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你们开又怎么样!我爹刚死,我娘谁来照顾!要不你们把我抓去害死算了!”少年梗着脖子,毫无惧色,吼向官兵,实则是吼向崔大人一人。
闻言,小崔抢过陈潜手中的水火棍,披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直至击飞到一边,生死未卜。
见状,母亲龚夫人直接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小崔打红了眼,面目狰狞,回头向崔大人说道,“叔父,罪民不仅想抗命,而且佯装晕厥,看在我的杀威棒下,她还装不装得成。”
说罢回头,竟是抡棍要向孕妇身上打去。
这下不止陈潜,连崔大人都忍不住皱眉。丁悬更是紧紧捂住自刚才开始就躲在自己背后的王发的双眼。
万幸的是,棍棒并未落在龚夫人身上。
陈潜早已挡在孕妇之前受了这下,虽吃痛,却不形于色,低头拱手,毕恭毕敬地说道,“崔大人,后面很可能还有更多需要您出手的地方,不如这次先让属下来。”
他的大人,自然就是小崔大人一个。而小崔,也同样信任这位永远情真意切、忠心耿耿的属下,将水火棍交给他。
陈潜接过棍棒,双手交替在身上擦了几次才擦干汗水握紧,看来他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大棒终究是落了下来,陈潜打在了龚夫人的腓骨,也确如预料那般睁开了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一旁自己摊在地上的骨肉。
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与整个世界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似乎是看这家已经榨取不出任何价值,崔大人回头,和蔼地对着丁掌柜笑道,“现在轮到你了。”
“啊?是是...”
叫醒了还处于震惊中的丁掌柜,他听清楚了家家户户都要征一人这句话,而他只有一个儿子。
“大,崔大人,小民每次征赋都是成倍上缴,早已超过规定的限度,能否网开一面。”
丁掌柜连说话都在发抖,但还是壮着胆子想争取一下。
“我知道你们这些商人平日为了免征徭役花费不少,但此番是个例外,或者说以前才是错误,至于说收了你们贿赂的我的大哥,我已经亲手将他下狱治罪。”
崔大人脸上笑容逐渐变态。
“怎么样,人选想好了吗,还是说你们也想抗命?”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却像催命符样印在众人心头,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听到这话,一旁陈潜伺候着休息的小崔又来了兴致,端在嘴边的茶也不喝了,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丁悬第一次面对这种真实的生死抉择,努力地客服内心恐惧,因为他觉得自己再不吭声,爹为了自己怕是要酿成大祸。
可还没等他出声。
“我去,让我去!”
大哥抢着说道。
听到这话,崔大人示意左右放开他,让他说话。
大哥径直奔向丁悬面前,最后一次握住王发的手,亲手将它交到惊魂未定的丁掌柜手上。
看他并不先答话,崔大人明显带有愠色。
“是我没说清楚?每家每户至少征一人。”
大哥故意不小心,就像没听到一样。
“可以照顾好弟弟吧,舅父。”
说罢回身,直视着崔大人的双眼,拱手恭声道,“全听大人吩咐。”
丁掌柜、丁悬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牺牲自己,让少掌柜免于徭役,保全自己弟弟的性命,一命换一命。
没人知道崔大人是否发现,但是漫漫长夜,此间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确实也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带走。”
直到一行人都出了门,王发才知道大哥是要离开自己,迈开步子刚要叫,丁掌柜父子二人慌忙一人揽住,一人堵嘴。三人看着人群消失,而大哥,再也没回过头。
未来的几天,王发连对书都毫无兴致了,他只想大哥。
一天。
两天。
“丁大哥,我哥去哪了。”王发终于忍不住,推开门直愣愣地问道。
“他去很远的地方暂时不能回来,穿着盔甲保卫连你在内的所有人,怎么样。”
从语气到表情再到说法,丁悬竭尽全力地表现得积极乐观。
“盔甲。”王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我只要我哥。”
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一天,阶段从雨夜开始也在雨夜结束。
尽管有些破破烂烂,王发终于等到一群身着甲胄的人经过客栈。
他想也没想就挡到队伍前,可漫天乌云撒下的雨幕不仅遮住了他的双眼,也遮住了所有人的脸。
尽管如此,他一一挨个看去。
排在队首带队的就是陈潜,他的眼神和记性从小就很不错,认出了这孩子是谁,可还没等他招呼,策马上前的小崔挥手就是一槊扎在王发胸口,甩飞到路旁。
“哪里来的崽子,还敢拦路。”
没有感情的雨水立刻把王发存在的一切痕迹冲刷干净。
“怎么办,怎么办。”
心急如焚的丁掌柜抱着双手快搓破了皮,而踱在堂里的脚步也越来越快,队伍过去许久,他才敢过去把王发捡回来,这已经是他问的不知道多少个怎么办了。
丁悬在王发跟前,紧紧握住他手,红着眼眶,不甘心地摇了摇头,起身就要往外面冲。
“儿,去哪?”丁掌柜明知故问。
“我要去找个说法,最起码让王大哥知道吧!”
丁掌柜不敢松手,他虽然也在自责,但更怕自己的命根子变成第三个。
沉默良久,丁悬不像一开始那般义愤,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如果我今天这都不敢站出来,以后恐怕没法救人了,您看王发身上的伤...”
可二人转头,惊讶地发现王发消失了。
只留下一条粗粗的滑行的水迹通往门口,似乎是在绝路上打开了生门。
“怎么样,仙师,可还有救?”
“再正一寸,真神来了都没法起死回生,万幸,都是缘法。”
王发隐约能听到两个声音,虽然分辨不清说的是哪里话。
“请问恩公尊姓大名。”王发强打精神问道。
“傅,傅缺。”
“老爷。”
说罢,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