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讨论
作者:笙歌独欢   官居一品最新章节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玄妙的境地,身心俱疲,却又莫名的放松。
    过了院试这关,他就是真正的秀才了,即便是最低一级的功名,也算正式踏入了“仕”的阶层,什么员外什么县太爷,都不会再轻易动他的家人!
    而且,这不是靠媚上讨好、阴谋算计来的,而是六年寒窗苦读,正正经经得来的地位!
    “少爷!”
    考棚外是一张张或焦急或期待的脸,声音嘈杂得厉害,吵得苏惟生头痛欲裂,差点腿一软直接倒下去。
    好在小柱仗着身手灵活,个子又小,钻进人群找到他后便将他背在背上,径直去了一顶停在路边的小轿旁,将人扶上了轿子。
    这是他早前便花大价钱雇好的,今日天一亮便在衙署外等着了。只是马车、牛车、驴车把官道塞得满满当当,轿子再小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只能先等衙役们疏通道路。
    苏惟生往舒适的轿子上一坐,接过小柱从窗口递进来的水猛地喝了几大口,顿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暗道这小子还算机灵,随后才有心思问起几个同窗,
    “他们人呢?”
    小柱垂手答道,“茂谦少爷跟何少爷都在前面的轿子上,表少爷还没出来,曹老爷还等着呢!”
    苏惟生微微颔首,掀起轿帘向外望去,只是街面人头攒动,又有许多高头大马挡着,愣是没瞧见曹姑父的身影。
    罢了,回去自然能见到。
    刚放下帘子,却突然觉得芒刺在背,忙重新往外头一看,却只见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苏惟生目光一凝,那人有些像……于大志!
    想到在考棚时他目中的嫉恨,苏惟生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小柱!”
    小柱忙上前应道,“少爷,您哪里不舒服?”
    他可听太太小姐们提过,自家少爷自小身子就不太好来着。虽然在苏家待的这两三年里,少爷都是活蹦乱跳的,可刚从考棚出来那会儿,那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他正寻思着回头要不要去找个大夫呢!
    苏惟生摆摆手,四下看了看,“你过来一点。”随后在小柱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
    后者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等您回了客栈小的就去!”
    好容易等路通了,苏惟生回到客栈只想倒头就睡,啥也不管了,嗯,还得先把衣裳脱了,他自己闻一闻都觉得快要被熏晕过去,也不知道小柱背着他走了那么久,是如何忍下去的。
    小柱却端了一碗肉粥搁在桌上,强硬地把他扶了起来,“少爷,您好歹喝碗粥再睡!在考场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我看您人都瘦了一大圈,回去二小姐还不剥了我的皮!”
    二姐啊?说起来,他还从未离家这么久过,也很是思念家人,见小柱哭丧着脸,心下又是一软,便靠在床头任他喂了两口。
    过了一会儿觉得好歹恢复了几分力气,才自己端过碗,“去要些水过来,我要沐浴。”
    小柱便下去叫人了。
    好在客栈十分有经验,饭菜和热水早便备好了,苏惟生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到了第二天下午。
    回想起考场那三天的情形,苏惟生觉得就跟做梦似的,但院试已考完是既定的事实,便忙爬起来快手快脚地穿好衣裳,准备出去找人,找人干什么?当然是——对答案!
    小柱却听到房里的动静就下楼去了,这会儿已经端了饭菜上来摆在他面前,只有一小碟青菜和一碗肉粥,
    “文二老爷说这两日不宜太动荤腥,您先将就着用点吧,不用急着过去,茂谦少爷他们还睡着呢!”
    苏惟生忍不住咕哝,“猪变的吧,睡这么久!”又问道,“一个都没醒?”
    小柱忍笑,“岳公子醒了,方才文砚还来问过呢。”
    苏惟生点点头,趁着他用饭的功夫,小柱想起来先前打听到的事,“少爷,那于大志……”
    刚起个头,门外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小柱忙过去开门,
    “岳公子!”
    岳西池进门见苏惟生还在用饭,深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见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又不好直接退走,一时竟进退维谷地愣在了当场。
    好在苏惟生逗过便罢,上前踮起脚揽住岳西池的肩膀,“岳兄来了,可有要事?”
    岳西池忙将他的手拍开,“先用饭!”
    他自小学的规矩便是食不言寝不语,这小子吃到一半就上来动手动脚,实在有辱斯文!
    苏惟生也不介意,三两下吃完让小柱收拾了,便与岳西池先去了楼下的大堂。
    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得一声惨嚎,“什么?那黄花如散金说的竟不是菊花,而是油菜花?”
    此话一出,堂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老天爷!把春景写成秋景,完了完了,怎么可能通过啊!”
    审错题的人纷纷捶胸顿足。
    却有一个声音轻蔑道,“《古今诗词解义》上早有记载,黄花就是指油菜花,学艺不精也有胆子参加院试,诸位还真是勇气可嘉!”
    这话中嘲讽之意不要太明显,偌大的客栈大堂瞬间炸了锅,全都指责起那说话的人来。
    连岳西池也抚额道,“这人嘴也太欠了!你若真知道,好好说出来不就成了,偏偏加上后头那两句,不是平白得罪人嘛!”
    可不是!苏惟生赞同地点头。别以为这本诗词解义有多好找,就是苏惟生,也是托了何轩的福才能得一观。
    须知在座大多都是寒门出身,平日研读儒学经典就已足够吃力,似这等正典之外的书籍,不光需要花费大多精力和金银,更需要足够的运气。
    若不是亲自动手抄了一遍,又私下将里头的所有诗文都背了下来,苏惟生也完全可能按照《礼记》中那句话来答题的。
    刚想到此节,耳边便传来一声尖叫,险些把苏惟生的耳朵给震聋了——
    “真是油菜花?哎哟,真的是油菜花!我猜对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