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和瓜瓜是万小昊给妖化人中两个孩子取的名字。

    本来这些被送到李静生这里的妖化人就是作为试验的消耗品，内园的妖孽们不会在意他们，他们自身被各种妖化损害了心智，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也不会给自己取名字，和未受教化的野兽相差不多。

    尤其是其中的孩子。

    在内园里出现的孩子多数是内园妖化人结合生出，自小就生于内园这个环境里的他们比从外阁送进来的人更可悲。

    万小昊根据两个孩子的外观特征给他们取了名字。

    小羊是个头长羊角的妖化男孩，瓜瓜则是连话都说不清楚，每一句话说出来都会伴随着几声呱呱叫的女孩。

    两个孩子的年纪都很小，长期被妖化症折腾，生得面黄肌瘦又不良于行，被送过来的时候甚至连双脚走路都不会，还是像兽类一样四肢爬行来行动。

    万小昊初见他们就动了恻隐之心，对待两者比别人更细心在意一些，会花费更多时间用于教导他们。

    陆芙看在眼里，没有支持也没有劝阻。

    眼看小羊和瓜瓜的身体在李师的治疗上越来越稳定，日常生活在万小昊的努力下也能简单的说人话，站立行动，一切都好像在往好的方向进行着。

    今天不见小羊和瓜瓜的身影，便如一盆冰水把万小昊从头浇到底，打碎他心底过于理想化的妄想。

    “师姐可知道他们的去向？”万小昊语气干涩的问道。

    陆芙没有说话。

    万小昊不放弃的盯着她。

    陆芙平静的和他对视。

    两两相看了一会，还是万小昊先坚持不下去，狼狈的笑了下。

    陆芙实在是太熟悉他这种表情了，就好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不要拿这些问题去打搅李师。”陆芙警告万小昊。

    万小昊哑然，摇头苦笑道：“师姐也太敏锐了吧。”

    他的确心里烧着一把火，刺激着他去寻李静生问一问，还妄想着能从李静生口中得知小羊和瓜瓜生还的消息，甚至是活得很好。

    这怎么可能呢。

    内园里在李静生手中死去的妖化人不在少数，他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过去感受没有像这次这么大，可能是之前那些妖化人与他的联系不深，这次小羊和瓜瓜却是被他不知不觉视为弟弟和妹妹的存在。

    万小昊依旧没能释怀，身边又仅有陆芙一人可以倾述，他忍不住质问陆芙，“师姐一点都不难过吗？”

    陆芙平静道：“难过有什么用。”

    万小昊道：“至少确定他们的去向，而不是这样仅凭猜测。”

    陆芙停下脚步，对万小昊说：“内园里有些事情的答案人人皆知，却人人闭口不言，你以为是为什么。”

    “为什么。”万小昊执拗道。

    陆芙道：“你跟我来。”

    内园的垃圾场。

    专门用于处理死去妖化人的地方。

    偶尔就能看到背着粗制箩筐的人来往此地。

    陆芙把万小昊带来这里，在半路上就遇到过几人。

    那几人认得陆芙，还会主动停下来和陆芙问好。

    论星阶修为，重修的陆芙比他们都要低阶，可是作为李静生身边的入室弟子，陆芙在内园的待遇远超很多人，旁的弟子见了她还得礼待。

    “阿芙这是在带新人认路？”问话的女修和陆芙的关系不错，往日交流过几次，所以和陆芙说话也比较随性。

    她边说边打量了几眼万小昊，端详着他的价值，眼神里透露着一些算计。

    如果是平日里的万小昊，肯定会开朗和她打招呼，此刻心情低沉的他却做不到，尤其是看到女修肩上还沾血的箩筐。

    明明死人可以放进如意囊，收拾起来更简单，内园却喜欢用最传统粗糙的方式来处理死尸。

    女修说：“李师需要人处理废料的话，阿芙喊我就成，反正我也做熟了。我看这新人似乎不太高兴干这活儿，与其慢慢教他，还不如让我来？”

    万小昊眉心一跳，笑嘻嘻道：“仙子说笑了，我哪里是不愿意，刚刚只是在认真记师姐的教导。而且我也不算什么新人，随李师入园已有数月，之前都随李师身边做事，今日才来此地熟悉。”

