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小子,不要把我当成怨魂厉鬼之类的俗物!老子得了姨娘的赏赐,早已跳出三界之外,哪里是你这玩铲子的货色能比及的!踽踽……”
如同蟋蟀鸣叫的笑声从地上、墙上裂开的一张张巨口中传出,钻入于衡的耳朵里。
埋尸人的手不禁抖了起来,他在阴门中行走也有近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哼哼,看你怎么……”
就在于衡陷入绝望,准备放手一搏时,他的身侧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轰!”
废墟上发生了爆炸,无数砖石瓦砾席卷而来,砸在把他包围的巨脸之上。
“呃!”那些巨脸同时闷哼了一声,隐去不见。
于衡见状,立刻举铲阻挡,把那些碎石弹到一边。
他向着爆炸发生的地方看去,望见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站在废墟之上,手中还拿着一把铁算盘。
“周掌柜!”
“腾!”周实凌空跃起,落在于衡身边。
“张焕明呢?”
“他去追击妖女……小心,那怪物就在附近!它能……”
“把那张丑脸开得到处都是,我看见了。”周实一边四顾一边说道。
“不仅如此!他绝对不是一般的厉鬼,甚至拥有经过炼制的尸体当作容器,不好对付!”于衡急促地解释道,同时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那家伙趁他不备发动偷袭。
“他的本体在哪?”
“在那边,被淤泥包裹住了……千万小心,他能够扭曲周围的一切,力道之大难以估量!”
周实把铁算盘背到身后,扎开马步,举起右掌。
“我来试试他。”
开碑手!
已至大成的开碑手击在地上,周围的淤泥都被掀起,地上更是出现数道裂纹。
掌劲游走在地下,向着被淤泥包裹的肉球奔去。
“轰!”
随着掌劲的炸开,肉球身上覆盖的淤泥震开,它恢复了自由!
不好!于衡暗暗咬牙,周掌柜太莽撞了,竟然破开了自己好不容易设置的束缚!这下那恐怖的扭力又要来了!
再看那肉球,它原本相对光滑的表面此时也生出了大大小小的人脸,它们同时咧开嘴,嗤笑道:
“不知死活的小子!看我……”
挑衅的话语未等说完就变成了惨叫:“啊!”
周实见状,摇头笑道:“这么多眼睛,够你忙活的。”
在他说话的同时,于衡感觉自己脑后一凉,连忙回身望去,看见掌柜驱使的阴兵,那身着血红嫁衣的白骨新娘正站在自己身后。
生在肉球表面的脸庞纷纷被挖去双眼,痛得大叫起来!
“把它困住。”周实吩咐道。
小林抬起一双骨手,一道红色的虚影飞出,在空中展开成一块薄纱,将那肉球包裹。
鬼新娘的双手一握,那薄纱迅速收紧,肉球也随之发出痛苦的惨叫。
“呃啊啊啊——”
于衡忍不住想捂住耳朵,这声音刺得他耳朵生疼。
鲜血从肉球表面那一张张人脸上的血窟窿中流出,如同喷泉一般!
周实提醒道:“你刚才想下手?”
“哦,交给我!”
于衡应了一声,口中念诀,把巨大的埋尸铲向着肉球掷出!
埋尸之法——葬魂!
埋尸铲的铲刃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几个形状狰狞的黑影从中钻出,张牙舞爪地冲着肉球扑去。
在铲刃与肉球接触的一刹那,肉球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随即变得毫无生气。
周实挥挥手,束缚住肉球的红纱散开,那肉球已经缩水了接近一半,浑浊的黑血则流了一地。
“说到底,也不过是行尸和厉鬼的结合体而已。”他总结道。
于衡表情复杂地看着周实。
初见周掌柜时,他还在被当作怡春苑藏尸案的元凶追捕。彼时的周掌柜在他眼里,不过是江都城中的一个走马客而已。虽然走马被称作阴门魁首,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掌柜,依附在莫老这尊大佛之侧,实在是毫不起眼。
但是很快,经历过围剿鲶鱼精、探索地下墓穴等事件后,于衡发现,怎么这周掌柜每次见都比上一次有飞跃性的突破!
如今,武功高强,掌握了阴兵之法的周掌柜在他的认知中,已经是阴门中的佼佼者。就是与他在镇阴司中遇到的那些高人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
是莫老的悉心培养,还是得了什么大机缘?
而刚刚取得大胜的周实却没有察觉到于衡此时的思绪。他让小林淡去身形,说道:“你遇到其他妖人了吗?”
“遇到了一个,刀疤脸,用刀,身形高大,看不出手段……”于衡想起了自己来时遇到的那个神秘男子。
周实一把拉过他,说:“去码头,快!”
“可是张焕明……”于衡记挂着为他引开妖女的小道士。
“相信他吧,要是江上出事,江都可就……”
此时,两人已经跑过两条街,周实却突然定住脚步。
“……完了。”
于衡愕然,随即也抬头望去:“什么……啊,那是?”
两人惊恐地看见,一条身形时隐时现的“火龙”,从码头的方向拔地而起!
“是浪……是浪啊!”于衡率先反应过来,大叫道,“那么高!这要是砸下来……”
周实咬紧嘴唇,他也看清了,那是一波足以吞没江都城的巨浪,上面还点缀着一条条火船,让它看上去如同火龙出水一般!
要形成这样的巨浪,大江至少要截流片刻才行!
而更让他惊惧的是,他用望气之术看见,那巨浪中的阴气层层叠叠,显然有巨量阴魂藏匿其间!
这对江都城三百万活人来说,是致命的!普通人可没有抵御这种阴气的办法!
一时间,两人的脑海中都回荡着“在除夕夜,取走江都三百万魂魄”的宣言。
那是妖人的首领,通过已死的毒师发出的预告!
现在,它正在变成现实!
“付于江……”于衡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看这阵仗,负责守卫江都码头的捞尸人生死难料。
一把砂砾从周实的指缝中滑落,散在地上。
撒豆问吉,卜问江都明日如何。
结果是,大凶!
绝境之中,周实的大脑却是出乎他本人预料的冷静。
“莫老还需要些时间,看来只能……”
他从上衣的兜子里掏出一枚浑圆锃亮的珍珠。
“须娘娘,拜托你……”
……
丰德楼中。
台上的大戏仍在继续,但作用已经从席间余兴变成了安抚诸位达官的工具。
赵璇坐在后台,透过“出将”帷幕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冯满生。
这位信任知府在江都火起的第一时间就吩咐手下安排救火,自己更是想要亲赴现场,但被赵璇及时劝住。
又是一段唱完,戏子们气喘吁吁地从“入相”回到后台。
“赵大人,今晚安排的单子已经唱完了……”
“继续,不要停。”赵璇冷冷地说,“唱点别的,先拖下去。”
方才的大火已经让院子里的达官贵人惊惧非常,她好不容易才搪塞过去。
妖人不知潜伏在何处,冯满生也不知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她只能靠这些达官贵人拴住他,不能让知府大人一个人离开。
班头迟疑了一下,说:“那,我们再唱一曲。”
“唱。”赵璇麻木地答道。
“好。伙计们,活动一下,咱们再来一曲!”
班头吆喝着,鼓舞已经疲惫不堪的戏子们。
“下一曲就唱……唱什么呢……”
班头跺跺脚,似乎在沉思。
与此同时,戏子们纷纷将脸上的妆容卸下,转向赵璇。
“就唱……江都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