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是哪里来的野姑子?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乱闯?”一身酱红色圆领袍的龟奴守住门口,一把捞回阿吉斯的腰,拎小鸡一样丢到后面。
只是阿吉斯的动作尤其的灵活,这一甩并没有添个乐子,阿吉斯借力就是一个空翻就像一只落地的鹤。
“我是来参加花魁选举的,已经报过名了。”阿吉斯急切而忐忑,她到红楼以来只是为几位花魁做过伴舞,半舞半做侍者,还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洗碗女工。
她今年已经19岁了若还没有机会,她只能在20岁那天转做仆役,永远同舞蹈绝缘。
“呸,你浑身上下都是廉价的味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当花魁,打量天下人都眼瞎了?”
一名侍女从等候的花厅出来,指着她一边说一边挑起阿吉斯的肩带,一扯,轻纱制作的花朵肩带就这样断开。
“可不是,廉价的人什么都廉价!”
“啧啧啧,就这没本钱的样送暗门子也没人看。”
——
落井下石是众人的天性,一见上头的人有意为难阿吉斯,众人便争相表现,因为阿吉斯是乐师妻子,是个良民,大家又占不到实际的好处,乐得瞧热闹。
“可不,若是不花钱还差不多些。”
“说真的真有人给她花钱?”
“上月我还亲眼见她拉着刘大人不放,谁不知道那老乐头上的帽子绿的发黑——”
你一眼,我一语,还不时的有人往地上吐痰。
这虽是长安,却是长安城中最风流的地方,谁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挤,作践人,他们可以写出一本百科全书。
阿吉斯看一眼一脸羞愤的老乐师,按住肩带就往外跑,泪眼中瞅见池塘,一头便扎了进去
“唉唉唉——那谁——”
只见一个小厮抱住了她的腿,将她救了下来。
“都已经到门口,还要放弃吗?”蒋帆抱手站在湖边,方才的他就在复道上看到了这处好戏,及时将阿吉斯救了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什么叫有才不能施展是多么绝望。
为了他的理念,在王大姑娘抛弃他后,他先后跟过慕容铧,已故的安逸公主,当今,几次作为双料间谍游走在钢丝上。
“门都进不去,我尽了我所有的努力。”阿吉斯哭了,晶莹的泪珠挂在脸颊上,红红的像洁白的兔子,终于显示出绝色来。
“比试还没结束不是吗,未到终局,安知生死?”如果是个庸才,就不会被阻拦了。
蒋帆左手抬起阿吉斯的下巴,心中一动,吩咐侍从去寻一套相似的舞衣,“好了好了,再哭就不美了,一切有我!”
清晰的看到阿吉斯的爱慕,蒋帆满意的将仆从送来的舞衣披在她身上,脸上的温柔像一个梦让阿吉斯不想醒。
旋转,跳跃,折身,回首,甜蜜奔放的舞资利落干净,像风一样透着灵动俏皮,她跃起时轻盈的像落在荷叶上的露珠,跃起,回身,水袖鼓点一样急射而出,彗星划过夜幕一样让人惊艳。
芙蓉一样鲜艳的面容,春水一样的眼光射向整个舞台四周,那种吉普赛女郎一样的自在劲儿藏在柔媚的动作、甜蜜的嘴角,灵动的眼波里——
“我见大宣一等舞姬了!”春华惊喜的看向阿吉斯,转头看向程易。
程易微笑的看着她,“当为魁首,阚左史以为如何?”
阚高璐是骄傲的,他将帽子丢给刘画家,看着众人垂涎的看着场中舞女,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春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您都是对的——”
程易起身挡在春华面前,仍旧是微笑,“阚左史从来是兄弟中最义薄云天的人,”说着他上前两步堵住阚高璐的去路,“这花魁的名次还需众位风尘中的英豪来定,一事儿不烦二主。”
阚高璐这会儿也气笑了,也气消了,总得给兄弟两分面子,“我等虽不是靖国英雄,却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春华见好就收,举杯煮酒,“愿我大宣歌舞升平,永享盛世。”
“歌舞升平,永享盛世!”
众人都是一流的艺术家,对美的感知是比常人敏感的,也都有自己的骄傲。
“从来以为这人做不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然的人行走坐卧怎么能美?
这本身就需要练习,练习多了再求那天然,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执着。
“没想到有人能到如此高度!”还正好的年纪,正好的长相。
“今日我等有福!”
阚高璐停下来,几人挥毫泼墨,或作诗,或撰文,或绘画,以记今天的事儿。
几名各行魁首各得了一件宝物,也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真正的表演起来,厅中所有的门窗都在春华的命令下打开,众人一圈又一圈的欣赏花中魁首们的表演,整个红楼透出比上元佳节还大的热闹,较往日那种捂在屋里的精致的韭黄升腾为热辣辣的韭菜的那种热闹。
红楼自此后每年都有这一轮比试,比试优胜的花魁会在第二天,在平康坊鼓楼下的戏台上表演三天,使长安的文艺真正的冠绝天下,推陈出新,成为地星文艺中心。
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为几人赐宝后,春华几人就离开了。
春华掀开车帘透过玻璃笑看向程易,就像塑料垃圾被燃烧瞬间迸发出来的热回撒到程易眼中。
吾道不孤。
她们的坚持并不是一场自娱自乐的笑话。
马车行走在长安的街道上,一步步向着公主府而去。
世间有百种米养百样人!
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
春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个事实。
不是所有人都是只关注怎么获得更多的钱,权利,美色,还有很多的人就像今天的阿吉斯一样。
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
在自己的舞台上绽放自己的光彩。
绽放过后,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那都是别人的事儿,自己专注的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儿就好了。
所有能在各个行业做出成就的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
一瞬间,她对慕容铧的死释然了,那种愧疚不舍化为一中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温暖。
就像后世听过的一句话,“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点人活着他却死了。”
昙花随短,昙花极美!
而她,还是做一株自在的狗尾巴草就好。
明天就是她同程安之大婚的日子,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或许天底下还有很多更有趣的事儿。