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寡妇想到了浥轻尘,但转念一想她真实的身份又觉得不可能。倘若如此,她不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这实在是没有必要,但如果不是浥轻尘,那鳞锦儿背后的人会是谁?
为何要委身九曜楼,又为何要屈身在黑嵋身边?
为何呢?
想不透,猜不明。
于是,红寡妇决定先往抚灵阁看看。
与此同时,菰家与百里家都有了动静。
猡老三自不是个吃亏的主儿,甭说他这人没甚情感可言,但就自己差点让监察天司算计了过去,这口气便实难咽下。
老五倒是生死看淡,走上这条路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所以没什么好不甘,也没什么仇可报。
他不帮别人报仇,别人的事同样不要来烦他。当然,为了以示公平,他死了也不需要人来管。
死哪儿埋哪儿,天当盖子地当床,没什么不好。
所以他对猡老三此刻的恨意与杀气不是很懂,技不如人被杀不是很正常么?毕竟大家各为其主,见面便算敌人。
那敌人见面,不是你死就是你亡咯。
然他们在暮雨斋久等苦等不见人,问过众人也没人知道菰晚风去了哪里。
猡老三靠在廊下闭目养神,脑海里全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打一开始,他知道对方不会安好心,料想对方会暗中做手脚。
对上舍里沙等人也不奇怪,可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有将少真府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在前,监察天司还是会走的义无反顾。
并且提前埋伏好,单等自己等人出现。
如此一来,他们便着实上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只不过,被捉的是他们。
思及此,猡老三缓缓打开眼眸。
旁边的老五见状,赶忙侧首问到:“去哪儿?”
猡老三直起腰杆,稍作活动。望向他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道:“去宫里。”
“去宫里做甚?”
“去了就知道。”
“神神秘秘,有话不能直说?”
“我一向不会说话,但它会。”你要试试?
开什么玩笑?老五嬉皮笑脸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顺便把那只蓄满真元的大手摁了下去。
哥俩好的勾住对方肩头,信誓旦旦的道:“好说好说,一会儿到了宫里全凭猡兄施为,甘某一定好好见识。”
猡老三没有理会,他之目的只是警告对方。纵然他与众人生疏,却也到不了杀人灭口的地步。
不管怎样,他们都听命同一个人。
自己可以事事不管,但家主的命令不能不听。
甘老五正是清楚这点,才敢时不时的撩拨一下。看到冒火就赶紧收手,火气消了下次还继续。
但不管怎么说,猡老三忍了他是真的。他也算为数不多敢招惹对方的人,算为数不多和猡老三走的比较近的人。
毕竟,同为七煞猡老三此人很是不合群。不说独来独往,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为什么,大家只当性情原因。
没人去问过,也没谁在意。
可甘老五不知为何对这个同伴很是上头,但鉴于他没事爱往女人堆里钻,只当他是个浪荡的性子。
惯是个会说话,会交集的人。
而他越是如此,猡老三便越寡言。
就如同现在,两人走了一路。除了在暮雨斋说过几句话,这厮就再没开过尊口。
相较于从少真府回来的路,去宫里则要顺畅的多。轻而易举的避开巡逻,几乎是大摇大摆进入其中。
恰在此时,灵婺园火光冲天。
宫娥侍卫们出不来,一个个被烧的满地打滚。对此,菰晚风没有帮忙灭火,也不许身边的人去帮忙。
只是坐上了原本属于弦不樾的宝座,让一灯残等把人押住。让人静静的看,好好的听,慢慢的赏。
什么时候求饶了,什么时候放开。
“弦不樾”被反手押的不能动弹,此刻也没了昔日的尊荣,跪地轻笑,抬眸发狠的柔声道:“菰晚风,你不是人。”
菰晚风则是侧眸打量这份只有王的殊荣,此刻就在自己身下,不禁细细抚上,这种感觉,让他为之亢奋亦为之战栗。
指腹传来的感受,心亦为之疯狂。
但都被他藏的很好,无一丝外泄。
道:“菰某如何,不劳阁下操心。但阁下身为偶人复而噬主,那菰某人可就是不得不管。”
“你想怎样?”
然菰晚风并没有回答,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一句:“东西在哪儿?”
“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没关系,菰某有的是耐心。”睇眼门口的两人,道:“去将剩余的宫女侍卫赶过来,一刻不说,便杀十个。”
猡老三抬眸道:“怎么杀?”
“没什么要求,不要太利索就行。”
“弦不越”笑了,笑中有泪,隐而不发,巧不巧,这点泪刚好被他散宽的发丝挡住。
只听得他,细细道:“菰晚风,你觉得我会在意?别忘了,我只是个偶人,头一次学做人,可到底不是人。
你用这些威胁我,做给我看,你觉得我会上钩?
还是觉得,我会像个人一样撕心裂肺或者哀嚎决绝?”
