹药,另一边是子炮,一次发射完毕后,子炮可以拆卸马上做更换,如此瞬息之间可发出四五炮,再加上这种子母炮的重量不大,甚至四五人都能搬动,调整方向更为方便,是进行战事突袭的利器。”
张懋问道:“秉宽啊,以老夫所知,这火炮呢最讲求密闭,你这么大的缝隙,子炮和母炮能对得上吗?那……岂不是发不多远?”
“试试吧。”张周笑了笑。
开玩笑呢?
张周心想,我这可不是普通的佛郎机炮,是改良版的,材质也不再是这时代所管用的铜、铁,而是钢材。
十足的“钢炮”。
而就算是历史上材质不佳的佛郎机炮,射程也在五百米,而就算是后来在明末战争中大行其道的红夷大炮,射程才勉强到一千米上下。
我这改良版的佛郎机炮,射程就接近八百米了。
至于红夷大炮……不好意思,没那么多钢材,我煤矿还没出第一铲煤呢。
而且那种炮暂且来说对大明边军意义不大,用点轻便的子母炮就行了。
要什么自行车?
……
……
城南,天地坛。
君臣抵达之后,朱厚照屁颠屁颠跟在自己父亲身后,不时抓着头,似乎那一身太子的衣服让他穿着很不舒服。
“那是什么?”
朱厚照看着头上飞过的东西,指了指。
刘瑾赶紧过来提醒道:“太子殿下,那是蜜蜂,会蜇人的,您小心一点。”
朱厚照道:“那就是蜜蜂啊?本宫穿这么花花绿绿的,它把本宫的衣服当成花了吧?呵呵。”
正笑着,发现老爹在往自己身上看,他赶紧收摄起脸上的笑容。
继续装正经。
另一边。
钦天监监正吴昊已前来跟朱祐樘提请:“陛下,可以开始了。”
“再等等。”
朱祐樘焦躁望着天色。
吴昊道:“吉时快要过去。”
朱祐樘皱眉道:“吴卿家,这吉时是你说了算,还是上天说了算?你看现在的天色,像是要下雨吗?”
“是,是。”
吴昊应声的同时,心里在琢磨。
天要下雨?
现在这天,虽不是说晴空万里吧,也就飘着点云彩,看上去云彩也没有增多的迹象,莫非陛下今日的祈雨是要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头祈着,那头就要下雨?
陛下您这是猪油蒙了心,想多了吧?
……
……
吴昊从祭坛的台子上下来,通知众大臣还要做等候。
刘健走过去道:“吴监正,何以陛下到现在都未开始祷雨?”
“这……”吴昊很不好回答,“陛下说,还要再等等。有些事,下官也不是很清楚,陛下或……另有安排。圣意难测。”
谢迁走过来笑道:“陛下不会在等下雨的征兆吧?”
“啊?”
吴昊想说,你谢阁老怎么知道的?
谢迁道:“今天这天气不错,风都很小,适合出游,但就是不太适合祈雨。”
“呵……”
吴昊苦笑。
李东阳阻止谢迁继续调侃,一脸严肃道:“于乔,有些话不好随便说,既然陛下选择今日祷雨,有其用意。或是在等什么也说不定。”
谢迁还是忍不住,笑道:“难道背后已经有人开始?”
这次不但是李东阳,连刘健都瞪他一眼。
你谢于乔嘴是真碎。
当人家吴昊听不出来,你在暗示背后有个张秉宽在祈雨,陛下要等那头祈得差不多,这边再开始?
不然为何张秉宽没来呢?
……
……
城北。
试炮现场,到了空旷的地方。
萧敬催促道:“张先生,咱抓紧吧,不然下雨了或会影响试炮。”
张周笑着指了指天色:“这天,要说下雨,还早。晴转多云,云都还没上呢。”
“是啊。”
萧敬也抬头看着天。
张懋等人也在看。
今天说是来一起试炮,但其实好像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城南。
萧敬凑过去,低声问道:“张先生,今天这场雨能下来吧?”
张周耸耸肩:“我也没说一定。”
“唉!能下来可就好了,陛下为今天,可是几天都没睡好。咱家看着就心疼。”萧敬苦着脸,既在期待,又很紧张。
要是今天一早就阴云密布的,萧敬就不用这么担心。
张周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看来这位皇帝知道自己要亲自上阵装逼,还激动好几天?
就怕你白激动。
他的到来,给历史带来蝴蝶效应,而蝴蝶效应本来所讲的不就是“气候”?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几千几万里之外刮起一场飓风?
要说蝴蝶效应很难影响地震,但要影响个天气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至于你萧敬……
你是急着看试炮,还是急着回去等观察下雨后的舆情?
“那咱这就打炮,打完炮,回家睡大觉。”张周一脸轻松释然,也不亲自去点火,而是让赶车的贾老水上阵。
这活,老贾最合适。
当然,光打一炮是不够的,如果一会云层凝结,他还准备载着炮,沿着京城周边多打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