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同上官屏见耿长老藏身的柴垛被扒得乱七八糟,料定他已被人捉走。
二女大为慌乱,仔细查探,见不远处撒着一粒粒细小的东西。状若黍米,色作黝黑。
黄若捏起几粒来,道:“怎么这么多草籽?”
上官屏仔细瞧了瞧,道:“不是草籽,是味药物,叫王不留行。”
黄若心想:“什么王留不行、公留行?这药名真难记。”
她不通医药之术,自然不知这药名的由来。
相传王不留行乃是东汉邳彤发现的。他给此药起名时,想起一段往事:
王莽篡汉后,派一队手下追杀刘秀。到得一个村落,兵疲粮乏,便去搜刮食物。当地乡民早就对王莽深恶痛绝,哪会给他们留下食物?这些人没吃没喝,只得离开。
邳彤想到这个故事,给那草药起名叫“王不留行”,就是这村子不留王莽手下食宿的意思,借此讽喻“得人心、得天下”的道理。
上官屏道:“昨晚在药铺里,耿长老和叫我包了一大包这药给他带着。唉,想是他被抓走的时候弄洒了。“
黄若眼光一扫,见地上撒的王不留行,似是一条若断若续的蚁线,沿着乡间土路,往西延伸了出去。奇道:“怎么撒了这一路?”
上官屏脑中电光一闪,道:“是耿长老故意撒下的,指引我去找他!”
二女沿着踪迹行去,走不多远,天色暗了下来。黄若见一家大户门口挂着一双灯笼,悄悄摘下来,同上官屏各打一个,照着地面,边走边搜索。
沿路撒的王不留行初时甚密,过了半里路便极少见了,不知是被路人趟散,还是耿长老身上所剩不多,要节省使用的缘故。
但二女细心搜索,隔着数丈便总能找到些许。
循着这踪迹来到一处镇子,又过了两个街口,到得一处大宅子附近,地上撒的王不留行便再也不见。
黄若心想:“难道叫花子们把耿长老捉来,藏到这财主家啦?”
忽听一个声音道:“探头探脑地干什么?要踩盘子偷东西吗?”抬头一瞧,见是个家丁模样的人,站在宅门前。
黄若粗着嗓子道:“这位爷,你家这大门可气派啦,不知做的什么生意?赶明儿我发了财,也修这么一个。”
那家丁笑道:“土头土脸的还想发财,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门内忽又出来个门房,道:“小六儿,你又贫嘴刮舌地干什么?今天这可是第二次啦!”
那小六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只挥挥手,赶二女走开。
黄若瞥见这二人前襟上各有个四四方方的补丁,微觉奇怪。
其时物力艰难,人多节俭。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上打补丁,再寻常也不过。
但补丁多打在膝、袖口、领口等易磨损处,似这般补丁打在左胸上,却甚少见,更何况这二人皆在同一处打着补丁。
黄若拉着上官屏行开几步,道:“上官姐姐,你瞧他们身上的补丁,是什么江湖帮会的记号?”
上官屏低声道:“这宅子有些古怪,咱们进去看看。”
围着那丈余高的墙转了半圈,悄悄摸到后墙外,飞身跃过。
只见庄丁三五成群地举着火把,往返巡逻。二女躲躲藏藏,探了几间屋子,却不见丝毫异常之处。
闪到后院,忽听一个声音道:“唉,我便知道,药铺、医馆,一定被你的人盯得死死的。
可……咳咳……我这身伤,实在是太难熬啦。左右是个死,只好赌一把,没想到便被宋老哥你给捉啦。”
这声音有气无力,说话的人显然身受重伤,黄若同上官屏皆听了出来,这人正是耿长老。
另一个声音道:“耿老弟智计百出,名不虚传。你那招瞒天过海甚是高明,幽州灶上的小花子们上了当,直追那姑娘去了。便连老哥我也险些被你骗过。”
黄若心想:“这姓宋的自称花子,又和耿长老称兄道弟,他是谁?”
猛地想起来,在双马茶馆里,曾听人说过,丐帮原有四大长老,冯长老归天,宋长老隐退,便只剩了耿、杨二长老在青竹林。心想:“他是宋长老!”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贴着上官屏的耳朵,将自己心中所料同她说了。上官屏毫不惊讶,显然也已猜了出来。
二女有心窥探,却知宋长老身为丐帮长老,武功想必极高,怕被他察觉,也不敢过分靠近。
见院中有棵大槐树,当即轻手轻脚地攀了上去,藏在枝叶间上,透过半掩的窗子向屋内望去。
屋中一桌两椅,一个五旬开外的胖老头坐在椅上,红光满面,似是个大财主一般,左胸上也有一块补丁,想必便是宋长老。
他身前横放着一只大麻袋,却看不到耿长老。
黄若见宋长老左边鼻翼少了一块,猛地想起王一吊曾吹嘘,他老爹王半吊医术如何了得,救了一个鼻子缺了一块、姓宋的丐帮弟子,给他量身打造了一只铁脚。
往那胖老头脚上一瞧,果然见他一只右脚黑黝黝的不着鞋袜,似是生铁打就,心想:
“这铁脚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幸亏当时没听那个王一吊的,截了双腿,再装一对假腿。”
又听耿长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宋老哥言过了,我这招只能逗下面的徒孙们玩玩,又岂能瞒得过你的法眼!”
宋长老道:“哈哈,车上少了一人,辙印自然浅了一些,老花子混了几十年江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耿长老道:“如今我眼瞎了,腿骨也断了,你把袋子打开让我透口气吧,我跑不掉。”
二女仔细瞧去,见那麻袋蠕蠕而动,心想:“原来耿长老被他罩进麻袋里啦。”
宋长老取过一柄单刀,以刀尖挑断麻袋口系的绳子。
耿长老慢慢从里面探出头来,喘了几口粗气,又把一只胳膊挣了出来,一举一动,皆颇为吃力。
宋长老递过一只手去,耿长老却茫然不觉。
黄若心想:“哼,这宋长老鬼心眼不少,在试探耿长老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瞎了。”
宋长老见耿长老全然不觉,将手缩回去,道:“老弟,你的眼睛怎么弄的?”
耿长老道:“急火攻心,疮毒上眼,前些日子一觉醒来,就什么也看不见啦。”
宋长老道:“别急,老哥哥想法子给你治。底下人不会办事,把老弟你套在麻袋中这么久,老哥多有得罪,我拉你出来。”
耿长老冷冷道:“不敢。花子我命贱,只配呆在麻袋里,老哥有什么话便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