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幽幽的一盏火,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多了一丝静谧。
光影把人的影子拉长,最后消失。
霍临烨看着他们离开,唇边,才多了自嘲的笑。
烈风从黑暗里出来,看着自家王爷,声音干涩地问:“王爷方才那么说,是故意激九爷,让他对六小姐好些的?”
霍临烨看着窗外。
鸦青色华服被风撩动起,他的声音也模糊了起来:“本王说的是心里话。”
依稀间,他的思绪回到了那天。
柳太妃亲自约见他——
“楚王,你也知道,如果你没有被苏韵柔哄得团团转,没有纵容苏韵柔,而是早早的就结果了她,也不会让她搅浑所有人。”
“阿九何其无辜,云姒何其无辜。因为苏韵柔想要报复你,因为你转头爱上了姒儿,就不让任何人好过。好好的两个人,弄成现在。一切的源头,你说在哪里。”
霍临烨自不是没心肝的,他听了太妃说了云姒身怀有孕,远赴雪山寻药。
又因为九皇叔无情无爱,知道了她艰难,遂生愧疚之心。
心甘情愿,做了太妃手里最要紧的一步棋。
想到这些,霍临烨垂眸,难堪地笑了:“她……怀孕了。”
他原以为已经断了所有的念想。
可是现在看来,才更难过。
双生胎,她与九皇叔,便是再也不能如从前,此生此世,也要纠缠下去,再也容不下旁人的。
烈风垂眸,忍不住落泪:“王爷,烈风看不得您难过。您这样骄傲的人……”
边陲苦寒地,自家王爷日日夜夜的思念,只有烈风看在眼里的。
日夜奔赴进京,为的只有见云姒一面。
只是,佳人有孕,心赋他人。
霍临烨转身,看着烈风。
幽黄的烛火,他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浅浅笑意:“你倒是哭了。”
烈风:“属下……属下为王爷难过。王爷忘记刘小姐,重新找一个好女子吧。”
霍临烨眼底多少无奈:“情爱青涩时,不能经历如烈火焚情的入骨情爱。烧过头,旁人再好,只不过如清粥小菜,难抵那把燎心火。”
烈风没有经历过,并不明白这些。
他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离开,只觉越发难过。
若是真有忘情的药,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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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摄政王府时,夜已经深了。
段一吩咐人把原先封了院子,整理出了一个房间。
霍慎之抱着云姒进去,将她安置在床上,也没见她有醒来的迹象。
他面色微凝,沉声问:“太妃当真说那药没事?”
段一手中拿着个小本本过来:“太妃说就是特别的安胎药,没事。自从六小姐怀孕之后,情绪经常有起落,就这个月,好几次差一点保不住孩子。还上雪山,斗群狼,回来那晚上就有些不行了。在军营,还见了红。那一夜,国之大庆……”
霍慎之将被子给云姒拉上,握着她冰凉的手,看了一眼床旁烧得通红的铁炉:“说下去。”
段一犹豫了一下,道:“那一夜之前,六小姐原本就因为九爷不喝药,心绪难平,本是出去散心的。谁知道,遇见了九爷跟段凌宵三人。九爷与六小姐擦肩而过后,六小姐就有些崩溃了。”
房中唯有一盏烛火,光线幽黄。
霍慎之未曾说话,只静静看着段一。
段一:“她晕倒,差一点摔倒,得了好心人相救,送找季大夫。季大夫说,怀孕之人,忌讳大悲。何况是六小姐这样的身子,怀孕生子,大悲大怒,如同燃烧寿元,即便孩子生下来,她的寿命也有折损。生儿育女,于旁的女子而言,便是以命换命。六小姐这样的身子,就更不必说了。”
炉火映照着霍慎之一半的身子。
房中陷入了安静。
他拉着云姒的手,却没有看他。
左手手腕的血线,悄无声息向前爬行,无人知晓察觉。
段一将手中的本子递了过去:“是属下吩咐人整理这里时,发现的。卡在了床内侧,应该是六小姐走那天,不小心遗落的。”
霍慎之接过来,朝着段一颔首:“下去。”
黄昏的光下,本子被翻开。
第一页,便是云姒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清清楚楚只有一句——把你如今的不好写下来,一笔勾销。
霍慎之无声轻笑,睨了云姒一眼。
原是她记仇的小本子。
他对她不好,就写下来,写完就不追究了,一笔,勾销。
——我已有生,却不能与你道明。若说了,你我便只能别离。待天下大定,我与孩子归来,见到的便是只有一个躯壳活着的九哥。我如何忍受呢?仟千仦哾
——你曾期待,说有了身孕,就将我送去段氏山庄安置,你定会来陪我。今日一试,你想要将我送走。若不是因为你曾经对我那样好,我今日气性上来,便走了。
——但凡我未怀孕,与你重新开始又何妨?天要戏弄我,你要诛我心。
——你不是我九哥,他舍不得这样对我。
——我该如何同你说,你哪是什么代替品,我又怎会不愿意走出从前。
——以我之身,孕你之子。腹剖七层,骨开十指。暂舍医途,不言悔路。不求爱我入骨,百般呵护。但求遇事,你我不合之处,能念我此番之苦,让我一分,也不枉顾。
到此,这本子后面,只有最后一句——是我自己要生的,与人无尤,不怨天地。
女子生育艰难。
即便往后真的有什么苦,妄图让人体谅,有可能换来的只会有一句:这不是你自己要生的吗,怪得了谁?
男的说这种话,女人也会这么朝女人挥刀。
觉得怀孕而已,有必要吗?
云姒在失望至极,写下最后那一句。
‘是我自己要生,与人无尤,不怨天地。’
但凡有人呵护理解,也不至于会说这样的话,逼着一个身怀六甲的人,“为母则刚”。
足够了。
这些已经足够了。
此时云姒也没醒。
他的情绪,开始出没。
身体里面,似乎有什么又要隐隐冲破出来。
那股不同于以往的痛意,折腾得他血海翻腾,口中很快就尝到了腥甜。
‘啪啦’!
手边的茶案,因九爷起身时,轰然倒地。
段一冲进来,便看见自家主子的血,湿了衣襟。
“主子!”
轰然而来的痛楚跟挣扎,像是要将他的骨头一根根咬断,把他的血肉一寸寸撕扯下来。
“主子,属下这就去找寻那个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