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盯着死鹿出神。
“别看了,这里是平阳公主封地,鹿身上的箭就是平阳公主家的,自家林子打猎,没什么古怪的。”
“猎物也知道地坑?”
“兴许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盖板合上了。”
“那就是下人扔的,兴许过会儿来拿。下人偷藏一头鹿,也没什么稀奇。”
“我敢肯定不是下人藏的。”
“凭什么?”
“就凭郭家庄还没城破,这地道肯定没人发现。”
秦星刚才只顾着感慨林子变马场,没在意一匹落单的猎物。田仲一分析,他突然觉得有些名堂。
“知道这个地道的只有郭家庄的人,我来过无数次,也没发现有这个机关。”
“也就是说,这匹鹿是郭家庄的人落在这儿的。”
“李广堵在家门口,郭家庄的人最近不可能跑过来盗猎。”
“这匹鹿死了不到十二个时辰。”
“郭家庄有人来过。”
“带路的。”
“这片林子一天之内变不成马场。”
“那这匹鹿不是刘娉封地的。”
“那这箭如何解释?”
……
两人看着鹿,同时陷入沉默。
秦星拔出箭头,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
“奇怪!”
“箭不对?”
秦星放下箭,俯下身,仔细查看鹿身上的创口。
“箭对,伤口不对。”
田仲睁大眼睛,看着汩汩冒血的创口,始终没觉察到什么不对。
“创口肉外翻,箭被拔出来过,又被人重新插了进去。”
“谁这么无聊。”
“故意的。”
说完,秦星把箭簇放在自己的舌头上。
系统瞬间亮起红灯,“蓖麻毒素,可使人丧失行动能力。”
秦星连吐三口,系统才停止报警。
“箭有毒。”
“也就你才这么愣,猎户的箭头涂毒再正常不过。”
“有毒的箭簇,拔出来又插进去,郭家庄的人到刘娉封地盗猎,最后把猎物丢这了,还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救咱俩,你还觉得正常吗?”
两人陷入沉思。
“郭家庄的猎户怎么会用平阳公主府的箭,而且据我所知,平阳公主府的猎手没这个习惯,因为他们打的猎不是刘娉吃就是给皇上吃,吃剩下的也是自己享用,他们没郭家庄的猎户那么愣。”
秦星继道。
田仲捡起箭,在坑顶透出的一丝光亮中眯着眼看了看箭簇。
“鹿不是郭家庄的猎户杀的。”
“为何?”
“箭簇入肉不深。别看郭家庄的猎户平日懒懒散散,论箭术,个个不弱。”
“刘娉的人猎鹿,郭解的人下毒。”
“而且郭解的人是事先埋伏,瞅准机会,在刘娉的人捡猎物之前,悄悄下毒。”
“那猎物为什么在这?”秦星在洞内徘徊起来,“时间。”
“什么时间?”
“刘娉的人来得太快,郭解的人来不及把鹿送回原地。”
“为什么不在原地下毒,要费心巴力拖到地坑。”
秦星笑了笑。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光秃秃的,藏不了人。”
“郭解下毒,毒谁?而且猎户的毒也不致命。”
“自然是毒吃鹿肉的人。”
“谁吃?”
秦星心头一惊,后背的汗瞬间沁了出来。
“你紧张什么?”
“费这么大力,就差一步了。”
“差哪一步?”
“下毒未遂,鹿还在这。”
“给我们带路的人会不会就是来干这个的?”
“不像,郭解的人为什么救我?除非——”秦星止住话头,看着田仲。
“除非什么?”
“除非是你的人。”
“郭家庄没我的人。”
“下一步怎么办?”
“千载难逢的机会,郭解没做完的事,你可以接着做。”
“现在——就做?”秦星有些迟疑。
“那等什么时候?你不想成为灵子,不想得到寒星剑了吗?”
“你说话算数。”
“成千上万的墨者都在看着。”
秦星抬头走到光亮处,内心再次陷入挣扎。
他挣扎的不是去不去杀皇帝,而是明明知道答案,却不知道得出答案的过程。
刘彻不可能死。
一个有答案的死局。
秦星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头顶的光亮像是星舰上的激光束,正在炙烤着他心里的疙瘩。这感觉像是接受化疗,疙瘩快被烤干,自己也几近脱水。
“杀皇帝是为了救墨者?”
“是!”
“今天杀了皇帝,只会救郭解。”
秦星死死地盯着田仲,田仲再次陷入沉思。
“不对,郭解并不想杀皇帝,毒不致死。”田仲道。
田仲并不知道,蓖麻毒素到一定剂量也可以致命。
“不管皇帝死不死,就算轻度中毒,李广都得撤军。”
“这不是不杀的理由。”
“你蠢我可不蠢!”秦星指着田仲的鼻子,“今天杀了皇帝,天下墨者会知道是我杀的吗?”
