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方的反应很快,同行的几人亦不慢。饶是如此仍旧中了招,先前那位木姓族老就那么无声无息倒在蛇口之下。
蛇,正好是他一剑斩成几截的蛇。
巧不巧,蛇断了连头带尾有五截。巧不巧,他们一行有五人。
分成五截的蛇段重新长出首尾,在他们分心其他之时突起发难。
眼见得木姓族老倒下,几人再不敢大意。更不敢学着他将蛇斩为数段,人说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他算什么?打蛇打死砍了五截反送了性命。
苏十方环顾四下,尤其是齐人高的野草。
道:“三味,老夫知道你在这里,识趣的自己出来。若叫老夫等出手请你出来,只怕你身后的小丫头片子就保不住。
你不顾念自己,当顾念同你主人的一片旧情。
一旦动手,刀剑无眼。
伤了她,你忍心?”
然他说完,四周依旧空空寂寂。
别说耗子见不到半只,就是周遭风都不来一阵。
莫名,空气陷入了焦灼。
忽的,一族老道:“苏兄,现在怎么办?他不出来,咱们就一直干等?”
看着死去的木姓族老,又道:“木兄这事儿,回去要怎么说?”
苏十方寒了眼眸,警告的扫过三人,道:“说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是拦得住的?欲海天从前就是死个人不稀奇,何况是现在?
你要怎么说?
欲盖弥彰?
还是不打自招?
道:“该说不说,你们都懂。今天的事儿谁要走漏风声,别怪苏某不让他富贵到头。”
三人不语,只是小心架着长蛇攻击。
彼此心里都有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人掣手兜出真火,直接来个火烧连营。
他就不信,就这还能不死,三味还能憋着不出?
果不其然,大火骤起,虚空中残影划过。
“在那儿,别让他跑了。”
苏十方当即催掌阻其去路,紧接着抬手抓住偷袭的长蛇,拿着它边走边道:“区区雕虫小技,也配与我等交手。
三味,是不是少真无一死后你就剩这么点出息。”
说罢,当场将蛇头捏爆。
蛇血溅了他满手,便用衣摆随意的擦拭干净。
眉眼间,俱是杀气。
三味看着他,又看着其他三人以及这场被真火点燃的熊熊大火。
回头看着身后的碎玉人,柔声道:“小鱼儿,怕不怕?”
碎玉人头戴帷帽,白纱之下是朦胧绰约的美好。她轻轻摇头,视线落在日渐隆起的腹部。
整个人脱了女子的青涩,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不怕,有他和这个孩子在,她的人生就不算是全灰。
苏十方可不想跟他们在这里耽误时间,冷笑道:“说完了?说完就该上路。”
话音未落,陡然出手。
招招式式,皆是奔着要害而来。
不要命,却是要废了两人仙骨与修为,更甚者他要杀了碎玉人腹中的孩子。
箕鴀要留人可以,要留着这个孩子让吴患子等人来牵制自己……他做梦。
三味眉目低敛,招手已是长剑在手。每招每式不疾不徐,说多高明不见得,但恰好就是将人挡在三尺之外。
一分,都近不得碎玉人身。
苏十方眼神倏敛,递给三人。
三人霎时祸水东引,一者引火蛇狂舞,另外两人则是故意半退半就,带到目的达成之时,猛然闪开。
将那原本攻击他们一行长蛇,引向碎玉人。
三味哪能让他们得逞,苏十方却紧缠不放。
摆明了,要置碎玉人与死地。
更是要逼他忙中出错不能兼顾,然后好把他一并收拾。
眼看抽不得身,三味脚下一震,罡风旋即透地三尺,在三蛇并临之时形成盾牌挡在碎玉人跟前。
冷声道:“苏十方,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苏十方怒了,同样的话少真无一当年登顶家主之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
如今同样的话,再次听到。
怎能不叫他怒,不叫他上火?
少真无一他认了,一条少真无一使唤的狗,也敢对自己狂吠。还当现在是少真无一做主的时候吗?
该死。
三味眼见得他越攻越凶,一手持剑格住他的杀招,左支右挡,得空寻隙反击一剑。一手紧紧拉住碎玉人,始终将她护在身后。
突然,碎玉人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肚子拼命后退,尖声厉叫道:“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三味及时将她拉入怀里,并护在身下。于此同时,四人刀剑齐出纷纷落在其后背。
只听铮铮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随后就见是他反手一剑贴住后背托住四人加害。忽的真元猛然上提,震退四人。
苏十方蹭蹭数步方才立定,不可思议的看向三味,道:“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有点看头。
既是这般,老夫等人也就不需留手。”
说着,剑气已然劲逼其咽喉。
其余三人也没闲着,三人分三处,堵住了两人所有退路。
如果三味要带着碎玉人离开,那就只有身后的大火。
碎玉人惊恐的看向火海,阵阵热浪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柔荑用力攀住三味胳膊,惶惶不能安。
道:“怎么办?”
