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虽然看出苏惟生有作戏的成分,却还是担忧起来,“那混账当真连饭都不吃?”
混账什么的……苏惟生跟苏茂谦不约而同低下头:我没听见,我啥也没听见!
苏正文见状附和道,“是啊,上回茂谦定亲,儿子不是见过大哥嘛!那瘦得哟……福庆还跟我抱怨,说大哥忙起来就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嫂说了他也不听……依儿子看,您是该上京教训教训他。”
苏老爷眼一瞪,“那你回来的时候怎的不提,还说一切都好?合着都当我老糊涂了,合起伙来瞒着是吧?”
苏正文脑袋一缩,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心说叫你插嘴,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苏老爷又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苏惟生和苏茂谦,“臭小子,翅膀还没长硬就学会打鬼主意了!”
苏惟生嘿嘿一笑,“那还不是咱们敬重您,都想长长久久地在您跟前伺候嘛!做了官就天高路远、也不得闲,族长爷爷真忍心让长生跟茂谦像大伯父一样,因为思念您而食不下咽么?”
说着扯了一把苏茂谦,二人脸上竟都浮现一丝委屈。
苏正德都看傻了,自家儿子就算了,怎的茂谦好像也……被带歪了?
苏老爷噗嗤一笑,“你俩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老夫还能怎么样?”见两人露出喜色,又摸了摸胡子,“容我考虑几日再说。”
两人自然配合地哀嚎了一声,“怎么还要考虑啊!!!”
笑闹一会儿,苏惟生又瞄向苏正文。
苏茂谦立即道,“祖父,等我们回京,父亲就要外放,母亲也会一道去。到时候您跟祖母还有孙儿,就又可以像从前那样了。您就跟我们去吧!”
苏正文愣了一下,“外放去哪儿?”
苏茂谦道,“还没定。不过这一外放,您若是一直待在县城,日后山高水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孙儿年底就要成亲,您就不想亲眼看着孙儿成家吗?何况我跟夏姑娘还年轻,很多事情都需要您跟祖母看着呢。”
苏正文果然开始露出挣扎之色,“但是县城的学生……”
苏惟生笑道,“京城富贵人家可以延请名师,却有许多平民求师无名。到时候您同样可以开个私塾替人启蒙什么的。说句托大的,有我们几个当招牌,您还担心招不到学生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也是,苏惟生、苏茂谦、何轩和曹承沛都是苏正文一手教导出来的,不论学识还是品行都远超同龄人。这样的夫子只要放出话去,说愿意招收蒙童,多的是人想把孩子送过去。
苏惟生趁热打铁,“夫子,在哪里教学生不是传道授业?去了京城,不说别的,琛堂兄即便放了外任,每过几年也要回京述职,再加上族长爷爷和大伯父,一家团聚岂不美哉?”
好说歹说,苏正文也答应了慎重考虑。
何氏暗地里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苏惟生和苏茂谦十分满意。
时间一晃而过,一眨眼就到了四月初六,苏澜出嫁的日子。
何家前日就送来了催妆盒子,除了三牲海味、各色礼品,还有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销金盖头,足以表明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苏家也早被装饰成红彤彤的一片。
午间的宴席宾客如云,博阳府上到柳知府,下到富户商贾和各房的皂吏都来了。
杭参政过几天就要嫁女,所以并没从南陵亲至,只有杭君诺带了贺礼前来。
苏正德请了苏老爷和柳知府上座,众人在厅堂里热热闹闹地说话。
过了一会儿,穿着新郎吉服的何轩走了进来,请的傧相是言巍、柳继茗、陶容昭以及何父一位好友家的公子。
没办法,何轩最好的朋友就苏惟生几个,但苏惟生是小舅子、苏茂谦是侄子、曹承沛是表舅子,全是女方娘家人,杜家远在千里之外,只好退而求其次,请言巍他们了。
陶容昭是何父那位恩公的侄孙,其父为鸿胪寺少卿,自己本身也是个举人,身份也是够的。
苏惟生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何父那位恩公陶老爷,就是开遍南陵郡的知味斋的东家。
何轩满脸喜意地向苏正德磕头行礼,苏正德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快起来!”
随后便请苏正文几个替他招呼宾客,自己带了何轩去内院向周氏请安。
爆竹声响起,苏澜的嫁妆就出了苏家。
因两家就在斜对门,两家商定,抬嫁妆和花轿的队伍都要拐个弯儿,绕着顺德大街转一圈再进何家。
嫁妆是早就商议好的,苏沁苏澜都一样:两个五百亩地的田庄、两个铺面、一间三进的宅子、压箱底的银子三千两,作坊和八方斋的一成股、另还有两房下人、绫罗绸缎、箱子匣子屏风等大件、痰盂等小件、各式器具摆设、珠宝首饰,衣食住行不一而足。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一百二十八抬。
铺面田庄有一部分是定国公府原来给的添妆。
回博阳之前,太夫人和定国公夫人又让云妈妈送了三千两银票和一些珍奇物什过来,再加上各家的添妆和苏家自己置办的。
这份嫁妆就算放在京城,也足以与中等人家媲美了。
宾客们议论纷纷,都赞苏家疼女儿。
苏正德拱手道,“前几年我不良于行,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份家业都是他们姐弟几个挣下来的,本就有小女的一份。”
众人交口称赞,无非是状元郎如何出息、苏家女如何能干、苏家家风如何如何好。
何轩跟柳继茗等傧相在外头略喝了几杯酒,就过来接新娘子了。
拦门的苏惟生几个可不会客气,“先作一首催妆诗!”
何轩思忖片刻便朗声道,
“严妆应在绣阁中,
似斗春芳拆晓风。
试问夭桃临碧沼,
何如艳质对青铜!”
外间众男子高声起哄,屋里穿着嫁衣的苏澜迎着苏沁、曹承芳、言二姑娘等人打趣的目光羞得满脸通红。
几人轮流上阵,又是作诗又是对对子,把何轩跟几名傧相弄得满头大汗,最后给了好几个大红包才把一群“舅子”给打发掉,顺利接到了新娘。
……一番热闹之后便渐渐黄昏了,苏家依旧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苏澜由丫鬟扶着去向父母敬茶、辞别,而后由苏惟生背着,一步一步朝花轿走去。
“可算轮到你小子背我一回了!”苏澜刚辞别父母,声音还有些哽咽。
苏惟生心中满是不舍,却还是笑着道,“是啊,小时候都是大姐二姐背我,上山下河,去县城……如今,总算能背二姐一回了!”
背上的苏澜瞬间泪如雨下,“是啊,现在姐姐都背不动你了……”
“那往后,就让我跟二姐夫换着背姐姐!”
苏澜破涕为笑,弟弟的确是她的依靠。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