“我可以证明。”
“郭解也可以证明是他杀的,而且他的确这么做了。皇帝正派兵攻打郭家庄,你说天下墨者信谁的?”
“你准备怎么做?”
“郭解和皇帝都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星知道自己并没有跳出死局,挑逗“狗咬狗”的小伎俩,只能给自己争取个短暂的喘息机会。
二人的头顶再次响起轰鸣声,地坑内的光亮越来越暗。
地坑内的尘土落尽,秦星小心翼翼地拉开盖板。
“哐当!”
一块马蹄铁掉进了地坑。
秦星和田仲带着一壶鹿血,趁着夜色钻出地坑,二人的目标是行营的临时厨房。
二人循着味道摸到厨房,当看到一地的骨头架子和几匹死鹿的时候,他俩感觉是不是来晚了。
刘彻已经吃饱补足了。
秦星拿出鹿血,正准备往剩余的几匹死鹿上做手脚,行营里突然炸了锅。
羽林卫冲出营门,加强了警戒。太监侍女尖叫着在刘彻帐里进进出出。
眼看有人往厨房来,两人已经来不及做手脚。田仲拉着秦星,沿着来时的路,趁乱出了行营。
正当二人以为脱险的时候,夜幕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站住!”正在到处找丢失的马蹄铁的卫青与二人撞了个正着。“什么人?”
田仲拔出剑,准备上前,秦星截住了他。
“卫青,是我,秦星。”
秦星缓缓走上前,掏出马蹄铁递了过去。
“是我们俩定的样式,看到它我就知道你来了。”
“原来你躲在这?”
“听说你升官了,去病和少儿好吗?”
卫青接过马蹄铁,急忙把秦星拉到马场边缘还没来得及砍的几棵树后面。
“这个人是谁?”
“一个朋友,救我的朋友。”
“皇上已经注意到萨兰乌了,一定可以为你平反。”
“好好当你的官,你是卫家的希望,别为我做任何事。”
“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行营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几匹快马冲出了营门。秦星和田仲远远地看着李广带人冲进厨房。
“怎么呢?”卫青疑惑地看着秦星和田仲,“你们干什么呢?”
“我们什么都没干,行营应该出事了,你小心点。”
说完,秦星拉着田仲就要走。
“你要活着,等平反了,我上哪找你?”
卫青一把抓住了秦星的肩膀。
“见到我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少儿和去病,我没事,时机到了,一切会真相大白。”
秦星抓住卫青的手。
“你保重,兄弟。”
“你也保重,等我回来,我到山上采菊花、鹿葱,给你们熬神仙水喝。”
说完,秦星捏了捏卫青的手。
行营里传来侍女的哭声。秦星和田仲瞪大眼睛,互觑一眼。
“快去看看,一定出事了,记住我的话,后会有期。”
卫青眼看着秦星和田仲消失在夜幕之中。
马场与刘彻的营帐隔着羽林卫和栅栏,卫青只能在营门外往里瞧。
一个太监急冲冲地跑到马场,正好撞上了值守的卫青。
“快着点,要最快的马。”
卫青不敢怠慢,亲自给太监牵了马。
“夜道黑,公公慢点骑。”卫青嘱咐道。
“慢,要最快的,再慢皇上就没命了。”卫青吃了一惊,忙把缰绳递给了太监。
“公公,皇上怎么了?”卫青问了一句。
“身中剧毒!”
太监和马一溜烟消失在马场门口。
第二天,行营里人人自危,不敢多言。厨工们被关起来,李广亲自审问。
最让卫青担心的是,刘娉也被李广派人监管。李广素来与刘娉不和,卫青担心他趁机刁难自家主子,甚至落井下石。
刘彻的帐内时不时传来侍女嘤嘤的哭声。
卫青从一个平日打交道的羽林卫那里得知,皇帝吃完刘娉亲自烹饪的烤鹿肉就睡了过去,到了半夜浑身抽搐,脸色灰暗,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李广派羽林卫加急,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
卫青自然不会相信平阳公主会加害皇上。想起昨晚与秦星的偶遇,令他心里疑窦丛生。
秦星没理由骗自己,他更没理由毒害皇上。
到底是谁下毒?
卫青抠破头皮也没想明白。
刘娉闯了几次,想去看看自己的弟弟,都被羽林卫拦住了。
如果皇帝在自己的封地出了事,她知道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刘娉少有地感到了恐惧和无助。
卫青靠着跟自己相熟的羽林卫,进了刘娉的帐篷,好言相劝,想缓解刘娉的压力。
“神仙水。”刘娉这会儿没心思搭理卫青。
侍女赶忙递上了插着麦秸秆的饮料杯子。
卫青突然心头一震。
“等等,不能喝!”卫青喝道。
刘娉一脸茫然地看着卫青。
卫青直接把杯子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