菰晚风回眸,终于肯好好看看这个让自己险些走眼的东西。
眉眼间,似笑非笑。
嘴角,始终擒了一抹淡然。
道:“无妨,咱们合作一场。
临死前,听一听这人世极致的美妙,也算菰某对你的仁慈。”
“哈,菰家主岂不闻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我劝家主,还是莫要冲动,免得后悔。
这要传出去,啧啧啧,怕是要不得了。”
菰晚风闻言,抬手悠哉悠哉三击掌,任凭屋外火势如何盛大,不能触动他这里一丝,就见他缓缓一笑,端的是儒雅随和。
赞叹道:“不错不错,这几天的人没白做。再给你一段时间,倒也真的有几分人模人样。
有几分,人气儿。”
说罢,睇眼玉面判官。
玉面判官早搁这等着,抓着他那胳膊一划拉,登时皮开肉绽,白骨炸出。这也就罢了,里面的骨头被一截一截拆卸取出,然后当着“弦不樾”的面敲碎,再丢到外面让火烧。
一条手臂就那么软趴趴的垂下,随着菰晚风示意,一灯残依样画葫芦废了他另一条胳膊,整个人就像个无骨虫似的趴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弦不越”也没用喊出声。散乱的青丝覆在他的脸上,也算为他留住最好一点体面。
他仍旧笑谈如风,仿佛被缷的不是自己双臂。
道:“菰家主当知我是个偶人,偶人是没有喜怒哀愁,也没有痛感,你今天就算杀了我,结果也不会变。”
你,注定名不正言不顺。
谁知,他话音刚落即让玉面判官狠狠一脚踩断左腿的腿骨,并暗使阴劲儿摧毁其内。
霎时,“弦不樾”躺地抽搐不已,涔涔冷汗浸湿发梢,浸透衣衫。同样,朱红遍染其身。
菰晚风乍然寒眸:“居然有真血了。”
“呵,很意外?”
“好好说话。”玉面判官又一记,叫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饶是如此,他也还忍着。
似轻描淡写的道:“怎么?恼羞成怒了,替你家主人出来咬人了?”
玉面判官不为所动,看他如看死人一般,道:“人?你也配?”
闻言,“弦不樾”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
笑声悲戗之余,不乏坚定。
只是听来,莫名让人落泪。
玉面判官也察觉到了不对,抬起一脚就把人踹飞。如死物一般,重重的摔落在庭院。
恰巧这一幕被猡老三等带来的宫女侍卫看到,他是懂菰晚风的,而众人是护主的,一时间群情激愤,更有人直接冲上,护的护在怀里,挡的挡在跟前。
明明怕死怕的紧,临了了却是寸步不让。
见此情景,“弦不樾”笑了。
他靠在侍卫怀里看向菰晚风,满是挑衅,我死能得他人忠心守护,他日你死不知有谁为你上前?
菰晚风也笑了,笑声低低浅浅。
让一灯残等一旁候着,他要再会会这个不听话的棋子最后一面。
一灯残忧心有诈,奈何菰晚风坚持也只能作罢,遂与玉面判官退至一旁小心提防。
而面对他的逼近,宫女侍卫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纷纷怒目相向,却也无计可施。
一咬牙一狠心,催元纳掌直接来个拼命。
但菰晚风怎会是他们可以触及的存在,还没靠近,人便当场炸成凄艳迷离的血雾,洒了众人一头一脸。
然即便如此,人还是一个接一个。
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回头。
如此的凄艳迷离,又是如此的决绝。
迷了火海烈焰,迷了深宫院墙,也迷了“弦不樾”的眼,迷了他的心。
一种未曾有过的悸动,如惊涛骇浪般拍打他吞噬他,让他颤栗,让他……心甘情愿被溺毙。
他从未想过自己恶事做尽,还能得这些人死心维护。
这……就是人吗?
不管你做的好做的坏,不管有多少人恨你不了解你,却总有那么一些人无条件的信着,无条件的拥护。
哪怕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为了那个人在坚持。
他所在乎的,便是他们性命所依,当拿命去搏。
人呐,这就是做人才会有的美好吗?
让人甘之如饴,赴汤蹈火。
很傻,可是……也很让人着迷。
……
忽的,他也低低的笑了。
开门见山的说到:“菰家主是何时发现的?”
抬眸间,目光灼灼。
我自认,我演的还算可以。
至少,杨允他没发现。
你是如何得知?
菰晚风来到其跟前,居高临下,负手尽是傲然,谈笑自有一股生成的威压。
精深的眸子,微微半合。
侧身,睥睨道:那就要问你何时肯把弦不樾的一口精气交出来。”
闻言,“弦不樾”很是淡然。
道:“我原以为是你迟迟找不到王印无法名正言顺登上王位,却原来是这样啊。”
“交出来,我放你自由。”
自由,他怔住了。
若在过去,他可能会心动。
但是,现在不同了。
片刻后,他长叹且释然,垂眸的笑了。
“晚了……”
话音一落,菰晚风倏然色变。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