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转，汉武帝带着两人将敦煌里里外外逛了一圈。

    作为西域路上最大的中转站，敦煌可以看到各地南来北往的旅客。

    其中许多都是胡人面孔，红头发的、黑头发的、褐色头发的乃至金色头发的都有。

    他们操着半生不熟，带着浓厚膻味的话语笨拙地搭讪，卖力地推销着各种商品。

    几天后，汉武帝带着两人走进了一家当铺。

    这当铺位于敦煌城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生意看起来很是冷清。

    门口还有对联。

    上联：典物可解燃眉急，诚信为本迎贵客。

    下联：当行能纾困厄情，公平作则纳奇珍。

    横批：济世当铺。

    当铺中一名老者站起来，恭敬对着汉武帝行礼。

    汉武帝点了点头，老者随之离开。

    然后，汉武帝就坐到了老者刚刚的位置上。

    霍去病瞪大眼睛。

    “陛下，您这是……”

    汉武帝不紧不慢地开口：

    “朕想了想，一个月的时间太短，纵然走遍敦煌，也未必能完全了解民情。”

    卫青闻言顿时恍然。

    “当铺乃是遭遇困难之人方会前来的地方，通过这些人的困难，便能了解到如今大汉社会上最明显的弊端。”

    “陛下实在是高啊！”

    汉武帝抚须而笑。

    镜头一晃，霍去病和卫青各自穿上了一身店小二的服装，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舅舅，我那车需要保养了，我去换个机油吧。”

    “舅舅，我那车还剩小半箱油了，得加一下。”

    “舅舅……”

    “闭嘴，来客人了！”卫青忍无可忍，喝了一声。

    霍去病一抬头，顿时有些惊讶。

    “当兵的？”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脸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刀疤。

    他步伐沉稳，表情凝重，浑身上下布满杀气，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布包。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霍去病，用有些嘶哑的喉咙道：

    “这里什么都能当？”

    霍去病下意识点头，道：

    “对，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当。”

    中年男子走进当铺中。

    汉武帝正处于当老板的新鲜感中，脸上难得带着笑容。

    “这位客官，要当什么？”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道：

    “一些可能有金子，也可能是银子，也可能有铜的东西。”

    这个回答让旁边三人都有些疑惑。

    下一秒，中年男子把手中的布包打开。

    叮当一阵响，一堆金属制品被倾倒在柜台上。

    汉武帝仔细一看，愣住了。

    霍去病伸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么多……奖章？”

    在柜台上的，赫然是大大小小的军功奖章。

    卫青心中一震，道：

    “这得立下多少功劳啊！”

    汉武帝抬头看着中年男子，道：

    “是你的？若是盗窃奖章，那这些都是违法之物，我收不了。”

    男子笑了笑，道：

    “都是我的，你看，这奖章上有名字。”

    “吕茂。”

    说着，男子又拿出了一块兵籍牌和一块身份文书。

    “我就是吕茂。”

    汉武帝仔细验过兵籍牌和文书，缓缓点头。

    “你的确是吕茂。你真要当这些东西？”

    霍去病忍不住道：

    “你这又是何必？这些都是难得的荣耀，留在家里给后人当个纪念也好啊。”

    “后人？”吕茂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道：

    “能当多少钱？我只当三天。”

    汉武帝呼出一口气，开始忙碌起来。

    作为大汉皇帝，库房之中有无数宝物。

    事先又做过功课，很快就给出了一个价钱。

    “大概是九千六百钱，嗯……算你一万钱。”

    吕茂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汉武帝。

    “我从未听说过当铺掌柜还会多算钱的。”

    汉武帝微微一笑，道：

    “你就当是我对军人有好感吧。”

    吕茂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我去过其他的当铺，他们最多出三千钱。”

    霍去病闻言不由大怒。

    “这些个该死的黑心老板！”

    汉武帝摆了摆手，示意霍去病别多嘴，然后对吕茂道：

    “若三天之后你不回来，我会把这些奖章全部融掉，让他们重新变回金、银、铜，你确定三天？”

    吕茂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挣扎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

    “三天就行。”

    汉武帝点头道：

    “好，一万钱你应该很难拿，我给你换成黄金？”

    吕茂略微沉吟了一下，点头。

    很快，双方签订典当契约，各拿半份，签字画押并按下手印。

    汉武帝让霍去病拿来了一个金锭。

    “一斤黄金价值一万个五铢钱。”

    吕茂小心翼翼地将黄金放入腰间布袋，突然抬头，用威胁的语气开口道：

    “若金子不够数，你应该知道我这样获得过很多奖章的人会这么做。”

    秦始皇哈哈一笑。

    “我的店铺就在这里，你怕什么？”

    吕茂嗯了一声，目光落向柜台上面的那堆军功章。

    他脸上表情极度复杂，但很快转身离去。

    等吕茂离开之后，霍去病啧啧作声，拿起了其中一个军功章。

    “破平壤先登奖章，不错嘛。”

    “破倭京先登奖章，哇，又是一枚先登？这小子打仗真不怕死啊。”

    “破葱岭先登奖章，咦，这小子居然以前还在我麾下打过仗？”

    卫青沉吟片刻，开口道：

    “陛下，要派人去查一下吗？”

    汉武帝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三天之后他会再来，到时候问清楚也不迟。”

    “又有客人来了，去病，收起来。”

    原本冷清的店铺，在吕茂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

    有个胡人商贩将随行的胡人女奴当了两百钱，七天。

    一名骑士将马儿当了一千钱，十天。

    还有其他几人，所当之物都比较普通。

    眼看已经是正午，霍去病正起身准备关门吃饭，又有一名男子犹如旋风一般冲了过来。

    “等等，等等。我要当东西！”

