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鹤如何,且先不论。
但在他进入抚灵阁之时,崔山君、柒鸴也找到了百里流年。
要说百里流年最近那是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他打算先静观事态发展。
只是弦不樾自苏醒后,不晓其是否因少真无一的死被刺激了,落得个思君念君不见君,满腔子明君忠臣情义悉数转嫁到了菰晚风那个老匹夫身上。
更甚者,隐隐有和监察天司互别苗头的趋势。
而菰晚风最近也不晓得怎么招惹了双煞门,让人打到家门口缩着不敢出。
他自不会同一般人所想,觉得对方可怜。
更不会,笑其咎由自取。
究其德性,不用说也是清楚其肚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无非就是卖卖可怜劲儿,让民心都倒到他菰家。
这是姓菰的惯用伎俩,不足为奇。
不过菰勒勒怂恿乐人对付三味碎玉人,这其中……就不晓得老匹夫出了几分力?
他兀自想事儿想的出神,那边的崔山君和柒鸴,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好耐心。
乌云压顶,概莫如是。
从开始的客套,到一丝的不悦。
再到不喜,再再到恼怒。
起先,两个人的想法是一个分支的家主无需多少心神。
自来,是人求己办事。
所以,天赐恩典,不难。
尤其,这还是个从中禅天跑出来的,就更没当回事。
众所周知,离开中禅天等于变相自甘堕于下界。
因此,中禅天还有首童谣。
烂大街那种,几乎下地会跑的都会唱。
什么:“一天二天三四天,小小欲海配乾坤,婆罗诵经念弥陀,三净四苦分两边。
想要长生逍遥乐,需是中禅天上天。”
由此可见,欲海天在他们心中啥也不是。
再者,以往中禅天的分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行事多少还会卖点面子,这人和人会过不去,却不会和油水过不去。
可是,这里是欲海天。
小坐半盏茶的功夫,甭说孝敬。
啧,屁都没崩出一个。
进来坐到现在,两人喝了一肚子冷风。
我不嫌你庙小,你倒先摆谱。
这是哪儿的道理?
柒鸴冷笑,首先就不想忍。
转身,拿起书案上的笔筒把玩。
低眸打量,笑笑道。
“姓百里的,咱们来玩个抽签的游戏好不好?
我看这笔还挺多,要不你抽一支。
抽到什么,我俩就送你什么。
嗯?要不是试试?”
抽到生,早死早超生。
抽到死,我俩吃点亏送你上路。
帘恨一听,眉山乍然迸出杀机。
身形急错,挡在其跟前。
霎时,长剑铿锵出鞘。
不料剑出三分,却叫百里流年抬手不动声色按下。
斜眸冷眼,出去。
帘恨不语,亦不退。
目光,紧盯两人。
柒鸴不觉笑出声,取其中一支笔放在指尖把玩,好不惬意。
道:“你这奴才不错,晓得护住。
可惜根基差了点,不然我倒是可以帮你指点一二。”
“是……”百里流年含笑依旧,只对帘恨侧眸喝斥:“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给使者赔礼道歉?
冲撞使者,你有几条狗命?”
帘恨闻言,眸光顿现凛冽。
虽不情愿,却还是依言而做。
“得罪。”
随即,抬手带剑归鞘。
一眨眼,没了踪迹。
待他走远,百里流年这才谈笑晏晏的抖开衣袖。
恭恭敬敬将两人请至上座,堂堂家主,又是端茶倒水。
道:“流年御下不严,冒犯二位使者。
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柒鸴抬眸,似笑非笑。
道:“是吗?”
话音刚落,却是扬手泼了他一脸。
不待他开口,便截过话头,啧啧惋惜道:“抱歉,赶路乏了,不听使唤,家主别介意。”
“岂敢岂敢,流年谢大人赏赐。”然百里流年也仅是慢条斯理擦了茶水,随后不紧不慢的重新给杯中续好茶水。
道:“二位从里面出来,当知内中详情。我虽顶着家主名分,却不过是个分支。
虽头顶百里二字,其实就是个阿猫阿狗,丢在路边,也没人看两眼。
而今,家主有言。
流年,不得不从。
这才,多有失礼。”
柒鸴听着,愈发觉得不是味儿。
看来这人还需要再敲打,才能瞥清现实。
树不修不直溜,人不打不成才。
一介仆从就该有仆从的规仪,亡命者就要有亡命的觉悟。
背靠大树好乘凉,靠得上是本事。
靠不上,就该认命。
哪怕仆在上,主在下。
你,也得认。
转眸睇眼门口,道:“家主的话,听着就稀奇了。你是主,我们是仆,话……怕不是说反了。”
有意?说给我二人听。
“误会,误会。”百里流年忙称不敢,自称忠心云云。
但柒鸴俨然不上套,看向崔山君。
你看老小子讲的有几分真,还是满嘴胡扯?
