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背上那人正是米入斗。
他给谷掌柜打了半个月短工,闷闷不乐地回到承天观,这才知道青竹林英雄会的事情。
林大业寻他不到,已带同清汉、清赣、上官屏等人前去赴会。
米入斗急忙向观里借脚力去追。
群道中不乏扒高踩低之辈,已知他是个没能耐的,只不过凑巧成了掌门的师弟而已,只给了他一匹拉磨的驴子当脚力。
如此时而驴驮人,时而人撵驴,苦苦行了七八日,才赶了过来。
黄若虽认出米入斗,可想到自己此来,是为了同他那个讨厌的师兄捣乱,却也不便和他相认。
米入斗驰到近处,双腿一撑,站了起来。那驴子从他胯下钻出来,跑到一旁吃着竹叶。
一年轻弟子迎上去,唱了个喏,道:“这位英雄,可随身带着英雄帖了吗?”
米入斗道:“我是九华派的,来找我师兄林大业。”
一扯衣襟,露出身上的纹身。
那弟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
“原来是九华派的米少侠,小的给您带路。”领着他进了竹林。
金万两大叫道:“他可有英雄贴么?你们怎地又让进了?”
众人跟着起哄:“对,你给咱们说个清楚。”
青竹林英雄会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事,这些人大多没收到帖子,却不想错过这个长见识的机会,便也来跟着凑热闹。
又一人沉声道:“你们帮中有人传来口信,邀洒家赴会,怎么说了不算,又要什么英雄帖、狗熊贴?”
说话这人又高又瘦,穿了一身黑衣,一部黑须,将半张脸都遮住了。
丐帮弟子请教姓名,那人冷冰冰道:“我是肖沐子。”
黄若心想:“这人是钟婆婆、钟老汉的那个仇人!”
向他腰上一望,果然见一根黑黢黢的铁索缠在那里,索头上缀着一只三寸长短的尖勾,形似蝎尾。
金万两道:“你们丐帮请客喝酒,却又将人拒之门外,当咱们是好耍的吗?”
一群人跟着哄了起来。
正喧闹间,一名老丐佝偻着身子走过来,正是耿长老。
群丐纷纷行礼,迎客的弟子附耳将事情一说。
耿长老一拱手,向众人团团一揖,道:
“诸位瞧得起丐帮,远道而来。咱们做主人的,客人越多,越该高兴才对。小花子们不识好歹,倒让诸位见笑了。请进!”伸手肃客。
众人中倒有不少识得他,七嘴八舌地赞道:
“耿长老说得对,这才是做主人的样子。”
“耿长老的气度,哪是那些小花子们能比的。”
纷纷跟在丐帮弟子身后,走进竹林,黄若也混在这一行人中。
竹林深幽绝尘,青影摇曳。
那小路越走越窄,初时五六人并做一排,走出几十丈远,便只可两人并肩而行,顶上竹枝遮天蔽日,辨不清东西南北。
又行出不远,只见前方乱竹横生,封住了去路。
领路丐帮弟子手中长竿一探,拨开几支竹子,便又现出一条路来。
黄若初时尚留心记忆路径,到得后来,岔路一个接着一个,四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竹子,全无可资辨别之处,只得作罢。
武燕忽的向上一指,笑道:“这不是奇事么,竹子上怎地长出了牛尿泡来?”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一根竹枝顶上,悬着一只鼓鼓的皮囊,分量似是不轻,将那竹子压弯了腰。
领路的那丐道:“这皮囊里面装的是水。这林子里草木茂密,万一失了火可怎么办?要不是每隔几丈,便有这么个盛水的皮囊,咱这老窝早就烧没啦!”
黄若本已生出了趁人不备,去竹林里放几把火的主意,听了此话,才知丐帮早有防备,顿觉气馁。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眼前赫然开朗,现出好大一块空地。
众人只觉阳光耀眼,比之竹林中的阴幽,简直是另一番天地。
那空地颇为开阔,虽摆了几百张竹桌,却也不觉逼仄。
北侧一座小丘,方圆几十丈,也不甚高,丘边一块奇石,数丈高矮,上粗下细,直挺挺地立着。
武燕笑道:”你瞧它倒像是个猪肘子。”
引路那弟子道:“这位武爷说对啦,咱花子就管这石头叫肘子石。”
将众人引到后排几张空桌旁就坐。
黄若同武燕、肖沐子等围坐在一张桌旁。
四下一顾,见场中已坐了几百人,还有少半竹桌是空的。
她一眼便望到了米入斗,只见他坐在前排,身旁是承天观群道。
群道之旁,又有不少丐帮弟子席地而坐,白头的倒比黑发的多,辈分显然颇高,看背影耿长老也在其中。
黄若心下偷笑:“米大哥武功不济,能和他们平起平坐,自然是托了他师兄的福。”
又见林大业满面春风,正携了一位老丐的手,一起在桌间穿梭,同身前之人拱手,又向远处之人遥拜,忙得不亦乐乎。
二人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口称“林掌门、韦帮主”,躬身施礼,辈份小的更要跪拜在地。
黄若心想:“那老丐想必便是丐帮帮主了。”
见他身材枯瘦,眼窝深陷,颊边无肉,只一层皮紧紧地贴着骨头,便似一具骷髅。黄若只瞧得一眼,便不敢再瞧。
武燕隔得远远的,便打着招呼奔了过去:“林掌门,小的三春拳武燕,咱们在金溪县见过面,您老人家还记得吗?”
林大业抬头一望,拱手道:“武兄也来啦,在下不胜荣幸。”
武燕同林、韦二人见了礼,回来落座,兴致勃勃地连提几个话头,要和周围的人攀谈,哪知大家只顾着同身旁的人酬酢,一时竟无人答理。
武燕只觉无聊,悻悻别过头去。忽然“啊”地一声惊叫,伸手指着西面,颤声道:
“那……那对魔头来啦!”
声音里满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