    霍去病抬头一看来人贼眉鼠眼，心中顿感烦恶，冷声道：

    “关门吃饭了，上别家去！”

    “别啊别啊，哪有往外推生意的。”来人赶忙抓住木门，赔笑道：

    “很快的，耽误不了多久。是大生意，大生意！”

    汉武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让他进来。”

    霍去病无奈地松手，看着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走了进去。

    长相颇为猥琐的男子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

    “掌柜的，把这田地当了。”

    汉武帝看清来人长相之后也不由皱眉，但表情上还是很平静，拿起这份地契。

    看了一眼后，汉武帝微微有些惊讶。

    “你这一百亩地加上房子都当了？”

    男子点了点头，道：

    “能有多少？”

    汉武帝摇了摇头，道：

    “这上面写的名字是一个女人，吕氏。”

    “你得让吕氏来当。”

    男子忙道：

    “当少点也行，你给我八成，不，七成的钱就行。”

    汉武帝冷冷地开口道：

    “你偷来的？那你哪也去不了。”

    话音刚落，霍去病和卫青一左一右站在男子身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傻眼了，叫道：

    “你们这是开当铺的还是开衙门的？”

    汉武帝看了一眼男子，冷冷道：

    “你给不出一个说法，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衙门。”

    毕竟是一代千古大帝，虽然穿着掌柜的衣服，可这气势散发出来，依旧让男子吓得缩了一下。

    “好好好，那你们等我一刻钟，我去把吕氏叫来。”

    “她是我妻子，真的。”

    霍去病看了一眼汉武帝。

    汉武帝淡淡道：

    “行，我们在这里等你。”

    等猥琐男子离开后，卫青不动声色地走到当铺门口，对着一名看似无所事事坐在那里和同伴聊天的力工做了一个手势。

    力工会意，站起来跟随着猥琐男子离开。

    又过一会，一阵喝骂声响起。

    “快点，你想死吗？再晚点我们都得死！”

    随之响起的，还有女人的哭声。

    坐在门槛上的霍去病疑惑地抬头看去，发现正是那名男子骂骂咧咧，拉着一名哭哭啼啼的女子走了过来。

    霍去病皱眉正想发作，那猥琐男子已经看到了霍去病，赶忙露出笑容：

    “这就是我妻子吕氏，她来了。”

    卫青沉稳提醒。

    “家务事，先看看再说。”

    霍去病看着吕氏，发现这倒是一名长相颇为柔美的女子，心中不由纳闷。

    就这猥琐男看，怎么找得到这种老婆的？

    吕氏被猥琐男拉到柜台面前，依旧啜泣不止。

    猥琐男大怒，道：

    “你还不快些，不然那个煞星知道了，你我都得死！”

    “我们死了，孩子怎么办？”

    吕氏明显身体发抖了一下，抽泣着点头，拿出了身份凭证。

    “知道了，我当，我们都当。”

    汉武帝扫了一眼身份凭证，皱了一下眉头道：

    “你是续弦？“

    女子轻轻点头。

    汉武帝转头对男子道：

    “你的也拿出来。”

    男子嘀咕了一句，随后还是将自己的身份凭证也拿了出来。

    “黄茅，吕氏，的确是夫妻。”

    汉武帝站了起来，淡淡道：

    “走吧，去你家屋子看看，地契上写着就在城外。”

    很快，众人来到了城外。

    在这里有大片田地，还有一座宅院。

    宅院里是一套比较普通的房屋，还有一个马厩，后面是羊圈。

    收拾得很干净。

    汉武帝来回走了两圈，心中难掩疑惑。

    “你们真要当这个？死当？”

    他看得出来，这对夫妻当完之后，应该是不会再回来拿了。

    名叫黄茅的猥琐男子连连点头。

    “对，死当，不拿了。”

    汉武帝哦了一声，淡淡道：

    “两万钱，或者两斤黄金。”

    黄茅怒道：

    “你这店家怎地如此黑心？若我正常发卖，至少也得四万钱！”

    汉武帝淡淡道：

    “那你正常发卖去，若不是看在你妻子的份上，我最多给你一万五千钱。”

    黄茅脸色变幻不定，咬牙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回去拿钱！”

    当铺中，汉武帝看着面前准备签字画押的女子吕氏，忍不住开口道：

    “你确定？要不再好好想想。”

    敦煌如今作为大汉排名第十的城市，将来的发展是无可限量的。

    女子的田地距离城墙很近，估计再发展个几年，就要被划入城池范围，作为住宅之用了。

    大汉朝廷的征地钱当然不可能有后世那么多，但按照她家田地的位置来看，价钱随随便便都能比五万钱高不少。

    吕氏闻言有些迟疑，那黄茅却已经连声开口。

    “快点，快点！”

    吕氏深吸一口气，在典当契约上签字画押。

    汉武帝摇了摇头，不再劝阻，完成了整个手续。

    一锭两斤的金子被霍去病拿出来，黄茅露出贪婪表情，伸手去接。

    霍去病啪一下打掉黄茅的手，将金子放在吕氏手中。

    “你的。”

    吕氏接过金子，迟疑了一下，交给了黄茅。

    两人携手离开。

    “真是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霍去病忍不住恨恨地吐槽了一句。

    卫青也不掩饰心中的反感：

    “这黄茅一看就是游手好闲偷奸耍滑之人，也不知道吕氏怎么就看上他了。”

    汉武帝叹了一口气，道：

    “派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霍去病眉头一扬，听出不一样。

    “陛，呃，掌柜的，怎么了？”

    汉武帝淡淡道：

    “那女人是……”

    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伴随着尖叫。

    霍去病和卫青猛然起立。

    砰砰砰！

    枪声越来越近。

    一发子弹划破空气而来，命中当铺大门，溅起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