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青平镇乡民吴老六,因灾荒之故,特向孙员外借贷粟米五斗,月息五成,半年为期,本利奉还,如若至期不还,则吴家祖传耕田六亩具归孙员外所有,空口无凭,立约为证……大明崇祯三年七月十八日,立约人:吴老六。
青平镇乡民郑瘸子,向孙员外借贷粟米三斗……以祖传三间房屋为抵押,如若至期不还,三间祖屋归孙员外所有……
青平镇乡民赵寡妇,向孙员外借贷粟米三斗……以一双儿女做为抵押,如若至期不还,则一双儿女入孙府为奴,任打任骂,随意处置,生死不论……”
孙家大门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黄梨木桌案,后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是个账房先生,手持一根狼毫笔,不断书写着借据,一式两份。
那些穷苦的乡民们,先在借据上按好手指印,而后从旁边几名青衣家丁手中,领取借贷来的粟米。
再看那些粟米,不仅颜色暗沉发灰,带着浓浓的霉烂味,还掺杂了大量草根、树皮、沙子、老鼠屎……等杂物。
这种质量的陈粮,就是用来喂牲口,牲口都不爱吃的,吃了就会跑肚拉稀,如今却成了乡民们的活命粮。
更加可气的是,就是这种连牲口都不爱吃的霉烂粮食,孙家都不是足额借贷的,还要在其中做些手脚,予以克扣。
原来孙家用来借贷的米斗是特制的,看似与正常米斗一般无二,实则暗中加厚了四壁、加高了基座,致使内部容积减少了许多,名为一斗,实际上连八升都不够。
乡民们不是瞎子,自然看出了米斗有猫腻,可看出来了又如何呢?
大灾之年,家家断顿,男女老少全都饿的眼睛发红,为了弄点活命粮食,明知道眼前是个大坑,也只能咬着牙往里跳了,至于以后是死是生,只能听天由命了。
……
“大灾之年,乡民受苦,孙家做为本地大户,非但不救助穷困的乡民们,反而趁机放高利贷,搜刮民脂民膏,真是岂有此理!”
另一边,目睹了孙家借贷的过程之后,李岩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眼睛里都快冒火了。
要知道,民间借贷,月息超过一成五就算是高利贷了,孙家的利息却高达五成,这已经不是借贷了,而是抽筋扒皮、敲骨吸髓啊。
就拿那位吴老六来说,借了五斗粟米,月息五成……如此算来,半年之后,他要连本带利归还二十斗粟米,而且归还的时候,孙家是不收陈米的,必须是没有任何杂物的、足斤足两的新粟米才行。
大灾之年,庄稼旱死无数,粮食严重减产,半年之后,吴老六拿什么还这二十斗粟米?
还不上的话,吴家人赖以活命的六亩耕地,就要归孙家所有了,而失去田地的吴家人,以后该如何生活呢?
一贫如洗,沿街乞讨,饿死荒野……总之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想到这些,李岩就更加气氛了,和秦锋打了个招呼,而后翻身下马,带着书童白鹤向孙家大门走去,准备面见那位孙员外,以圣人之言好好教导一番,让他取消这些高利贷,再拿出钱粮、救济乡民!
……
“大人,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李公子出来?”
“呵呵,不必等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岩弟是出不来的,咱们还是回薛家庄园吧!”
“诺!”
说话间,秦锋调转马头,带着熊大、熊二等人回了薛家庄园,而后一边坐在院中品茶,思索各种事情,一边等候李岩归来。
中午时分,李岩没有回来。
下午时分,李岩还没有回来。
……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眼看就要掌灯了,李岩、白鹤这对主仆才回到庄园中。
根本不用问,从李岩满脸失望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出来,这次游说失败了,孙员外极为吝啬,根本不肯放弃高利贷,更不肯拿出钱粮来救济乡民。
失败了,怎么办?
没关系,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出了大才诸葛亮;齐桓公欲见东郭野人,五反而当得一面……自古以来,想要办成什么事情,毅力是不可或缺的,一次不成,那就来第二次!
……
第二天,李岩起了个大早,洗漱干净,用过早餐之后,准备继续去劝说那位孙员外。
不过嘛,李岩吸取了昨天的教训,知道空口白牙上门是不行的,必须用点小手段,故而没有急着出门,而是让书童白鹤从附近找来一队吹鼓手和几名手艺精湛的木匠,用上好的木料,打制了一面匾额,上刻四个大字:积善之家……而后系上红绸,装扮的十分漂亮。
接下来,命人抬着装扮好的匾额,一路吹吹打打的,前往青平镇—孙家大院。
这是什么套路呢?
很简单:吹捧!
试想啊,李岩带着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给孙员外送匾额,称赞其家为积善之家,后者但凡有一点良心,面对这样的吹捧,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得拿出一些钱粮来救济乡民吧。
不得不说,这一招果然高明,而且行之有效,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孙员外收下匾额之后,答应出手救济乡民了,具体办法是:在孙家大门前设置了一座棚子,而后拨出一些粮食来熬粥,分给周围的乡民们喝。
一共拨了多少粮食呢?
十斗!
没看错,就是十斗,还不是粟米,而是比粟米更差的麸糠。
青平镇是个大镇子,居民数量超过了三千,三千多人分十斗麸糠,一人又能分到多少呢,由此可见,所谓的舍粥,不过是一出闹剧罢了。
……
“孙文采,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我这就找他说理去,明明答应好的,岂能言而无信,胡乱糊弄呢!”
另一边,得知情况之后,李岩火冒三丈,差一点气晕了过去,而后强行稳住了心神,再次前往孙家大院,要好好质问吝啬的孙员外一番。
结果这一次,李岩连孙家大门都没进去,守门家丁的回复是:孙员外出门访友去了,不在家!
第二天,李岩再次来拜访,还是没能进大门,得到的回复是:孙员外外出访友未归。
第三天再去,又被拦在了门外!
很明显,吝啬鬼孙员外就在家中,可他不想再听李岩唠叨了,更舍不得拿出钱粮来救济乡民,故而推脱不见。
无奈之下,李岩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薛家庄园……孔孟之言、圣人之道,教化不了卑鄙小人啊!
接下来,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轮到秦锋出手了。
秦锋又会如何对付那位吝啬鬼—孙员外呢?
简单:以恶制恶,方能除恶!
“熊大,熊二!”
“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带上几个人,今夜前往孙家大院,将孙家父子绑了,带到青平镇东边的树林中,我在那里等你们!”
“诺!”
李岩就在旁边,看到秦锋命人去绑架孙家父子,不禁大吃一惊,而后连忙出言阻止:
“绑架他人,触犯大明律法,锋兄身为朝廷命官,切不可如此行事啊!”
“哈哈,大明律法规定:官员贪污纹银六十两以上者,斩立决,而后剥皮揎草,悬挂大堂之上,以警示后来者,如今大明朝上上下下,贪官污吏多如牛毛一般,又有几个被杀头剥皮的?
大明律还规定;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可是如孙员外之流,将利息加到了五成,剥削乡民、敲骨吸髓,可曾受到了律法制裁吗?
世间之事,很多是律法管束不了得,唯有以恶制恶,以暴制暴,才能伸张正义,拯救百姓们于苦难之中,这叫做用卑鄙手段、达成高尚目的,这样吧,岩弟今夜与我同行,我让你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