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苏惟生请何氏在京城放出风声,说自己要为前未婚妻守三年,暂时不说亲。
何氏与苏正良商议之后,觉得也可行,林铃是去年没的,守三年……到时苏惟生才十八,成亲也不迟,便也没反对。
但苏惟生父母健在,此次他们回乡,苏正良还是写信给苏正德把这件事说了,亲近的人都知道。
苏老爷父子自然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病,当初交换信物杭家也没提,按理说,杭大人不像那等人哪!”苏老爷皱眉道,
“长生看着稳重,可他从小就心思细腻,旁人对他的一丁点好都记得牢牢的,林姑娘又刚好在他二人即将定亲、情意最浓时故去,我就怕他钻了牛角尖啊!”
苏正文不以为然,“他是正德的唯一的儿子,还能终身不娶不成?”
“谁晓得哪?”苏老爷唉声叹气,“这小子,我就从来没看透过。不过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希望不至于此吧!”
苏惟生知道大家都在为自己担心。
从回到博阳那一刻起,苏正德等人担忧的眼神,娘与两个姐姐时不时就红了的眼眶……
他又不是木头,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他也不知该怎么办,说“我没事”?那也得有人信哪!所以只好装作没看见了。
这会儿周氏等人在收拾行李,他们父子俩却忙着跟苏正全以及几名管事交代家里的产业。
除却作坊、果园、田庄、还有四家八方斋、两家胭脂铺子和平宁县的韵衣坊。
好在管事掌柜们都是做熟了的,并不用多叮嘱,苏正全只需要总揽大局,起个监督的作用就成。
只是苏正德打算把铺子开到京城,又挑了一名账房和两个老伙计准备一起带走。
交代完事情父子二人坐在车上一路往家赶,苏正德才瞅了一眼儿子身上的青衣,试探着开口,“你杭家婶子的产业,咱们就这么收下了?”
杭氏出家的事苏惟生去年就在信上提过,苏家的人都知道,周氏母女三个还感叹“好人没好报”,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苏惟生道,“婶子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博阳,这些原本是她给铃儿准备的嫁妆,儿子就是不要,她也会想方设法地给我。婶子虽然不同意我娶铃儿过门,但我明白,在她心里早把我当成了女婿,我自然也敬她是岳母。长者赐,不敢辞,如此,又有什么不能收的呢?左右以后不管婶子如何,我都会孝顺她。”
苏正德小心翼翼地道,“那林姑娘……”
苏惟生沉默半晌,“铃儿心地善良,她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好好过日子,我不会让她失望的。爹,你跟娘说,别再担心了,我真的没事,过了这么久,早就缓过来了。等到了京城,我带娘跟姐姐们去看婶子和铃儿!”
苏正德暗暗观察了他半天,见他委实不像说假话,才长叹一声,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目中满是怜爱,“行,都听你的。”
苏惟生受不了这个气氛,抬头看了苏正德一会儿,笑着打趣道,“这次去京城,爹倒不必涂那劳什子的药水了!”
苏正德摸着自己晒得黝黑的脸,也呵呵笑起来,“这次去是要长住,整天涂药水怪麻烦的。老天爷也算帮了我一把!”
苏惟生噗嗤一笑,“帮是帮了,就不知到了京城,太夫人要怎么心疼呢!说不得又得给您塞银子!”
苏正德爱农事是真,腿好之后每年春耕秋收啥的都要亲自下地,每过几天还要去看一看。
他想到上回去京城时涂的药水,每次忙完回到家索性连周氏从铺子里拿回来的保养品啥的也不用了。
时间一久,可不就晒成了跟地里的农人一样的肤色么!
苏正德一听,瞬间垮下脸,他觉得自家这日子已经相当不错了,无奈太夫人总觉得他吃了大苦头,成日找借口给家里塞银钱送东西。
家里不是还有个严妈妈么。她在云妈妈手底下干了几十年,跟后者自有一番默契。
三年前刚从京城回来那会儿,严妈妈隔三差五就把他拉到一边,说太夫人又送银子来了,弄得苏正德哭笑不得。
后来还是他写了一封长信,细数了自家产业,表示真的不缺银子,太夫人这才作罢。
可这回嫁女儿,太夫人又把银票藏在了礼盒里,说是定国公府给姐妹俩的添妆,跟苏正德没关系。
苏正德……他能怎么办?
苏惟生道,“太夫人大概是心存愧疚,又没机会跟您相处,便只能用银子弥补。等以后到了京城常来常往,她老人家真正了解了情况,就不会如此了。”
苏正德点点头,“姑母对咱们一家可真是没的说。”
他从小就没得过养母的好脸色,村里对他偶有照顾的女性长辈,也就是从前的邻居陈婆子。但陈婆子毕竟是外人,再关照也有限。
这时亲姑母太夫人出现了,这位老人家表达关心的方式虽然有些诡异,苏正德心里却还是有些窃喜的。
想到陈婆子,苏正德又想起这次从村里带出来的人,“惟安他们,你准备怎么安置?”
苏惟安是苏正全的长子,比苏惟生还大上一岁,这次也要跟着去京城。除了他,还有陈婆子的二孙子吴远,另还有几个老实本分的苏家族人。
苏惟生觉得进京后人手肯定不够,这次便对苏老爷提了。
苏老爷就选出几家家里条件一般,但品行不错的,让苏惟生自己挑。
“我看刘管事这些年做得不错,以后就让他当管家吧。苏来运和苏来宝两位叔父为人稳重,让他们跟着八方斋的掌柜先学一段时间,来宝叔以后就帮您打理铺子。来运叔么,我打算进京之后在南郊盘个铺面,跟小王大夫合开一家药铺,到时候让他去做个二掌柜啥的。”
八方斋分店都开了好几家,苏正德打理生意这么久,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大掌柜你打算找本地人?”
苏惟生没否认,“毕竟是药铺,没个本地人也不好办事。另外,这些年咱们跟梁家也没断了来往,回头我问问梁一桓,让他推荐个人。若是他家旁支还有人乐意来坐诊,那就最好不过了,顺道还能带带小王大夫。”
苏正德半晌无语,“合着你是想偷师啊?”
“两家路子都不一样,怎么算偷师?”苏惟生一本正经地道,“梁家最擅长的是外伤,王家是全科,说不定谁偷谁呢!”
苏正德失笑,“你总能找出理由来!那惟安和吴远呢?还有个大宏。”
苏惟生沉吟片刻,“到京城也要买些地,至少得管着家里吃用,大宏叔就管庄子上的事吧,到时候您先教他一段时间。安堂兄那边死活念不进去四书五经,我瞧着他在刑名上倒是有天分,回头找个机会让他跟专门的刑名师爷学一学,往后就跟着我。”
“吴远喜欢商事,让他先在铺子里历练着吧,后头再看。”
苏正德想了想,也没觉得不妥,“那就先这样吧,离到京城还早着呢,明日我便跟他们说去,要是有意见,再改也不迟。”
“爹看着办吧。”
父子俩一路商量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