    女修听完看他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尤其是陆芙没有反驳的情况下，确定万小昊是真的跟在李静生身边的人，说话的态度和之前来了个大转变，“原来如此，是我眼拙了，耽搁了你们这么久，要是坏了李师的事就不好了，我先走一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万小昊目送女修匆匆离去，脸上的笑容再次淡去。

    陆芙问他，“还要去看吗？”

    万小昊点头，“来都来了。何况……”顿了顿，万小昊继续说：“那位师姐说得不错，这种事以后总得有人做，过去可能是师姐着手，现在有我在，也该由我来接手才对。”

    从内园垃圾场返回后，万小昊连续几日都少言少语，看陆芙的眼神也很复杂，多次对着陆芙欲言又止。

    他想问问陆芙过去处理‘垃圾’时是什么心情，又每每在话语问出口之前又咽回去，觉得这个问题问出去毫无意义。

    问了又如何呢？得到的答案无论是哪种都不能给生活带来改变，只是给人徒添烦恼痛苦而已。

    如此做了数日的心理建设后，又一次接到任务把一妖化人送到李静生的实验室，却没能像陆芙那样旁边协助的资格，只能在外面等候着。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等到陆芙带人出来。

    万小昊飞快往那妖化人看了眼，这段时间他也算练出了眼力，加上自身也被李静生作为试验品在用，对妖化人好坏状态也算有些了解。

    现在这个妖化人就是有好转，之前妖化崩溃的地方小了很多。

    万小昊的神色变化太明显，陆芙皱眉，将妖化人交给对方，低声道：“我以为经过上回的事你应该会有长进。”

    万小昊接过人，“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芙道：“不要在他们身上注入太多私人感情。”

    万小昊道：“我知道。我只是在高兴李师的丹术又有突破。”

    陆芙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的过去，持续不断的资源和妖化人被送进李静生的实验室，妖化人的损耗和疗稳差不多达到对半持平。

    饶是如此，内园的妖化人数量还是在明显减少，皆因李静生对妖化人的研究近乎到了疯魔的状态，随着时间过去他越来越沉迷，连自身的修为都被放置在一边，圣灵境更是一次都没有再进去过，整个内园的妖化人近乎九成都被他包圆，剩下个别被内园收入的丹师则被排除出了这个研究领域，用于炼制兽丹。

    内园的其他丹师对此并非没有怨言，但是耐不住实力天赋确实比不过李静生，一样数量的妖化人资源和研究时间，他们手里出来的只有损耗，人家李静生手里出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成果，就不怪内园的妖孽们将天平一再向李静生倾斜了。

    ——研究材料就这么多，与其给一群不能给出实际成果的废物手里，不如全部给那个能起作用的人用。

    妖孽们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某些方面而言，它们比人族更好懂也更好合作。

    当然了，现在有多好说话，等到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也有多快，在它们那里不存在任何道德伦理。

    西园。

    万小昊把身死的妖化人埋入准备好的土地里，给立了一个只有日期的石碑。

    在这个石碑土坟的周围还有一些一样的土坟。

    这些都是由他亲手施法挖出来坟坑，和亲手为对方立的石碑。

    万小昊不清楚李静生是否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大概率是不知道的吧？李师很少亲自来西园，就算来西园也不曾来过这个区域。

    至于其他知道的人，没有跑到李师面前告状，他也没有因此受罚，或被要求必须把死去的妖化人丢进垃圾场。

    这一切的特权都是因为李师的本领，只要不涉及影响到妖孽族群自身，李师派系的人在内园的自由度很高。

    万小昊心想，难怪之前那位女修连给李师‘倒垃圾’的活都想争取，如今内园中谁不想进入李师的门下？不仅是权位的问题，还有在妖脉一道上有李师护航，别提多有安全感。

    陆师姐现在就是个活招牌！

    哦，包括他自己也是。

    万小昊一边苦中作乐的想着，一边对眼前的新坟拜了拜，再看其他的坟碑。

    细数下来，这片墓地的坟碑并不多，只占李师损耗妖化人中的十分之一不到，至于其他损耗妖化人去哪里了，万小昊已经懂得不去问不去想，因为答案一定不是他想听见的。

    ——至少眼前这地下的妖化人们还留有个全尸，有自己死后的沉眠之地和碑文，并且他选择的这个地方不会受到妖兽肆虐，不至于被一些妖兽打扰沉眠，从地下挖出来啃食。

    那些不见踪影的损耗妖化人们？都死得连灰都不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