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和卫青赶到霸上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俩在原地待了许久没敢上前。
    在两人的印象中，这应该是秦去病第一次流着眼泪没哭出声。也就是这一次过后，秦星不得不承认，大杀四方，没心没肺的霍去病也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生活。
    在此之前，秦星一直把秦去病对欧翎的爱情归结为男人的虚荣心和性冲动。但面对儿子的“鳄鱼的眼泪”，他才明白，欧翎这个霍去病不怎么甜蜜的初恋，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
    “外甥，老毛猴子跳淫舞，有什么好哭的？”卫青好奇地问道。
    “别吵！”秦星叱道，“你根本不懂。”
    卫青想怼回去，秦星却示意他安安静静地看。
    夕阳西下，老树昏鸦，包头老妪拉着老毛猴子的手，在长满杂草的御道旁翩翩起舞。
    老毛猴子放下了所有的傲慢，像个腼腆的愣小子一般，跟着贾美人的节奏，别扭地做着动作。
    “美人，真好，你还记得当年的舞。”司马相如怯怯地说道。
    老妪没有答话，而是自顾哼着曲，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
    看了半天，秦星终于看出了门道，而且他发现司马相如也看出了门道。和秦星不一样，他丝毫不介意老妪的异常，而是极力配合着老妪的一举一动。
    “爹，我想回夜郎国。”秦去病突然道。
    “你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一天到晚不琢磨正事。”卫青骂了一句。
    “你闭嘴！”秦星怒道，“我自己儿子，我知道。”
    卫青一愣，还没缓过神，秦星便拉着秦去病，走到司马相如身旁。
    “儿子，人一辈子会失去很多东西，包括心爱的人，别放心上了。”秦星抱着秦去病肩膀道。
    “爹，我有点后悔！”秦去病低下了头，“我不该在滇国瞎胡闹，该早点把欧翎绑回来。”
    说着话，秦去病哭出了声。
    “儿子，欧翎的死不是你的错，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有些事你要相信缘分。”秦星道。
    秦去病第一次抱着秦星，真真正正哭得像个孩子。
    一旁的卫青有点纳闷。
    “好好的，你小子怎么想起欧翎了？”
    秦星拍着秦去病的脑袋。
    “都说司马相如是个下流的淫棍，我看他却是大汉朝一等一的男人。在蜀地苦等十余载，就为能见自己心爱的人一面，哪怕对方已经是个疯子。”
    “疯子？”卫青惊道。
    秦星指了指已经走到远处的司马相如和贾美人。
    “造化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形同陌路，明明两心相悦，却不能相守。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莫过于明知道你见而不识，却仍旧一往情深。与司马相如比起来，咱们都是负心汉。”
    说着说着，秦星突然想起了同舰的夏子月。
    “爹，我要是不和李敢争，也许能救欧翎一命。”秦去病道。
    “救回来也没用，她中了法兰尊者的蛊毒，早就把你忘了。”卫青道。
    秦去病指了指司马相如和贾美人。
    “她不记得我又如何，我永远记得她。”
    卫青这才明白，平日调皮捣蛋的外甥，为何突然深沉起来。
    秦星给秦去病擦干眼泪。
    “儿子，欧翎的事不怪你，你不必自责。这笔账爹会找法兰尊者给你讨回来。”
    秦去病咳嗽一声，推开了秦星。
    “用不着你，我自己来。”
    秦星看着一脸坚定的秦去病，笑着点了点头。
    司马相如拉着神志不清的贾美人来到三人身边。
    “谢谢两位，老朽此生无憾了。在青楼的荒诞之举，二位别见怪，实在是看尽人间冷暖，不敢轻信于人。”司马相如拉着贾美人的手道。
    “老先生早就知道贾美人得了疯病？”秦星问道。
    “早年，老朽执意带她出宫，就是怕先皇嫌弃她。”司马相如回道。
    “皇上的宠妃，怎么会疯呢？”卫青问道。
    “外界传颂的那个先皇救贾姬于彘嘴的故事——”司马相如顿了顿，“只说了一半。”
    秦星和卫青互觑一眼。
    “先皇想救她，却被羽林卫以姬妾未央宫有的是，而皇上却只有一个为理由，拦住了他。先皇眼睁睁看着野猪咬伤了贾姬。事后，她惊吓过度，从此落下了疯病。”
    司马相如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贾姬的袖子，露出了当年的伤口。
    “为何未央宫里的人从未提起此事？”卫青问道。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没事找不自在。”秦星回道。
    秦去病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给司马相如行了个礼。
    “晚辈多有冒犯，请老先生原谅。”
    司马相如笑了笑。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如老朽一般，情根深重。”司马相如叹了口气，“小哥虽生性顽劣，但小哥面相却是古今难得的少年英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老朽还是劝小哥早日放下。”
    秦去病微微点了点头。
    “老先生作何打算？”秦星问道。
    司马相如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皇有旨，贾姬不得离开霸上，老夫苦等十余载，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没想到还与贾美人余缘未了。能见上一面，老朽已经死而无憾。”
    说完，司马相如松开了贾姬的手。
    贾姬旁若无人地沿着御道缓缓向前，口中唱着悠悠小曲，不时摆出身段，划出几个舞蹈动作。
    看到司马相如老泪纵横的样子，秦星实在不忍心。
    “老先生，缘分自有天定，天道轮回，老先生一片痴心，终归有报。”秦星道。
    司马相如摇了摇头。
    “天若有情，就该还我美人。”
    “老先生，秦星要没记错的话，贾美人有个儿子，名唤刘胜。”秦星按着“天慧”系统的提示道。
    司马相如点了点头。
    “中山靖王刘胜。”司马相如道。
    秦星笑了笑。
    “蜀地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老先生可回去颐养天年，相信痴心之人，苍天不负，老先生对贾美人的一片真情，贾美人一定会相报来世。”
    司马相如笑着点了点头。
    “等等，老先生，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皇上——”卫青一听秦星让司马相如回去，赶紧上前道。
    秦星拦住卫青话头，指了指正呆望着贾姬背影的司马相如。
    “这么重情重义的人，等了十几载，就不能给人家点时间。”秦星道。
    秦去病嘴里碎念了几句后，突然对秦星道：“爹，贾美人到底唱的啥？”
    秦星笑着深吸一口气。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秦星念完，卫青略略点了点头。
    “这诗有些内容，皇上兴许看得上，叫什么名字？是谁写的？”
    秦星笑了笑，冲司马相如努了努嘴。
    “《凤求凰》，老毛猴子为贾美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