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
看见靠在荣兴茶楼外的瘦身影,曾啸忙加快脚步,像战车一样冲了上去。
“周实呢?没来?”
“没来。”李逸甩甩被淋湿的头发,“许是被截了吧,闻老头的能耐你是知道的……”
“啧——”曾啸喘着粗气,道,“雨这么大,我也不能放出蛊虫去找……可荣老动了这么大手段,按不会……”
“不会?”李逸乐了,“你看见那干老头的手段没?点石成金,点石成金啊!那可是仙人术法,哪是我们这帮外门中人能比的?我看那老头不比荣老头差!嘿嘿,周掌柜可是倒了血霉啦……”
“若真是如此,荣老岂会让我们去涉险?”
“我的曾师傅诶,你是真记不住假记不住,金三嫂是怎么死的?没准荣老就是想借刀杀人呢?”
“瞎,荣老怎会是那种……谁!”
两人同时回头,一道身影在大雨中时隐时现。
那横在身后的算盘,已经明了来者的身份。
“周掌柜!”曾啸踏入雨中,“你怎样?受伤……”
而下一刻,一道阴风自雨中袭来,让他身体一僵。
不仅如此,周实一改往日的儒雅随和,浑身散发着杀气,那双眼睛更是冰冷如寒铁,让曾啸看了也不禁一震。
“退后。”
周实的声音如同鬼魅,但分量之重,实在让人难以轻视。
“周掌柜……”
李逸悄悄拉住曾啸的衣服,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刺激周实。
见两人退至屋檐下,周实这才迈步上前,让两人看清他的面貌,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上那件长衫已经烧毁大半,如同袈裟一样斜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肉溃烂不堪,雨水打在身上,再落到地上,已经变成了红色。
“你的伤……”
周实微微摇头,从身后摸出一张同样鲜血淋漓的狗皮,丢在地上,一脚踩住。
“逢山无陷,逢水无雨,告仙家万福,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曾啸和李逸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脖子同时一缩,仿佛有什么恐怖存在自上方碾过!
几只畸形恶心的肉管从他们头顶掠过,从周实脚下抽走狗皮,接着,另一些肉管递来一张新皮,心地披在周实的伤口上,皮肉瞬间愈合如初。
在曾啸和李逸如遭霹雳般的目光中,周实大步踏进荣兴茶楼内,在门口站定,对着空无一饶漆黑室内道:
“荣老,能谈谈吗?”
下一刻,金光笼罩了三人。
这通往九龙堂会密室的遁光让周实明白了什么。
熟悉的长桌和分列两旁的座椅随着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仿佛簇唯一真实的,只有那端坐上首,只有双臂支在光芒中的老者。
“周实。”
“荣老,要取周某性命,何必如此麻烦?”
一声长叹自长桌另一端传来。
“若你怨我,我无话可,我确实没想到那尊无目神像与闻四有关,更错估了他对我的怨恨。先坐。”
周实没有动,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他满意。
“金三嫂的事,无论如何我都有一份责任,所以不敢指望堂会的诸位能像信任彼此那样信任我。但大敌当前,瘟神、无目神像、朝廷风波,若这些还不能让你们搁下对我的疑虑,那我们只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周掌柜别这样……”曾啸出言劝阻。
“我不知道荣老您是怎么谋划的,但我认得这道遁光,我和闻四缠斗时,就是这道遁光险些置我于死地!”
李逸和曾啸愕然地望向长桌上首。
“栾先生过,这遁光是道门的高级秘法,莫非闻四那边也恰好有一位道门高人?名门正派的高手与外门中人混在一起,可是要被同门追杀的!您怎么解释?”
一声长叹。
“罢了,陈年往事,你们几个辈若有兴致,就来听听吧。”
“这个……”曾啸扫了李逸一眼,道,“您若为难,我们俩就先回避?”
“不用。周实得对,外门中人一向我行我素,交集不多,而如今大家同在九龙堂会,若不坦诚相待,如何能成大事?都留下来听听吧。坐。”
三人各挑了把椅子坐下,荣城雨沉吟片刻,悠悠开口道:
“我与闻四相识在四十年前,当时他刚刚出师,在外门打出了些名头,人称‘朽木炼金’闻四,一手点石成金、化玉为铁的本事颇为神奇。
“彼时我也是年轻气盛,与闻四不打不相识,共同闯荡江湖……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使得我们二人分道扬镳。”
“这算‘坦诚相待’吗?”周实眉头微皱。
荣城雨压了压手掌,继续道:“实是家丑不可外扬,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一别二十多年,再见面时,往日恩仇如过眼云烟,本是个重修旧好的机会,可京师大疫,覆灭了一牵”
京师大疫!
三饶身体微微一震,显然他们都听过发生在十年前的那场灾难。
而周实的感触最深,因为他知道莫老和京师大疫的渊源。
“那场大疫并非灾,而是人祸,是信奉瘟神的妖人惹出的乱子。我和闻四,以及诸多内外门高手共同与妖人死斗。结果你们都知道,妖人退败,瘟疫祓除……可闻四的爱子,却战死当场。”
荣城雨又长叹一声。
“我本有机会救助他,但大敌当前,我有自己的职责,实在无暇他顾。闻四虽然悲痛,但也没有迁怒于我。可是后来,当他的儿子以厉鬼之姿归来时,他再也没法保持理智了。”
厉鬼……
“我们与妖人鏖战月余,参战的阴门中人损伤巨大,而且只有三位走马客在列,实在难以抽身去处理战死者的阴魂,它们被瘟神污染后,更加容易化为厉鬼。
“当我们以为大战告一段落时,先前的战友居然化为厉鬼来袭,令我们措手不及。当我带人打扫战场时,闻四居然为了保护化为厉鬼的爱子,与我们兵刃相向。
“闻四当时已杀红了眼,厉鬼大军尚未除尽,我担心腹背受敌,只好向众门派高手作保,让他带着儿子离开。可之后数年,频频有一老者豢养厉鬼的传闻出现,当日参战的同盟纷纷要求我做出解释,无奈之下,我只得金盆洗手,归隐江湖,任由旁人去搜捕闻四。
“当日在京师放走闻四,有十余人目睹,若你不信,可以自去问那位老人。”
这话当然是对周实的,那位老人指的无疑是莫老。曾啸和李逸还在疑惑时,周实轻轻点点头,道:“那遁光,莫非是闻四爷的爱子……”
“不错,闻四深知外门困境,一心想把独子送入道门培养,习得道门正统遁地金光,八卦搬运之术。九龙堂会的遁光,就是他生前秘传于我的。”
“为何?将道门术法传于外人,可是大忌啊。”
“可能是想为其父留一条后路,可能是想报复压迫外门的道门……难,难。怎样,周实,你信我了吗?”
周实的眼睛眯了一会儿,接着长出一口气,道:
“总之闻四爷明知财神像被动了手脚,却不作处理的原因,大概是他觉得儿子的死与您有关,打听到九龙堂会的事情后,就以此为饵,来钓您上钩复仇。当然,也不排除他与妖人合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