崔山君端起茶水,让我会会。
原本低垂的眼帘,忽然张开一线。
道:“听家主这话,是言外有意?”
“不敢。”
“有何不敢?
我二人为的也是公事,与你分属同主。于情于理,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应该上下一心?”
哪知,百里流年长叹。
道:“两位有所不知,日前半玲儿姑娘才来过。
可巧她前脚刚走,二位后脚就到。
我虽不争气,却也不是背主之人。然则,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二位,理应比流年清楚。”
听了这许多,崔山君笑了。
想这老小子耍滑头,搁这儿等着。
于是不紧不慢的咽下口中一点茶水,道:“谁是你之衣食父母,还需要崔某来教?
有道是,受人恩惠千年记。
你该不会忘了,是谁保举你下来?”
才有了,你这一脉的风光。
侧眸与柒鸴心领神会的笑了,道:“不然换作里面,就你当年的那些个勾当。
多的不算,欠的不说。
死个七八回,相信只少不多。
都这样了,你跟崔某谈忠心谈立场谈为难?
怎么?你的忠心,不是一开始就是只对一人?还是你的立场,从一开始就不是已经注定?”
早不谈,晚不谈。
今天你来谈,何为难?
不觉可笑,而且……还很荒谬?
“自是如此。”百里流年听着老底被揭,心中早已百般不是意味。但他清楚,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当半玲儿找上门,他便已然有数。
所谓日前,不过推托之词。
但这件事,不假。
他们下界找上素鹤,半玲儿便已经踏进百里家。
只是那时他料想有四人出手,所以乐得作壁上观。
口头一番应承,便把人送走。
毕竟四人收拾一个,百里素鹤再怎么天纵奇才,结局也是了然。
即便碍于规矩,不能开杀。
可将人打伤不打死,打重不打轻,留一口气并不成问题。
到时候寻个由头,即可借刀杀人。
可问题是,他们没办成。
这一来,良机尽失。
以前,百里素鹤是弃子,百里氏上下追杀,他们都可以动。
现在,不同。
百里枭景不但遣下半玲儿,还派出心腹常无常。
这说明什么?
说明百里氏要变天,自己当初的算盘要落空。
投靠磾水灵,图的就是这女人的儿子有朝一日成功上位,自己就是有功之臣。
可现在?
百里无霜,已然和高位无缘。
反观百里素鹤历劫归来,行事稳妥,做事老辣。
心机筹谋,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未来怎样,几乎不用多说。
凭她磾水灵千般巧算,算不过天。
那这棵树,便是靠着无用。
倘若百里素鹤日后上位,清算旧人,自己就首当其冲。
这生死难料,你跟我讲忠心守立场?
想到这里,他心中冷冷发笑。
你们近前吃香喝辣,好处没少,死了不亏。
我呢?
我在这方破地方吃苦受罪,挣扎求存,你们知道?
我不跟你们谈为难,谈什么?
难不成,谈一家老小怎么去送死?
好成全你们所谓的忠心,所谓的立场?
然,崔山君可不管。
他们要的是条听话又好用的狗,最好不用他们动手。便自己主动上前咬住百里素鹤,把人咬死拖死。
早点把事情解决,他们就可以早点回去复命。
到时候,功也有了名也有了。
所以,当百里流年有意推脱。
便三言两语,点破其心思。
道:“你上次给夫人递信,说发现了百里素鹤背后之人。
真当夫人,看不出你背后的猫腻?”
“什么意思?”
“没什意思,先不说欲海天能不能承受那样一位高人的降临。
就是有,你以为在里面坐镇的都是什么人?”会不知道,你说的那些破事?你拿这些来敷衍了事,蒙谁?
更别说,司幽之内还有一位神。
一位,真正的神。
有你说的那么玄乎,百里素鹤还需在欲海天挣扎?
他难道,有福不知享?
百里流年一怔,放下茶壶。
退道一边,冷了腔调。
“流年句句实话,二位爱信不信。
往后,可别后悔。”
闻言,崔山君也冷了眸子。
“住口。
我实话与你说,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要么继续听命夫人,要么……我二人送你归西。
你自己选。”
一旁的柒鸴见状,手上的笔筒把玩更是开怀,道:“要不你来一支,看是你运气好还是我二人运气好?
你运气好,你说了算。
我二人运气好,那就只能说对不住了。”
低笑着说完,又催其试试。
“来……来……来,试试。
挺有意思,真的。”
说罢,递上笔筒。
百里流年看着,忽的笑了。
眸子瞬间宛若深渊,生死关头愈显平静。
“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