在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的,脑海中霎时浮现起少真无一出事前的画面。
那些画面越转越快,她看不清,但似乎有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喉咙,直到大脑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瞬间把三味骇的不轻,丢了长剑生受了苏十方一道剑气,血水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慌忙把人接住:“小鱼儿?”
醒醒,你别吓我?
可惜,碎玉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牙关咬的死紧而且面色愈发惨白,呼吸时有时无。
这一来就轮到苏十方等人得意,苏十方傲慢地道:“看在你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少真府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只有你亲手除去肚中这个孽种,废了她的根基。你再自废道行,我等可念旧情,收你二人入府,免得你们东躲西藏、朝不保夕。”
三味抱紧碎玉人,没有抬头。
很是平静的道:“终于说出来意了。”
苏十方手挽剑花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指向三味:“竖子不识趣,有何办法?”
你若聪明点儿,不就什么事儿都省了?
“说的好。”
“何意?”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三味抱着碎玉人缓缓起身,道:“竖子终是不足与谋。”
“放肆。”
“就是,你骂谁呢?”
“同他费什么话,动手。”
不等苏十方发难,几位族先动了。
“来的正好。”三味目光骤冷,在这一刻好似换了一个人。
一个他们都熟悉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明白这一点的苏十方心头警铃大作。
他想叫住几人不要冲动,然而晚了。
三人刀剑同时穿过两人身体,俱是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还不死?”
岂料话音刚落,三味和碎玉人的身影突兀的消失不见。
转瞬完好无损的出现苏十方面前,登时苏十方没来由向后退了数步。
惊呼:“你到底是谁?”
三味回眸,看向三人,无波无澜的道:“我就是我,不是谁。
苏老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回去请大夫瞧瞧。
人老了,就别出来凑热闹。”
说完,猛不丁回头道:“不然,会死。”
瞬间哀嚎四起,三位族老,颤抖的手摸上脖子,目露惊诧,怎么可能?
可是,有什么东西似乎顺着他们的手指淌下。
温热温热,却足够让他们的顷刻冻结。
还没等他们开口质问,脖间的温热突然喷射而出浇撒在脚下。
一场别样的红雨,在火海中显得格外妖冶。
待到红雨落尽,便是此生尽头。
苏十方扣紧剑,道:“你的剑丢了。”
三味道:“谁告诉你,没有剑杀不了人?”
“你是谁?”
“你已经问过。”
“你没有回答老夫。”
“我回答了,是你不愿承认。”
“不可能。”
这招,分明是……
三味忽然抬眸,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道:“我学的可还到位?”
“你……”
“不像?”
“你要给你主子报仇?”
“不可以?你们有今时今日全赖家主所赐,如今我用家主的教学来替少真府清理门户,不是刚好?”
苏十方怒了:“休想。”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儿,捏死一只蚂蚱般简单。没想到不但没能将人带走,反而来了五个四个把命丢在这破地方。
更有甚者,他被威胁了。
三味道:“你回去告诉箕鴀,叫他不用费心找我,更不要打小鱼儿姑娘的注意。
时候到了,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回来。”
说罢,低声斥道:“让开。”
苏十方差点没被这口怒火呛死,但说来也怪。无论他心里怎么不愿意,身体却自动自发把路让开。
望着三味离开的背影,心头潮起浪涌的厉害。
再看看几个死去的族老,屈指每人弹了一缕小火,很快小火渐渐变大开始噗嗤噗嗤烧起来。
几个人的面貌不在清晰可见,逐步逐步模糊。
“别怪苏某心狠,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命不好。”
你们不死彻底,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殊不知,暗处从始至终有人看着。
墨如渊看着大火小火勾成一片,一切能看的不能看的通通在这场火中被烧毁。
也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退场,离开,直到只剩自己。
方从暗处慢慢走到空旷处,静静的伫立风中。
耳听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笑道:“为何不直接离开?”
“我有一件事拜托阁下。”
“何事?”
闻言,墨如渊悠悠转身。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走了的三味。
三味抱着碎玉人缓缓蹲下,将她放好靠在自己怀里。随即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扔给墨如渊,道:“这封信,你交给百里素鹤,他知道该怎么做。”
墨如渊抬手接住,打量着信封道:“那你呢?”
他却再度抱起碎玉人,转身离开。
“阁下已经看到,又何必多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