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粘着钢髯的脸皮勉强平息了李广和李敢的怒火,也让秦去病暂时压住了把法兰尊者碎尸万段的冲动。
至少秦去病知道,不管他死没死,能薅下他的脸皮,说明自己老子肯定尽力了。
只有秦星心里知道,公孙羊死没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拿到方向针,这个世界仍然存在一个随时面临灾难的隐患。
而且,自己想要重新启动洛基号,回到珀耳塞斯黑洞边缘,需要方向针和寒星剑。
所以,当卫青和李广安慰他时,他的情绪依然不高。
刘彻的南征结束了,大汉朝南边所有的隐患都被他们这一趟摆平了,但秦星却知道,自己的使命只完成了一半。
一张脸皮可以安抚李广父子,还有自己的冲动儿子,但肯定安抚不了大汉朝的墨者。
他们还等着自己给田仲报仇,他们还期待着“灵子”有朝一日冲进未央宫,杀了那个不让他们活的皇帝。
想到这些,秦星默默看了看一直在注视他的石头。
石头抿着嘴,一副无奈的表情朝他摇了摇头。
秦星独自一人坐在牂牁江边,看着滔滔江水发呆。公孙羊掉下去之前的那两句问话久久在他脑子里徘徊。
他深知公孙羊给他的那个“唯一的选择”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矛盾。回到长安,他将面临墨者和刘彻的“双向拷问”。
这个“唯一的选择”就算现在暂时回避过去,在长安城,他终将面临抉择。此时此刻,刘彻那双灼灼的目光已经浮现在他脑子里,而掌柜的和铁匠就像影子一样,在刘彻的灼目之下,挥之不去。
秦星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洞,漆黑一片,辨不清方向。公孙羊虽然暴露了身份,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到底透露了多少给刘彻?
“想什么呢?”卫青打断了秦星的思绪。
秦星转头对卫青笑了笑。
“想回长安了,听说子夫又生了个公主,现在还怀了身孕,看来皇上很宠爱她。”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卫青合上袍子,坐到秦星旁边,“皇上正值用人之际,不会杀了我们。”
“皇上就是皇上,哪怕我们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不想我们知道他在想什么。”秦星回道。
卫青笑了笑。
“这么深奥。”他顿了顿,“假传圣旨是迫不得已,你说皇上会知道吗?”
“他已经知道了,而且原谅你了。”秦星肯定道,“对狐姬下的圣旨,和你假传的一模一样,他这是在帮你圆谎。要不然,以窦婴的做法,肯定直接在夜郎国设郡,辖制滇国和哀牢。”
卫青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你别高兴太早,等回了长安,皇上肯定会给咱俩点颜色看看。”秦星继道。
“只要不牵连家里人,我已经知足了。”卫青起身道。
“话里有话呀,大舅哥。”秦星调侃道。
“你明白就好,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该收收心了。”卫青道。
“说起来,我真想吃少儿做的饭菜,想想都流口水。”秦星低着头道。
“你要真变了心,我保证你回不了长安。”卫青正色道。
秦星愣了片刻,随后起身笑着拍了拍卫青的肩膀。
“知道了,车骑将军。”
两人笑着回到隧道,李广悻恹恹地来到两人身边。
“这事我搞不定,还是你俩来吧。”李广沉着脸道。
卫青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有圣旨在,这帮虎贲不敢不从。”秦星道。
“这事换谁都下不去手,毕竟一起打过仗,都是过命的交情,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容不下这些南越军。”卫青抱怨道。
“你俩自己去看看吧,刚才的话就当我没听见,小心隔墙有耳,妄议圣心,这话让皇上听见,不死也剐层皮。”李广指着山下道。
两人随李广走出隧道,发现秦去病和李敢带着期门军坐在地上,兵器全扔在一边。
拼剩下的南越军互相依偎着,坐在期门军对面。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南越军集体唱起了哀怨调。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至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
“什么歌?这么悲!”卫青沉着脸问道。
“秦风,黄鸟。”秦星按着“天慧”系统给的提示答道。
“啥意思?”李广问道。
“秦人殉葬,被坑杀者心有不甘。”秦星解释道。
李广默默把头斜到一边。卫青捏紧拳头,脸色越来越阴沉。
“别干傻事!”秦星劝卫青道,“皇上想杀了他们,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不就是秦朝的后人吗?”卫青沉声道。
“是你也会这么做。”秦星道。
“这帮虎贲下不去手。”卫青叹声道。
“这事还得咱俩来。”秦星道。
卫青掏出剑,准备走上前。
“别见血了。”秦星拦道,“让去病和李敢去准备点酒。”
卫青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期门军和南越军中间。
“去病,和李敢去找田恬,叫他别和狐姬腻歪了,让对面送两坛子酒过来。”秦星道。
秦去病和李敢站起身,不情愿地去了隧道。秦星拍了拍卫青的肩膀,钻进了旁边的林子。
过了一炷香功夫,秦去病和李敢把两坛子放到了南越军面前。这时,秦星也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卫青当着南越军的面,打开了酒坛子。
秦星站到南越军前,举起一个行军携行的酒壶。
“这里边是滇国特有的毒树留下的汁液,唤作见血封喉,一滴致命。”
说完,秦星把一壶乳白色的汁液倒进了其中一个酒坛子。
“来,兄弟一场,给你们送行,自己来吧,我给兄弟们留个体面。”卫青在无毒的酒坛子里舀了一碗酒,“喝下之前,在南越还有父母妻儿的,留下姓名,我保他们周全。”
说完,卫青一饮而尽。
“期门军的虎贲们,都来送送兄弟们。”
南越军的领军仰头笑了笑,随后把一坛子酒抱了过去。所有的南越军面无表情地端起酒碗,领军给每人斟了一满碗。
所有的虎贲也端起了酒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领军高唱一句,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所有的南越军一起干下了碗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